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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遇、别离又重逢 ...

  •   淅淅沥沥的雨点砸在车窗上,爆开一朵朵浑浊的水花,又迅速被雨刷器蛮横地刮去,留下一道道模糊的痕迹,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被雨水反复捶打后的腥冷气味。

      齐锐靠在后座真皮座椅里,车窗倒影里映出他冷峻的侧脸,是那么英俊又年轻。

      他沉默地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街景,眼神空洞,仿佛穿透了玻璃,穿透了雨幕,落在某个遥远而不可及的地方。

      坐在他身边的中年女人,衣着华贵,妆容精致,正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她嘴唇翕动了几次,刻意柔和了声音:“小锐……回家了就好,以后……”

      “齐家那边。”齐锐突然开口,突兀地切断了女人未竟的话语,“给他们的补偿协议,签了?”

      女人被他语气里的漠然刺得一窒,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很快调整过来,连忙点头:“签了签了,按照你的意思,那笔钱足够他们……”

      “够了。”齐锐再次打断她,语气十分冷淡,甚至没有转过去看她一眼,仿佛那笔巨额补偿,那对养育了他八年的齐家夫妇,都不过是尘埃般微不足道的存在。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车窗外那片混沌的光影里,似乎只有那里才能容纳他此刻翻涌却冰冷的心绪。

      车窗外,被暴雨蹂躏的城市光影,与八年前那个同样被雨水淹没的夜晚,诡异地重叠了。

      记忆带着雨水的腥气和刺骨的寒意,汹涌地倒灌回来。

      那晚的雨,下得比现在更凶更急,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孤儿院老旧的铁皮屋顶上,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狂暴的水幕吞噬。

      空气又湿又冷,吸进肺里都带着针扎似的疼。

      十六岁的齐淇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单薄的夏季校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尚未完全长开的青涩轮廓。

      他狼狈地站在孤儿院那间光线昏暗的办公室里,头发还在往下淌水,水珠沿着他清瘦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嗓音,努力穿透哗哗的雨声:“陈阿姨,我爸妈让我来接人,手续都办好了,就那个新来的,叫小锐的男孩。”

      陈阿姨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她看着齐淇湿漉漉的样子,又心疼又无奈,叹了口气:“哎哟,这么大的雨,孩子,跟我来吧。”

      她拿起桌上一个有些磨损的文件夹,带着齐淇穿过一条墙壁斑驳脱落的走廊。

      走廊尽头的木门虚掩着,陈阿姨轻轻推开。

      门后是一个储物间改造的临时住处,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悬着的一盏瓦数极低的灯泡,勉强驱散一小片浓稠的黑暗,却把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映衬得更加渺小孤寂。

      十岁的男孩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紧紧靠在冰冷的墙角。他身上套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旧T恤,宽大的领口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和嶙峋的锁骨。头发有点长了,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额角。

      听到门响,他猛地抬起头。

      那一瞬间,齐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男孩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像某种受惊过度的小兽,死死地盯着门口的齐淇,小小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着逃跑或者攻击。

      “小锐。”陈阿姨放柔了声音,试图靠近,“别怕,这是齐淇哥哥,是来接你回家的……”

      家。听到这个词,男孩的身体一抖,眼神里的茫然被一种更深的绝望取代。

      他低下头,把脸埋进膝盖里,只留下一个抗拒的后脑勺。

      陈阿姨无奈地看向齐淇:“这孩子刚来不久,性子倔,不太说话,也不太让人碰。”

      齐淇看着那个缩在角落,仿佛要把自己揉进墙壁阴影里的小小身影,喉咙有些发紧。

      他慢慢蹲下身,尽量放平视线,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梢滑落,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小锐?”他试着叫了一声,“我是齐淇。”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男孩抱着膝盖的手臂,“雨太大了,跟我回家,好吗?”

      角落里的小小身体蓦地一僵。

      时间在哗哗的雨声中仿佛凝滞了几秒。昏黄的灯光下,只能看到男孩单薄肩头细微的颤抖,然后那颗一直埋着的脑袋,一点点抬了起来。

      那双乌黑的大眼睛,再次对上了齐淇的视线,里面的恐惧和警惕没有完全褪去,像一层薄冰覆盖着深潭,但在那层冰之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齐淇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没有催促,只是保持着那个半蹲的姿势,伸出的手也没有收回,安静地等待着,目光温和坚定。

      终于,男孩松开了紧抱着膝盖的手,一只瘦骨嶙峋的手迟疑地抬了起来,试探地碰到了齐淇微微发凉的食指。

      那触碰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紧接着,那只小手猛地攥紧,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死死地攥住齐淇的一小片衣角,湿透的布料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他抬起头,苍白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一个不确定的气音:“哥……哥哥?”

