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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信任 ...
辛昇并没有说错,甚至考虑得周全,但这个提议总有风险。
从前的帝王驾崩已逾一月,灵柩都迟迟未能入土。对外或言帝陵尚未竣工,或称高僧诵经的时日不足。此时的太子贸然提前下葬,难免招致史笔如铁、天下非议。值此新旧交替之际,本就是朝局最为凶险的关头。若是有先帝深信不疑的托孤老臣坐镇内阁,宫中内外尚可有所呼应。你一句“天下厚望都在太子身上”,我一句“天下不可一日无君”,太子殿下便能顺理成章地登基。
偏偏朱焱在前并未建立起足以制衡叶党的政治势力,仅仅提拔了两位尚书,连曾党一派的处置都未及落定,多处职位空缺,便骤然离世,留下偌大的权力真空。但钦天监提前数日,朝令夕改下葬时日,会不会引来天下对于太子“不孝”的非议?
而今朱翀虽已面见过新任的吏部、兵部尚书,二人表面礼数周全、颇为照应,可他们心中究竟作何打算,说不准。
朱翀顿时觉得口中那股刚压下来的中药味翻了上来,叫人作呕。他第一次那么痛恨自己从前“德行周全”的名声,如若他是一位荒唐的储君,明日他便能下旨帝棺入土,即刻登基。
“爱卿……真有万全的准备?”他看向阶下的辛昇,那是父皇说的最值得信任的人。
真的吗?
辛昇将腰弯得更低,声音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微臣虽然只有‘天相’虚名,所做之事无非是为靖朝未卜吉凶。可殿下尚未登基,已是大凶。更不用提开春之后十三省的漕运调度、危机未除的北境、尚未尘埃落定的曾党一案。钦天监愿尽犬马之劳,为殿下铲除前路的阻碍。”
朱翀双手在袖中握紧成拳,过了很久,他才三步作两步走走下台阶扶起辛昇。“有劳爱卿了。”
“这是臣的本分。”
朱翀轻轻点头,挥手叫来一位拿着伞的小太监:“本宫知道钦天监这十几日来日夜不歇,我已经派人在宫外备好马车送你回去,明后两日你不用过来,好生歇息。”
说完,未等辛昇推拒,他便强硬地让辛昇赶紧出宫,合上木门。
陆轸一直站在一旁,沉默地旁观着方才发生的一切。朱翀沉默良久,转头看向陆轸,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抿紧嘴巴、
“韩珩。”
“奴才在。”
朱翀目光抓着静默如雕塑的陆轸不放,缓缓开口:“你也去为陆大人备好马车。”
韩珩猛地抬起头:“这……”
“方才跟辛昇讲话,本宫才想起陆大人已经有好多日没有回过自己家里面歇息。”朱翀神色淡淡,月光为脸上镀上柔和的线条,恍若初见那般温柔:“快去。”
韩珩面露不解,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巡,来不及细想只好匆匆点头。
殿内只剩下两人。朱翀开口:“抬起头来,看着本宫。”
陆轸依言照做,目光像冬日结冰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朱翀看着,觉得心口一下子被揪紧了。
“陆詹事回到官舍第一件事情会是什么?”
陆轸正要重新移开视线,垂首回答。朱翀猛地抬高声调:“不要低头!看着本宫的眼睛回答!”
“不做什么,第二日酉时便起床回到詹事府。”陆轸语调平稳,望向这位年轻的储君的眼睛,像撒了一把碎瓷片。棱角尖利,带着被强行击破的裂痕,每一片都映出点模糊的人影,却拼凑不出一张完整的脸。冷,而且扎人。
朱翀上前一步:“你难道不会去找叶盼山吗?去告诉叶盼山,本宫的一言一行?”
陆轸眉头不是缓缓蹙起,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拧住,在额心绞成一个死结。每一道纹路都刻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殿下在说什么?”
“陆轸,”朱翀压下眉眼,少见地露出十分强势的一面,“你到底是哪一边的人?”
