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垂帘》空小凝同学

7、生死诀别

　　山崖之巅，锦衣男子负手而立，冷眼俯瞰下方战局。
　　骠骑大将军府的暗影七卫难缠的程度，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目光落在狼狈不堪的景升身上，男子嘴角勾起一抹快意的弧度。
　　山贼与杂兵接连倒下，他却面不改色，这些蝼蚁般的性命，本就是用来消耗敌人的工具。待那五人精疲力竭，才是他收网的时刻。
　　山贼头目与孟庆泰暗自咬牙，却不敢表露半分不满。为了前程富贵，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唰——”剑光闪过，又一颗头颅滚落。
　　景升抹去脸上温热的血迹，退回阵中。他望向马背上的景铭，沉声问道：“能撑住吗？”
　　景铭抿唇点头，眉宇间笼着一层阴霾：“哥…一定要来找我。”
　　景升一怔，随即展颜一笑，郑重应道：“好！”景升剑身反手一拍马臀，骏马嘶鸣着扬起铁蹄，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景铭咬紧牙关攥紧缰绳，魅影与莲影紧随其后。
　　圈内撕杀再次开始，黑暗中只见长刃挥动，迸射出夺目的凶光，每一次利刃的光芒一闪，都有血珠喷洒，四下飞溅。
　　荒芜的山地上，全是浓稠至极的血液，在火把微光之下，鲜血泛着一种异样的红色。
　　“取弓来。”
　　山巅之上，锦衣男子突然开口。随从连忙奉上一张漆黑长弓。男子挽弓搭箭，三支利箭同时上弦，弓弦震动间，箭矢破空而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直取马背上的人。
　　景升猛地一抬头，面色有些难看，这三箭力道刚猛，角度刁钻，想要拦截一支都难如登天，何况三箭齐发！
　　电光火石间，他再无暇思索。他运转内力施展轻功，一把踩在前方敌人的肩膀上，一个弹跳腾上半空。
　　既然剑挡不住，那便以身相护！
　　嗤！
　　利箭入体的闷响传来，景升从半空重重跌落。刹影等人虽瞥见这一幕，却在混战中分身乏术。待看清大公子只是左肩中箭，方才稍松一口气。
　　三箭齐发，他拼尽全力斩落两支，最后一支只能用血肉之躯硬接。
　　景升咬牙撑起身子，“咔嚓”一声折断肩头箭杆。
　　抬头刹那，与崖顶锦衣男子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杀意如潮！
　　山风呼啸，锦衣男子信手拈来一支箭，再度挽弓如月。他眯眼瞄准远处疾驰的骏马，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
　　箭在弦上，瞬息即发。他在等，等一个绝佳的时机……
　　咻！
　　利箭划破空气，携带着一股强大的劲风，隐藏在众多嘶喊声中！暗箭难防……
　　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
　　利箭洞穿虚空，长驱直入，倏然射中“猎物”，箭头深深没入了“猎物”的皮肉之中！
　　咴！
　　景铭坐下的骏马发出凄厉的嘶鸣声，前蹄跪下，瞬间便人仰马翻，而景铭直接是被甩下了山崖！！
　　强烈的失重感席卷全身，他闭上双眼，嘴角却浮现出一丝释然的笑意。
　　终于，不用再拖累兄长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腕突然被一股大力拽住！而后一个晃动撞到墙壁上。他猛地一睁眼，眼中浮现的还是那张温和的脸，使他眼眶一湿。
　　只见景升一手抓住了景铭的手腕，一手死死地抓住岩壁上的碎石。
　　景升左手死死抠进岩缝，鲜血早已浸透衣袖，却仍挂着那抹令人心安的微笑。
　　他右臂青筋暴起，将景铭牢牢攥在掌心。
　　“抓紧了！”
　　一声暴喝，景升骤然发力，竟将弟弟整个甩向崖顶！莲影等人慌忙接住，却听“咔”一声脆响……
　　那块承重的岩石轰然崩碎，他整个人向崖底下坠！
　　“哥！！”
　　景铭跪在崖边，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急速下坠，渐渐被深渊吞噬。
　　他伸出的手徒劳地抓向虚空，一阵恍惚后悲痛欲绝。
　　“二公子，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飒影鼻尖一酸，劝道。
　　噗嗤！
　　飒影话音刚落，一支利箭瞬间洞穿了他的后背，鲜血喷溅在景铭苍白的脸上，飒影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面容因剧痛而扭曲，却仍用身体死死护住景铭。
　　“魅影，莲影，带二公子离开！”
　　刹影厉声喝道，方才一时分神，竟然不小心就被那支箭矢给突破了防线。
　　莲影双拳紧握，指节发白，最终重重抱拳：“保重！”
　　二字出口，已是哽咽。
　　旋即一把将失神的景铭背起，沿着崖壁急奔而去。
　　刹影一个侧踢将扑来的敌人踹开，转身扶住摇摇欲坠的飒影：“撑得住吗？”
　　飒影抹去唇边血迹，咧嘴一笑：“还...死不了......”
