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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私藏的爱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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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看到虞雨眠,江从邦总会不自觉地难受,想起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情绪涌动,心就像被拽住拉扯一样,千丝万缕般绞痛。
虞雨眠成了他心中无法触碰却又无法离开的禁忌。
永远无法跨越的荆棘。
自从带她回来后,除了照顾她,陪在她身边,江从邦连科研院都很少再去,更多的是看一看她生活的痕迹。
顺着她走过的路,拼凑着曾经缺席的日子,脑海中想象着她曾经生活的情形。
到了。
虞雨眠之前自己住过的房子。
曾经凭借着手稳,拿着解剖刀完成每一台实验,每一台手术都人,此刻手却在颤抖着。江从邦打开了门。
咔哒。屋内客厅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了眼前。
江从邦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木偶般被牵引着向前。
是画。
是虞雨眠画的他。
他的背影,他的侧脸,他嘴角浅浅的笑,他回眸的目光,他坐在客厅垂头看文件,他打理着栽培的花······
全都是他。
最大的画有三平尺多,挂在墙上。小的画只有半个巴掌大,装着小小的玻璃框,不同方向,不同的大小,放在巨大的红褐色榉木书架上,大大小小的画参差不齐地摆满了视野空间,从客厅蔓延到了各个房间,数不胜数。
深爱的人对他无声的告白。
每一次提笔,每一划,都是隐忍的,饱含着浓厚爱意的回响。
百余千张水彩画,油画···繁星汇为银河般流入他的心中。
江从邦承认自己是多么地恶劣。
他只想得到虞雨眠,贪心地占有着一切,自始至终,都想要她的全部。
她的身和心。
得不到,他就恶劣无比地将一切藏匿,惧她,躲她。
可江从邦忘了,他的心跳从来不属于他自己。
在自己不曾看见的暗处角落,他的花已为他盛放。
原来求而不得的,一直都属于他。
曾经失去的心跳在此刻被补回,江从邦的呼吸凝住,心脏不断加速,如雷鼓要跳出胸膛般震动着。
这里是虞雨眠的伊甸园,是乌托邦,是她不被打扰的空间。
被她私藏起来的爱意。
连绵的阴雨下个不停,江从邦觉得自己的眼眶好像被染湿了。
漫天的雨气透过门窗,来到屋内,储存着所有爱他的记忆。
江从邦的脚步缓缓移动着,每一幅画的右下角都标有日期。他颤抖着手抚向画框,思潮游走着,回忆与画像慢慢接轨。
3020年。
那是他们初见的一年。
也是江从邦至暗人生透进一丝光亮,遇见救赎的那一年。
画面周遭是一片碧幽深蓝的北洋冰川海,中间的虞雨眠望向赤色的龙妖,也就是那时的自己。
尽管时隔多年,他也清楚地记得,当时长达三个月的异变有多难熬。自己失去了神智,冲进冰海中,意外地救了一只小人鱼,小人鱼望着他,试图催眠他,帮着他恢复神智。
江从邦永远都不会忘记,她美得有多么震撼。
青冥色的鱼尾轻轻地游动着,她胸前的鳞片仿佛透着仙气,如天衣无缝的昙花花瓣。
小鱼看着他,空灵深邃的双眼中尽是温存和善意。
那双眸子透彻着碧波的深海,美得让人着迷。以至于后来,他总是喜欢看着她的眼睛。
见到虞雨眠的第一眼,江从邦就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破碎的冰棱块和周围游过的小鱼。像点缀着夜空的群星。但在这幅画中,虞雨眠同背景一样都是虚化的,她把浓墨重彩留给了自己。
江从邦继续往里走。
一丝一丝摸索着虞雨眠生活的痕迹,就好像她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一样,所有的苦楚都会减上几分。
卧室并不大,却精致玲珑,朝阳的方向是一张书桌,书桌上是木制的小书架。同客厅的规制相似,零零散散地摆着些画具和书本。
书桌上花盆里的月季花,因为缺少打理,已经泛黄枯萎,将要凋零的花瓣,在花茎上挣扎摇曳。
桌上中央开阖着的日记,一旁歪道着的药瓶,桌角处的纸鹤,桌下垃圾桶旁边撕碎的纸屑,在江从邦看来格外注目。
江从邦俯身,拾起垃圾桶一旁的碎纸,凭借着边缘拼凑着原件。
纸张的损坏程度很大不仅被撕碎,还有多处折痕,但能看出是份复印件,通过边角的标志和信息可以猜出···这是份病历!