“本宫在父皇驾崩后第一日便让你为我拟定一份翰林院擢升人选的名单,可十五日过去了,今天你告诉我,你认为人人都不可用。”朱翀深吸一口气:“我先前一直重用你,一是因为你与我治国理政观念似有共通之处,二是你言行端正,又得父皇青眼。你要知道,将你提拔为詹事府少詹事可不是我的主意,是父皇的主意,这份圣旨早在他临终前便写好了。”
“我从前问你,叶盼山是你何人,你只说你在京城只有一位恩师。你性格孤僻,在东宫除了韩珩与本宫以外,不与任何人对话。我想要你与辛昇打好关系,因为辛昇确是我信任之人,而且性格开朗得体,或许你能对东宫有几分认同。但至始至终,本宫只见过你与一位官员讲话,便是叶盼山。”
朱翀眯起眼睛:“你告诉我,你没有拟定出名单,是不是叶盼山在背后指使?是不是叶盼山等着将自己的人推上吏部兵部,跟吏部兵部掀起新的腥风血雨?”
“殿下,”陆轸后退数步,深深鞠了一躬,“请殿下慎言。”
“本宫如何慎言!今日连辛昇都能说出一句,钦天监愿效犬马之劳!可你呢,日日冷脸不语,叫本宫根本看不透你!”
朱翀双手颤抖,说完这一段话后胸膛剧烈起伏,在暖意蒸人的殿内手心沁满冷汗,声音里是再也压抑不住的痛苦与暴怒。
到底何人可用?到底何人能信?
朱翀从前一直将这份怀疑压在心头,可这十几日来,叶盼山日日前来书房,每次都时不时与陆轸搭话,偏偏陆轸又是面无表情的人,实在看不出亲疏远近。但这样的猜忌足以让一位本就体弱多病眼下又四面受敌的储君崩溃,更不用提他是詹事府少詹事,近臣之一。
朱焱生前只说,陆轸绝对是可用之材,无需担心。朱翀不清楚理由。他知道自己远远没有父皇那样的识人智慧,可为什么不把话说完!为什么不告诉他陆轸究竟为何可以信任!
陆轸看着眼前的储君,声音毫无情绪波动:“殿下是打算以这幅面孔登基成帝吗?”
朱翀抬起头。
陆轸站在暗处,灯火从眉眼之间晃过:“殿下方才实在是过于失态了。帝王心术应当是不露喜恶。殿下不再是从前的太子,柔软多疑、胆小懦弱都不该出现在殿下身上。如果殿下真的害怕我,应当是有意设计除掉我,而不是直接质问我。”
他失望地摇头:“如若靖朝日后是这样的君主执政,微臣宁可现在脱下乌纱帽,回乡种田。”
荒唐!
朱翀瞪大双眼,突觉四肢的鲜血在沸腾叫嚣,高喊着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臣子,将他驱逐出去!
他一直知道陆轸是一介傲骨,朱焱曾经将陆轸在殿试对策时的表现说于他听。没想到,他竟然还敢以下犯上!
可此刻朱翀的双唇似乎被封冻住,无法开口。
陆轸撩起官袍跪下,以首触地:“殿下容禀,臣接下来要奏陈之事,恐有悖圣听,言辞不敬,万死难辞其咎。但不吐不快。”
朱翀看着眼前突然转变的一幕,一时目瞪口呆,喷涌而出的愤怒顿时消散。
陆轸抬起头,望进朱翀的眼底深处:“臣之所以不拟定天推举的名单,原因有三。”
“其一,便是臣先前所说的,微臣决不能将一群只有热血却没有经验心计的翰林学子推入朝局。殿下此举不仅会自掘坟墓,而且会让许多本有光明前程的学生死于政治风云中,得不偿失。”
“其二,新任吏部尚书,殿下想必已见过数回。此老确系耿直之臣,臣亦曾详查其履历:在地方任巡抚时,治下歌舞升平,未出一件冤假错案。由他推选官员,必能持正公允。”
陆轸略作停顿,声音沉了数分:“臣终究是东宫所属。纵使臣一心秉公,在外人眼中,亦不过是殿下在培植心腹。长此以往,朝堂必分两派——一属叶阁老,一属太子。眼下登基亲政、收回权柄固然紧要,然此局若成,必将助长结党营私之风。届时人人皆谋站队,官场何来清明?只怕殿下来日所要面对的,是一个更加乌烟瘴气的朝局。”
朱翀没有作声,神情平淡似乎已经冷静下来。
陆轸拱手沉默许久后,才开口:“其三,如若臣没有料错,殿下让臣拟定名单,无非也是在借机试探微臣对于殿下的忠心罢了。”
朱焱闻言,眉尖一跳,十指掐入掌心。
“如果臣心存异心,自然会将自己所亲近的翰林学子纳入名单,为之后形成‘陆党’造势。如果臣效忠于叶党,拟定都是效忠叶阁老的翰林学子实在醒目,不如不写。这一想来,怎么做都是错,不如不做。微臣等候着殿下的发问。”陆轸轻笑一声,眼底的深海终于漾起波纹:“臣可有说错?”