      齐淇的心脏在他这声“哥哥”中,变得酸涩又柔软。他看着那双盛满了不安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反手握住了男孩的小手。

      “嗯,哥哥在,我们回家。”

      *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在齐家安静的客厅里炸开。

      被装裱在相框里的全家福,重重地砸在瓷砖地板上,玻璃立刻碎裂,蛛网般的裂纹疯狂蔓延,瞬间覆盖了照片上每一张笑脸。

      照片里,站在中间的少年齐淇,笑容灿烂,一只手亲昵地搭在身边那个矮他一个头,神情有些腼腆拘谨的男孩肩上。

      男孩微微低着头,嘴角却扬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那是齐锐刚来齐家第二年,被爸妈硬拉着去照相馆拍的。

      碎裂的玻璃渣四处飞溅,有几片甚至弹到了齐淇赤裸的脚踝上,划出几道细细的血痕。

      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发狂的困兽,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地上那张支离破碎的“全家福”。

      就在几个小时前,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幻影,像一个傲慢而突兀的入侵者,无声无息地滑停在齐家这个普通小区单元楼门口。

      车门打开,走下一对衣着考究,气质疏离的中年男女。他们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昂贵黑色大衣的少年。

      十八岁的齐锐,身量已经拔高,几乎与齐淇齐平。那张褪去了婴儿肥的脸庞,轮廓更加深刻,带着一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冷峻。

      他站在亲生父母身后,隔着几步的距离,目光平静地望过来,落在齐淇身上。

      那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共同生活了八年,曾被他攥着衣角唤作“哥哥”的亲人,而只是几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齐淇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往前冲了一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小锐……”

      齐锐的亲生母亲,那个妆容精致的女人,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说着什么“感谢”、“补偿”、“尊重孩子的意愿”之类冠冕堂皇的话。

      她的声音在齐淇耳边嗡嗡作响,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子割肉。

      齐淇的目光死死锁在齐锐脸上,试图从那片平静中找到一丝不情愿,然而什么都没有。

      齐锐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齐淇涨红的脸,扫过父母震惊受伤的表情,最后对着他的亲生父母点了一下头。

      他甚至没有说一句“再见”。

      车门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黑色的车身在小区居民好奇的注视下,平稳地滑了出去,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车流之中。

      齐锐走了,就这么走了,干脆利落,没有回头。

      客厅里,齐妈妈捂着嘴,压抑的哭声终于从指缝里漏了出来,肩膀不住地颤抖。

      齐爸爸坐在沙发上,像是突然老了十岁,双手颓废地抱着头。

      愤怒像一头猛兽,在齐淇的胸腔里横冲直撞,吞噬着他的理智。

      他转身冲进齐锐的房间,那个曾经属于他们共同的领地,充满了无数回忆的空间。

      眼前的一切,让那股怒火再次冲上了顶点,烧得他眼前发黑。

      空了,彻彻底底地空了。

      书桌干干净净,上面堆着的习题册、齐淇送他的那个有些幼稚的宇航员台灯、还有那个他宝贝似的藏着各种小玩意的旧饼干盒子……全都不见了。

      衣柜大敞着,里面空空荡荡,连一根衣架都没有留下。床上只剩下光秃秃的床板,曾经铺着的印着篮球图案的床单,那个他总喜欢抱着睡觉的旧抱枕,消失得无影无踪。

      干净得可怕又残忍,仿佛过去的八年,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那个曾经怯生生攥着他衣角,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会因为他一句夸奖而眼睛发亮、会偷偷把他画的建筑草图当宝贝一样收藏起来的男孩,从未存在过。

      只有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纸箱里,胡乱堆着一些东西。

      几本他翻旧了的,齐淇小时候看过的漫画书;一个已经掉漆的变形金刚模型,胳膊断了一只,是齐淇小时候玩坏的,后来给了齐锐;还有几个颜色暗淡的玻璃弹珠……

      这些,是他不要的“垃圾”。

      一种被背叛从齐淇心底升起,他冲回客厅,一把抓起茶几上那个碍眼的相框,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地面。

