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夕阳是向阳》诗然行者

15、Alpha-Zero-Nine- Kilo

　　实验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充斥着林薇崩溃的哭喊、向阳垂死的嘶喘和老邢绝望的低吼。林薇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屏幕上“120”三个数字像濒死的萤火虫，忽明忽灭。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混乱达到顶峰的瞬间——

　　“砰！”

　　实验室厚重的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门板砸在墙上发出震耳的巨响，震落了窗台上沉积的灰尘。刺眼的白光从走廊涌入，瞬间吞噬了室内昏黄的夕阳残影。

　　两个身影如同精准投送的战术小组，瞬间切入这绝望的漩涡中心。

　　为首的是向晚晴。

　　她身上那套米白色羊绒套裙笔挺如新，没有一丝褶皱，每一根发丝都一丝不苟。精心描摹的妆容完美无瑕，覆盖了所有可能存在的泪痕，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翻涌着被强行镇压、却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怒焰和一种被逼至悬崖边的、深渊般的恐惧。高跟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嗒、嗒、嗒”的脆响，每一步都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压，瞬间让混乱的实验室为之一窒。

　　紧贴在她侧后方的，是一个穿着剪裁合体深色西装、提着一个银色金属急救箱的中年男人。他戴着金丝边眼镜，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手术刀，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与实验室学术氛围截然不同的、冷冽高效的医学精英气质——正是向晚晴重金聘请并长期跟随向阳病情的顶尖私人医疗顾问，来自Dr. Davison 研究所的肿瘤科主任医师Dr. Alexander

　　向晚晴的目光像两束高能激光，在零点一秒内完成了对整个炼狱现场的扫描：儿子濒死的惨状、林薇的崩溃、老邢的绝望、散落的弹珠情书陀螺仪……所有信息瞬间被解析。没有尖叫，没有哭喊。只有绝对的、令人胆寒的冷静和对局势的瞬间评估。

　　她完全无视了林薇和老邢的存在，视线甚至没有偏移一毫米，径直锁定地上的向阳。Dr. Alexander则像她意志的延伸，无需任何指令，在门被撞开的瞬间，锐利的目光已经像探针一样锁定了向阳，脚步毫不停滞地紧随向晚晴。

　　“Alex！” 向晚晴冰冷的命令如同出膛的子弹，简短，致命。

　　“明白！” 他的回应同样冰冷迅捷。他几乎在向晚晴出声的同时，已经一个箭步超越了向晚晴，以专业救护人员的姿态，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在了向阳身侧，占据了最佳抢救位置。他的动作流畅、精准、高效，瞬间接管了现场。

　　“生命体征！” 向晚晴的声音紧随而至，不是询问，而是要求即时反馈。她本人则停在向阳头部附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如同俯瞰战场的指挥官，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Dr. Alexander的手指已经精准地探向向阳的颈动脉和腕部，同时翻开他的眼皮查看瞳孔，另一只手迅速解开向阳胸前的衣扣。“脉搏微弱，不规则！呼吸浅促，濒临停止！瞳孔对光反射迟钝！” 他语速极快，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纯粹是数据的冰冷陈述。“急性心肺功能衰竭！高度怀疑瘤栓或恶性心律失常！” 他的判断基于对向阳病情的深度了解，极其专业且一针见血。

　　“急救方案！” 向晚晴的命令斩钉截铁。

　　“肾上腺素1mg，大腿外侧肌注！准备建立高级气道！呼叫ECMO支援！” Dr. Alexander一边迅速口述，双手已经如同精密仪器般动作起来。他闪电般地从自己带来的银色急救箱中取出一支预充好的肾上腺素注射笔，拔掉安全帽，“嗤”的一声，针头精准而迅速地扎入向阳大腿外侧肌肉，拇指果断按下，药物瞬间注入。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与此同时，向晚晴已经从自己昂贵的手袋里（或由紧随其后的助理递上）拿出了一部卫星电话。她拇指划过屏幕解锁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眼神死死锁定Dr. Alexander的动作，仿佛在监督一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手术。

　　“接医疗应急指挥中心！授权码Alpha-Zero-Nine-Kilo！” 她的声音透过卫星电话传出，冰冷、清晰、带着穿透一切屏障的威压，瞬间盖过了实验室里所有的声音，“目标：本市第一中学物理实验室。病人：向晚晴之子，向阳。年龄22岁。确诊肺癌晚期。突发急性心肺衰竭，生命垂危！Dr. Alexander现场急救中！我要求：
　　她的指令如同冰雹般砸下，不容置疑：
　　“第一：距离最近的A级移动ICU单元，携带ECMO设备，一分三十秒内必须到达！同步开启全市最高优先级生命通道！所有阻拦，视为对我向晚晴宣战！”
　　“第二：通知市一院院长、ICU主任、肿瘤科主任、心外科主任、麻醉科主任，五分钟内全部到急诊抢救室待命！手术室、ECMO团队即刻准备！”
　　“第三：接通燕京协和教授远程生命体征监控及会诊通道，现在！同步传输现场数据！”
　　“最后——” 向晚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和滔天怒意，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锥，狠狠钉入空气：
　　“告诉所有环节的负责人，如果我儿子死在路上或抢救台上，我会用我余生的每一分钟，动用我所有的资源和影响力，确保他们以及他们珍视的一切，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这不是威胁，是承诺！”

　　卫星电话被她随手扔在地上，屏幕碎裂，如同她此刻濒临崩溃边缘的神经。

　　Dr. Alexander对身后的雷霆风暴置若罔闻，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向阳身上。肾上腺素注入后，他迅速评估效果，同时已经打开高级气道管理包，准备进行气管插管辅助通气。他的动作稳定、精准，是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绝对专业。

　　直到此刻，向晚晴那如同钢铁浇筑的冰冷姿态，才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蹲下身，靠近向阳的头侧。Dr. Alexander专业的抢救动作在她眼前进行，但她眼中似乎只有儿子那张惨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她完美无瑕的冰冷面具下，裂开了一道缝隙——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哆嗦着，那双深不见底、盛满暴怒的眼眸深处，翻涌起足以吞噬一切的绝望巨浪，赤红得骇人。

　　她沾着灰尘的、刚刚下达了毁灭性命令的手指，带着一种**与她滔天权势截然相反的、近乎卑微的颤抖，极其小心地、轻柔地拂去向阳嘴角溢出的一点带着血丝的泡沫。这个动作轻微得几乎无法察觉，却耗费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肩膀微微耸动。冰冷坚硬的外壳之下，那属于母亲的无边恐惧和痛楚，如同岩浆般奔涌冲撞。她死死盯着向阳灰败的脸，无视了身边Dr. Alexander高效专业的操作，无视了整个世界，用只有昏迷的向阳（或许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破碎而嘶哑到极致的气音，一字一顿地挤出最后的、疯狂的执念：

　　“向…阳… 活…下…去！”

　　实验室里，只剩下Dr. Alexander冷静而迅速的器械操作声、氧气面罩加压的嘶嘶声、远处隐约传来的急救车鸣笛（响应她的指令），以及向晚晴那无声的、却仿佛能压垮整个世界的巨大悲恸与恐惧。她像一个站在悬崖边指挥千军万马的统帅，用权势和冷酷铸就的权杖，指挥着最顶级的医疗资源向死神发起冲锋，而她自己的灵魂，却早已坠入深渊。高级介入的机器在她的意志下轰鸣启动，顶级专家Dr. Alexander的手正在与死神角力。
　　但向阳年轻的生命之火，能否被重新点燃，依旧悬于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