精神···
江从邦的思绪一下子紧绷。
他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用尽全力平复心境。
尽管他早就猜到了虞雨眠精神出现了些问题。
能得到的信息就这么多,垃圾桶被清空了。就连这点纸屑都是在角落里最不明显的地方。
她想着埋藏一切。虞雨眠精神出了问题,撕碎了病历,她并不想承认,并不想接受。
江从邦颤抖着起身,望向桌面。
鬼使神差地,他捏起了桌角边的纸鹤,折纸鹤用的纸张过于苍白,能看出是张复印纸。
江从邦修长有力的手指一下一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纸鹤拆开。
所有的内容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了眼前。
一份完整的病历。
并不是同一个医院的,她应该是不愿意相信结果,所以去了好多家医院做检查。
可惜,结果应该是一样的。
中度…精神抑郁,情感残缺综合症……
抑郁…抑郁…抑郁症!
江从邦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心中闪过一丝悸动,她的心理问题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精神类的药物副作用极大,大量服用无异于饮鸠止渴,严重时甚至能破坏神经细胞,造成脑损伤,永远都醒不过来……
不…不!!一定不会的,他拼尽全力打消掉这样的想法。眠眠…眠眠一定会醒过来……
这一次她把病历折成了纸鹤。她释怀了,接受了结果。
江从邦平复着心情,打开了日记本。
往往写日记的时候是心事最严重的时候。
第一篇,也就是最早的一篇是3025年,纸张已经泛起了黄。
又看见江从邦写日记了。司葵说,多愁善感的人才会写这些东西,确实是挺傻的,他是我见过第一个愚蠢的人类,因为写日记的人都不会聪明。好吧,我也是第一只蠢鱼。
真的好难受,好疼好疼好疼,为什么要给我注射退化针?我明明很快就能化龙了,江从邦,我为什么要遇见你?
3031年,
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就走了,江从邦…江从邦…江从邦……江从邦,江从邦…
原来被困住的不止我一个。
把你的血晶收回去吧,我不想再化龙了,只要别再流血,只要你回来……
可你不理我。
3034年,
真开心,我又见到你了。你怎么又开始抽烟了呢…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了也没关系,你多笑一笑就好……
我就再看一眼,只再看一眼。
越来越难受了…我好不了了…总是会睡不着,眩晕,吐个没完,还会流鼻血…谁能救救我……
算了…江从邦你一定要幸福…我很快就要回北极了。北极的风,刮过中州的海面,那就是我想你了。
眼眶彻底红了。江从邦再也忍不住,滚烫的泪落下。
“眠眠…眠眠…你是爱我的…你是爱我的”他哽咽着,泣不成声。
眠眠……
心脏被强势汹涌的暖流,还有绞痛,两种极致的情绪席卷着。
之前虞雨眠心事重重地对他说,别再去科研院了。
原来不只是因为她厌恶自己到了极限,只是因为在担心他,心疼他。
那些年,是科研院最黑暗的十余年。
因为中州技术一些方面的欠缺,从而不得不聘请多位英州等外邦科研人员。本应是隶属于中州的科研院,一时间几乎是成为了外国人的掌中之物。虽然他们的研究成果大大提升了中州的科学技术,但是与此同时,他们暗地里同财阀进行的勾当也从未少过,功过几乎近等值。
人伦,道德,法律被明里暗里地践踏,无度捕猎野生动物,肆意开采稀有资源···别说是异种实验体,那些疯子们急了甚至会拿同类做实验。
就连自己,也是被最崇敬的导师注入了龙王髓,成为了不人不异的存在。
眠眠···她又怎么会安心···
她哪里是对自己没有感情呢···她怎么是不爱呢···
江从邦自认为虞雨眠从未爱过自己,所以一直没明白,为什么她仍然还待在中州大陆。
原来她是因为想念自己,才会在陆地上等待了三年。
之前生气她伤还没好就又回民事局,但她尽力地说话,只是希望自己多笑一笑,开心一点。
她那次笑着来,刻意等了他那么久,原来是早就存好了死志,只想见自己最后一面···
她最贪心的一次,就是故意多等了他两个小时,只为见最后一面。
江从邦哭到不能呼吸,他不敢再看,麻木地如提丝木偶般往前走。
可地上未清理的血迹,和门上的血掌印更刺痛了他,虞雨眠受伤后,不再像之前一样跑回别墅,而是悄悄躲起来,独自承受。
不敢相信她当时有多么无助,多么难受。
江从邦可以接受自己粉身碎骨,但他见不得虞雨眠痛苦。
她瞒过了所有人,努力微笑着,带着绝望,带着对他的一腔爱意走向死亡。
她一直都在爱与死亡的夹缝中徘徊。
垂危躺在他怀中的时候,她说,我好累,我想回家了···我想回北洋···
最自由的鱼,却因为他而留了条线在人间。饱满沉重的爱意,换来的是他的躲避,是他的冷言冷语,和他冰冷的眼神。
虞雨眠带给他的是温暖治愈,他带给虞雨眠的却是强制不可抗拒的爱意和伤害。
江从邦无法原谅自己。
她的话,她的沉睡,是扎在心头上的刺。
无法拔出,痛久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