      “白眼狼!”这三个字裹挟着恨意,从他齿缝里狠狠迸了出来,砸在满地的玻璃碎片上,发出无声的回响。

      脚踝上被玻璃划破的伤口渗出细小的血珠,蜿蜒而下,他却浑然未觉,只是死死盯着照片上齐锐那张被玻璃裂纹分割开的脸。

      *

      三年时光,像指间的流沙,无声滑落。

      当初那个会在设计图前兴奋得两眼放光的青涩学生齐淇,如今眉宇间沉淀下些许沉稳,也添了几分挥之不去的疏离。

      他剪短了头发,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独自一人站在宴会厅角落,手里端着一杯香槟。

      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炫目的光点,落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这里是海城顶级的商业酒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他作为项目组的设计师之一,被公司派来应卯,与这满场的喧嚣格格不入。

      他不喜欢这种场合,更不喜欢周围那些探究或带着目的性的目光。

      目光随意扫过人群,忽然,他整个人呆呆定在了原地。

      大厅另一端的入口处,光线似乎都格外眷顾那片区域。

      一群人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纯手工定制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如松,步履从容,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

      水晶灯的光芒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听旁边一个中年人说话,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三年不见,齐锐身上的少年气息早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名利场上沉淀下来的强大气场。

      齐淇本能地想要转身,想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逃离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可他脚步还未挪动,恨意和不甘的情绪又攫住了他。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背叛者可以如此光鲜亮丽,高高在上地出现?而自己却要像个懦夫一样狼狈逃窜?

      就在这短暂的心理拉锯间,齐锐仿佛有所感应。

      他的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人群和浮华的喧嚣,毫无预兆地投射了过来。

      隔着觥筹交错的衣香鬓影,隔着三年冰冷的光阴,那双深邃的眼眸精准地锁定了角落里的齐淇。

      他嘴角那丝公式化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瞬,又似乎只是光影的错觉。

      血液在齐淇血管里奔涌,撞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强迫自己迎上那道目光,试图用眼神里的恨意筑起一道屏障。

      但齐锐并没有走过来,他只是隔着人群,遥遥地望了他几秒,那目光沉甸甸的,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几秒后,他自然地收回了视线,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锋从未发生,继续与身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交谈起来,姿态从容优雅。

      齐淇气得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熊熊燃烧的怒火。

      *

      一周后,设计总监红光满面地走进大办公室,拍着手宣布了一个消息:他们团队那个快被甲方挑剔死的度假村概念方案,峰回路转,被一个实力雄厚的新投资方看中了。对方不仅追加了巨额投资,还点名要求深化方案,并且指定了设计师齐淇。

      “齐淇,你小子行啊!不声不响抱上大腿了?”同事半是调侃半是羡慕地拍他的肩。

      齐淇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立刻就想到了酒会上那双穿透人群的眼睛。

      那个新投资方……除了齐锐,还能有谁?!

      果然,第一次项目协调会,就在齐氏集团分部顶楼那间视野开阔的会议室里。

      齐淇坐在会议桌靠后的位置,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摊开的图纸上,然而坐在长桌主位上的那个人,存在感强烈得如同风暴中心。

      齐锐穿着熨帖的白色衬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和一块低调奢华的腕表。

      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光滑的桌面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另一只手撑着下颌,目光沉静地听着项目经理的汇报,偶尔提出一两个苛刻的问题。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没有刻意落在齐淇身上,但齐淇却感觉自己就像被放置在一个无形的聚光灯下,一举一动都被那双眼睛无声地捕捉,让他如坐针毡。

      会议进行到一半,讨论一处核心景观节点的深化时,项目经理提到一个技术难点,有些卡壳,会议室里安静了一分钟。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齐锐终于看了过来,目光越过会议桌,轻飘飘地落在了齐淇身上。

      “齐设计师。”他嗓音低沉悦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清晰地响起,听不出任何情绪,“我记得你的初版草图中,对这个节点的构想很有意思,具体说说?”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聚焦到齐淇身上。

      齐淇的心脏突突一跳,那张草图是他很早之前,还在大学时随手画的涂鸦,充满了天马行空的不切实际,后来被他自己否定了,连方案初稿都没放进去。齐锐怎么会知道?!