　　“剩下的那一支箭，我来挡！”
　　刹影突然放声大笑，在这绝境之中竟生出一股豪迈之气。只要再撑半刻，莲影他们就能带着二公子安全撤离。
　　这条命，本就是将军给的，今日便还了又如何！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喧杂之声渐渐平息下来……
　　崖边小道上，刹影与飒影背靠背跪立着，胸前插满箭矢。
　　他们头颅低垂，鲜血顺着鼻尖滴落，却依然保持着护卫的姿态。尽管没有了气息，但他们的嘴角却是上扬着，因为他们至死也没有说出对锦衣男子有用的信息……
　　“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锦衣男子俯视幽暗的山崖底下，暴怒的声音在崖底下回荡。
　　…………
　　夜色越来越浓，天地仿佛坠入无边的沉寂，惨白的月光为万物披上一层丧衣，凄清悲凉。
　　深山破庙中，惨白月光透过残破的屋顶倾泄而下，照在那道单薄的身影上。少年如一座雕塑般，空洞无神的目光穿过坍塌的门框，投进远处的深色黑暗中。
　　“嘶啦！”
　　一旁的魅影跪坐在枯草堆上，贝齿深深陷入下唇。她撕开左臂衣袖，颤抖着包扎那道狰狞的箭伤。鲜血仍不断渗出，染红了素白的布条。
　　莲影也不知去了何处……
　　良久，一道身影从远处的黑暗中出现，他手中还捧着由一片芭蕉叶包起的清水，默默为少年擦拭脸上的血迹。
　　少年木然地看着自顾忙碌的两人，空气凝固般死寂。
　　“暗影七卫…只剩下你们两个了……”
　　这句话让两人动作同时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恍惚。
　　“魅影，你是不是很恨我。”少年突然问道。
　　魅影身形一颤，慌忙跪地：“属下不敢！”
　　她因失血而苍白的唇微微发抖，起身时险些踉跄跌倒。
　　“是不敢，而非不恨……”
　　少年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他不在乎她是否怨恨，连他自己都痛恨这具残破的身躯。
　　“二公子……”
　　“将军府已经不在了，从今以后，我也不再是你们的二公子了。你们自由了，退隐江湖也好，投奔新主也罢，都与我无关。”
　　“你们走吧……”少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目。
　　“二公子……”两人惊恐对视，却仍跪地不动，只当这是少年一时气话。
　　“就当是我最后的命令。”
　　少年没有睁开眼，语气平静，可落在魅影两人的耳中却是冰冷入骨。
　　沉默良久，魅影与莲影重重叩首，起身抱拳：“二公子...保重！”
　　他们保持着躬身的姿态退出破庙，在残月下最后对视一眼，各自转身没入黑暗。
　　这份突如其来的自由，恍若梦境，如同将军府的覆灭一样……
　　夜色愈发深沉，少年颓然躺倒，任凭稀疏的月光洒在惨白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