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情书》南山止

1、第一章

　　第一章野火与创可贴

　　暴雨砸在南城旧巷的柏油路上，像一万个醉汉在敲打破铁皮。霓虹灯牌“老张修表”的电路显然又进水了，滋啦闪烁的粉光映着满地碎玻璃，把温鱼脚边那只湿透的流浪猫照成狼狈的毛团。

　　“滚出来！”温鱼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雨水，帆布鞋碾过混着猫毛的碎酒瓶。巷子深处三个混混正用树枝戳弄缩在纸箱里的三花猫崽，领头黄毛听见动静回头，嗤笑卡在喉咙里——温鱼手里拎着的半截消防栓管还在滴泥水。

　　黄毛强撑嚣张：“温疯子少管闲...嗷！”
　　消防栓管砸中他小腿的闷响混着猫崽尖鸣炸开。温鱼揪住黄毛衣领往碎玻璃堆里掼时，左膝突然一凉。低头只见锈铁皮广告牌残骸像獠牙咬进皮肉，血混着雨水在破洞牛仔裤上晕开暗红的花。

　　“为只野猫玩命？蠢货！”另外两人扑来时，温鱼攥紧消防栓管的手指却松了。她看见三花猫崽正哆哆嗦嗦舔煤球猫背上的伤口。就这走神的半秒，后脑风声骤响。

　　预想的疼痛没降临。
　　青竹般修长的手指攥住挥来的钢管，腕骨绷出凌厉的弧线。混混的骂声在看清来人白衬衫第二颗纽扣的家徽纹样时，冻成冰碴。

　　“橛...橛少？”

　　橛瑜没看他们。伞沿雨水成串坠在他肩头，目光钉子似的钉在温鱼膝盖上。温鱼下意识用沾泥的掌心捂住伤口：“看屁！老娘...” 后半句被突然俯身的人影堵住。清冽的苦艾香劈开雨腥气，他手臂环过她腰背的力度不容抗拒。

　　“温小鱼，” 叹息烫在她耳尖，“第三十二次。”

　　诊所碘伏灯滋滋响着，棉签按上伤口的瞬间，温鱼龇牙去抢橛瑜手里的铁皮青蛙玩具——那是诊所老医生哄孩子的玩意儿。“轻点！你谋杀啊？” 橛瑜单手扣住她腕子压在检查床上，棉签稳准狠擦过翻卷的皮肉：“咬消防栓管的时候怎么不怕疼？”

　　温鱼别过头。窗玻璃映出他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了弯阴郁的月亮。棉球蘸着药水又点上她额角，那里不知何时蹭了道血痕。“逞英雄，护猫崽，把自己捅成筛子。” 棉签突然加重力道，温鱼疼得吸气，却听见他声音沉下去，“...下次叫上我，行吗？”

　　她怔住。橛瑜已转身打开药柜，白衬衫后腰晕开大片水渍，紧贴的布料下脊骨嶙峋。温鱼喉头突然发哽，抓起他放在椅背的伞柄戳他腰眼：“要你管！”

　　伞尖戳中的地方肌肉倏然绷紧。橛瑜回头，视线扫过她倔强翘着的下巴，从裤袋摸出个柠檬糖塞进她嘴里。甜酸在舌尖炸开时，他指尖忽然拂过她额角。

　　“创可贴。” 他摊开掌心，印着哆啦A梦的儿童创可贴被撕开胶纸，“低头。”

　　消毒水味里混进他袖口淡淡的苦艾香。温鱼僵着脖子任他摆弄，目光却落在他左腕——那里有道新鲜的擦伤，血痕在冷白皮肤上刺目得像裂缝。她突然抢过最后一块创可贴，啪地按在他伤口上。

　　“管别人前先管好自己！” 她跳下诊疗床往外冲，膝盖撞到门框疼得抽气。

　　橛瑜看着创可贴上歪扭的机器猫，唇角无声弯起。玻璃门外，温鱼正单脚跳着给煤球猫裹外套，暴雨冲刷着她糊满泥浆的小腿，鲜红血珠顺着脚踝滴进水洼。他摸出手机，置顶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是她清早发的：“今晚别等门干票大的！”

　　指尖悬停片刻，他点开备注栏。
　　**“第三十二道疤在左膝，长2.3cm。创可贴存货：哆啦A梦×17。”**

　　发送键按下时，温鱼恰好回头。隔着雨幕，她恶狠狠比了个抹脖子手势，却在他举伞走来时，偷偷用袖口蹭了蹭他腕上创可贴翘起的边角。

　　夜雨更急了。橛瑜背她走过积水的巷口，温鱼下巴磕着他肩胛骨，忽然嘟囔：“那铁皮广告牌...好像是周氏地产的新楼盘广告？” 他托着她腿弯的手紧了紧。
　　“嗯。”
　　“砸烂活该。”
　　伞面微微倾斜，盖住她发顶。
　　“嗯。”

　　温鱼在颠簸中昏昏欲睡时，感觉他侧过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粘着猫毛的鬓角。
　　“温小鱼。”
　　“...干嘛？”
　　“再受伤，” 声音溶进雨声里，“我就把你锁进装柠檬糖的玻璃罐。”

　　背上的人没应声。只有攥着他衣襟的手，悄悄压住了裤袋里刚顺走的、沾血的铁皮青蛙。

　　橛瑜卧室的台灯亮到后半夜。
　　《欧洲建筑史》扉页夹着张染血的哆啦A梦创可贴，边缘焦黑卷曲。打火机幽蓝火舌舔过纸页一角时，钢笔在烧出的破洞旁写下：
　　**“管束日札 No.32
　　事由：为护煤球猫及其幼崽负伤
　　处置：清创+柠檬糖×1
　　备注：她偷走的铁皮青蛙，是我七岁送她那隻。”**

　　火苗吞噬字迹的瞬间，窗外闪过车灯。
　　温鱼正跛着脚翻墙，怀里紧搂的纸箱中，三只猫崽发出细弱叫声。墙头碎玻璃扎进手心时，她回头望了望橛瑜漆黑的窗口。月光照亮她裤袋露出的一角——褪色的铁皮青蛙尾巴上，刻着极小极小的“Y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