      他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上齐锐的眸光。

      齐淇深吸一口气,忽略掉对方直勾勾的眼神,拿起笔在白板上快速勾勒起来,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开始阐述那个早已被他抛弃的不成熟构想。

      他讲得很快,条理清晰,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

      会议结束,众人鱼贯而出。齐淇故意磨蹭到最后,收拾着图纸,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齐设计师,留一下。”

      那道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像冰冷的锁链,顿时绊住了他的脚步。

      齐淇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两人。

      齐锐已经离开主位,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轮廓,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有事?”齐淇嗓音干涩,警惕地看着他。

      齐锐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慢转过身,迈开长腿,不疾不徐地朝齐淇走来。

      锃亮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齐淇紧绷的神经上。

      距离在无声地拉近。

      齐淇下意识地想后退,脚跟却死死钉在原地,不肯示弱。

      他挺直背脊,强迫自己迎视着那双越来越近的眼睛,那眼底深处翻涌的墨色,让他莫名感到一种危险。

      终于,齐锐在他面前一步之遥站定,属于他的淡淡烟草味,强势地侵入了齐淇的呼吸范围。

      齐锐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齐淇的脸,最后,落在了他颈后靠近发际线的位置。

      那里有一道很淡很淡的,月牙形的旧疤,是很多年前一次意外留下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阳光透过落地窗,将两人对峙的身影拉长,投在光洁的地板上。

      齐锐缓缓抬起了手,修长有力的手指伸向齐淇的后颈。

      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落在了那道旧疤之上,像羽毛拂过,却带着灼人的电流,立刻穿透皮肤,直击齐淇的神经末梢。

      齐淇的身体忍不住一颤,仿佛被毒蛇的尖牙刺中,出于本能地就要挥开那只手。

      “别动。”齐锐用指腹沿着那道早已愈合的旧疤,轻轻摩挲着。

      齐淇的呼吸都快要停滞,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触碰的那一小块皮肤,一股强烈的战栗感从他尾椎骨窜起,席卷全身。

      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有瞳孔在急剧收缩着。

      阳光刺眼,空气凝滞,落地窗外的繁华都市车水马龙,却像隔着一层无声的玻璃幕墙。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颈后那一点温热的触感,和眼前男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齐锐微微倾身,靠得更近,温热的呼吸快要拂过齐淇的耳廓。

      他看着齐淇眼中燃起的怒火和屈辱,嘴角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压得很低,却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齐淇的耳中。

      “知道为什么跟他们走吗?”

      指尖的摩挲并未停止,反而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力度。

      他的目光锁住齐淇惊怒交加的眼睛,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所有强装的镇定和外壳,直刺入那颗被恨意包裹了太久的心脏深处。

      “户口本上不当你弟……”齐锐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齐淇摇摇欲坠的理智上。

      “户口本上不当你弟弟,才能当你的爱人。”

      轰!有什么东西在齐淇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荒谬夹杂着被戏弄的震怒,让他一把挥开那只停留在他颈后的手,力道之大,几乎带着要将对方手腕折断的狠厉。

      “疯子!”齐淇恶狠狠地瞪着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眼神里充满了恶心,“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什么户口本?什么爱人?这荒谬绝伦的宣言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穿了他三年来的所有恨意和痛苦,将其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齐锐被他挥开的手悬在半空,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颈后皮肤的温度。他看着齐淇眼中毫不掩饰的憎恶,他没有动怒,也没有辩解,只是静静地看着齐淇的失控。

      那沉默的姿态,反而比任何激烈的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就在这时,会议室厚重的门被轻轻叩响。

      “齐总?”门外传来助理恭敬询问的声音。

      这声音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暴怒边缘的齐淇。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这里是齐氏集团,是齐锐的地盘!他刚才的失态,很可能已经被外面的人听去!

      理智重新回笼,他狠狠剜了齐锐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警告,然后他不再看齐锐一眼,转身撞开了会议室的门,在助理惊愕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助理看着齐淇消失的背影,又小心翼翼地看向会议室内的齐锐。

      齐锐站在原地,面朝着巨大的落地窗,阳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拖得很长。

      他缓缓放下那只被挥开的手,插进西装裤袋里。刚才眼中那抹翻涌的痛楚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深潭般的沉寂。

      他没有回头,只是对着空气,或者是对着玻璃上那个模糊的倒影,嗓音低沉地吩咐:“跟上去。”

      “是,齐总。”助理心领神会,立刻应声,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会议室重新恢复了宁静,阳光依旧灿烂,窗外依旧车水马龙。

      齐锐独自站在那片刺眼的光明里,身影却仿佛融入了深不见底的阴影之中。

      他仰起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深处只剩下不顾一切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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