有理有据,无懈可击。朱翀终于明白为什么殿试对策时,陆轸作文顶撞朱焱,仍能点为状元。
陆轸瞧着朱翀慢慢变化的神色,继续道:“先帝心计深沉,帝王心术难出其二。他为微臣设下种种考验,但至于是何考验,微臣今日恐怕无法一一道来。臣心中曾经对先皇有所埋怨,但如今想来,却衷心感激先皇的栽培。”
“他将臣炼为一位孤臣,不用听从任何的人的指使,但凭心意。”陆轸哪怕跪在地上,依旧脊背挺直,月光洒落在脊梁,好像山崖上覆雪的青松。
“臣能够说出方才那段大逆不道的话,实在是心有所感,也是无所畏惧。臣所效忠的只有天下,若天下已然腐烂到无可挽回的局面,臣宁可急流勇退,从此闲云野鹤。”
朱翀手指微动,偏开视线看向朦胧的窗外景色。
“微臣在东宫数日,未曾见过殿下责罚过任何一位宫人,这是宽容。可一位新上位的君王不能以仁厚取天下,而是以最强硬的手段,等朝局平定,才能揭露出内心更为柔软的一面,此时的宽容才能叫做仁厚,否则便是软弱。殿下眼下便是处在这样一个尴尬的时期。”
陆轸深吸一口气,再次俯首:“殿下,日后莫要再像今日这般失态,哪怕心中再恐慌无助,也要一直忍到叶盼山从世间消失那天。臣相信,殿下不是不懂,而是不敢做。”
朱翀面容如无风的深潭,不见一丝涟漪。连方才微微蹙起的眉头也已舒展,仿佛方才听到的只是寻常的奏报。可掩在袖中的手,指节却已攥得发白。胸腔里一颗心沉沉地撞着,每一下都带着钝痛。那几句诛心之言,像烧红了的铁钉,一根根钉进他自以为坚固的认知里。
“起来吧,地上凉,别把膝盖头跪坏了,本宫不想在没有登基前落下一个为难忠臣的名声。”朱翀迈开腿,重新坐回椅子上。
陆轸起身:“谢殿下。”
朱翀视线垂落在堆叠如山的奏折上,灯花噼啪掉落下一段。他似乎是很疲倦了,懒散地靠在椅背上。
“你方才说的话,都是真心?”
“无一字违心。”
朱翀冷笑出声:“当然,怎么可能有人敢拿自己的性命说出违心之言。”他重新坐直,摆出原先那副正襟危坐的皇子模样:“今夜回去你的官舍歇着吧,这个不是气话。”
“殿下,留在詹事府便于微臣处理政事。”
“都睡不好如何处理政事,”朱翀皱眉语气有些责怪,“我看得见你的脸色越变越差。而且,我将你留在詹事府休息的确是担心你与叶盼山私下接触。”
陆轸愣了一下,随后哑然失笑,但在意料之内。
朱翀到底还是能学到几分朱焱,想来只是时间历练的问题。
朱翀挥手:“你走吧,已经很晚了。”
陆轸行礼,正准备转身离开时突然想起什么:“殿下,臣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问。”
“说。”
“不知道殿下要如何处理项公公落脚的事情,这几日司礼监和内务府挂牌的人过来问。”
“……先留着,”朱翀抬起下巴咬住下嘴唇,“先留着,让他先不要去守皇陵。项修还有用,给他领个虚职。我会嘱咐韩珩办好这件事情。”
“是,微臣告退。”
陆轸向后退三步,才转身推开木门,果然撞见了韩珩。他一直手里抱着汤婆子,一直站在廊外等候。
见到陆轸出来,他拿眼上下打量了一下陆轸,随后递出手中的小暖炉,一句不说走进殿内关上门。
想来估计都听到了,也是朱翀默许的。
陆轸仰头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拉起兜帽走进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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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写完了呼呼哈哈哈哈哈 之后不定期掉落异世界(或者现代)if线番外 专栏的《莫!莫!莫!》是白邈、甘之武、辛道成三个人的小短篇故事。
……(全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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