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但全朝堂白月光》西狩献麟

24、第 24 章

　　当年王妃出使，在万国寺的确与沈绣有冲突。

　　当时西域与大景正在商讨互通商道开放互市之事，只是沈绣想要西域放弃入关所需的税款，而王妃不答应。

　　当日二人不欢而散，夜里，王妃就听见了一阵带着杀气的脚步声。

　　从屋后响起，片刻，王妃从窗户中看见了刀光剑影，便知危险。

　　对方准备充足且人手众多，王妃来不及叫人，立刻拔剑与闯入的蒙面人搏斗，双方交手几个回合，却一直都没被人发现。

　　对方人多势众，王妃体力也逐渐不支，对方丝毫不犹豫，立刻就下了杀手，一刀砍破了王妃的喉咙。

　　血瞬间溢出，王妃手中的武器脱手落地。

　　当时，王妃也以为刺客是沈绣派来的。王妃也有些不解，她和沈绣都不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对利益博弈之事理当司空见惯，虽然互不让步，却也绝对不至于发展到要杀人的分寸。

　　血在地面上扩散，王妃逐渐失去了力气，浑身上下冷得吓人。

　　那群人大约以为王妃死了，为首一人便扯下了面罩。

　　在王妃模糊的视线里，赫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西域面孔。

　　此人是西域使团中的人，一路从西域走到大景，王妃对他的面容和身形都很熟悉，刚刚激烈搏斗的时候没空分辨，可是现在他露了脸，王妃一眼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而身边那人，正是大景的官吏，在接风宴上，他还给王妃敬过酒。

　　王妃听见有人小声道：“万一有人查到......”

　　另一个笑：“查到什么，谁敢查？今日她与沈绣意见不合，夜里就不明不白地失踪，旁人必然以为是沈绣的手笔，以沈绣的脾性，做出这种事来也不算反常。她死了，沈绣本就不同意互市，自然乐见其成不会细查，他一这样，旁人便都以为是他下的手，谁那么不怕死去找沈绣的事？”

　　“这样一来，咱们在西域那边的生意也不会受影响，一样赚得盆满钵满。好了，快些把她扔到后山，那里有狼，天不亮便也吃干净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王妃的眼神逐渐聚焦，似有厌恶：“大景的官吏与西域的官吏勾结不是一日两日了，前些年没有互市，西域一样有各色大景的物品，售价奇高，一些西域奇毒特产也流到了大景。一旦互市，他们的利益受到倾轧，当然心生不满。”

　　一个被按到在地的西域人见鬼似得大喊：“当时你的脖颈都被切断了，怎么可能还能活着！”

　　王妃咳了两声，脸上的血色浅了道：“当时我也以为我要死了，不过好在，沈大人的人发现了不对，秘密将我带回了沈府请了一位神医医治。这一年，我一直在养伤，直到近日才能够下地活动。”

　　燕青闻言转向沈绣，他眼中还含着震惊，想起刚刚的咄咄逼人不由得有些难堪。

　　燕青看沈绣的眼神变了又变，终于开口：“沈大人......是我的不是，沈大人相救之情西域人没齿难忘，我自当向沈大人赔罪。”

　　沈绣站得有些累，找了个椅子坐下：“不用了。说到底，我也是替跪在地上的几位背了骂名。如今已经真相大白，那跪在地上的几位是不是也该付出些代价补偿一下我了？”

　　西域人虽不了解沈绣，但地上那两个大景官吏却了解得很，连忙求饶：“沈大人！沈大人饶命！沈大人，我们也是受人...池小将军，且为我二人求情啊！沈大人若不信，先把我等关入大理寺再查不迟！”、

　　“哦？”沈绣转向池云，“此事小将军也知情？还是小将军身后的人知情？”

　　池云脸色几经变幻，冷道：“胡说八道！少扯上我，你二人勾结西域人做出这等有辱官名之事，还有脸求饶。既然有违大景条律，自然该论罪处刑。”

　　沈绣对大景条律一窍不通，不过这二人不仅勾结外邦之人暗杀使臣，还将脏水泼到了沈绣身上，通敌叛国还弄臭了大景的名声，在这个时代最低也得是个斩首。

　　沈绣虽不喜欢杀人，但是也不是烂好人。一命偿一命的规矩，沈绣一贯是非常认同的。

　　要知道，沈绣第一次见王妃时，着实被她脖颈上的疤痕吓了一跳，割喉伤即使是现代医学也很难救活。据宋怜所说，当时沈绣请了一位不世出的神医为王妃医治。那位神医医术绝伦，为人却古怪，一生只愿为一人出诊一次。

　　沈绣以自己的名义重金相请她才愿意来，用了一个月时间才将王妃从阎王手底下抢回来，临走时退还了诊金，说此生不会再为沈绣出诊。

　　他们既然对别人下了杀手，那自己也该有拿命抵债的觉悟。

　　沈绣道：“拉出去，斩首。”

　　池云面色不虞：“沈大人，此事事关两国，您自作主张怕是有些僭越了。至少该先报与陛下，让陛下定夺。”

　　沈绣打量着这个叫池云的小将军，池云是禁卫，皇帝身边的人，自然对沈绣心有不满。

　　不过沈绣知道，此刻他之所以阻拦，并非只是出于对沈绣的不满。

　　沈绣不傻，这可是封建王朝，两个官吏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擅杀使臣，可他们不仅做了，还做得毫无负担，可见背后有人指使。

　　是谁，不言而喻。

　　原主必定是早有察觉，所以才将王妃救活养在府上，沈绣才能在今日洗脱罪责。

　　不过，原主的目的，必然不会像沈绣这样简单，他大概会利用王妃，做更大的事。

　　沈绣在心里松了口气，还好原主给他留了张牌。

　　来万国寺前，宋怜便问沈绣要不要带上王妃，沈绣便带上了。

　　沈绣曲起手指，在池云胸前的铠甲上敲了几下，银甲冰寒，沈绣却像是敲薄薄的鼓皮听声作乐一样。

　　沈绣道：“陛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身在宫内一样知道万国寺中之事，还特意派了你来，想必对于眼下的情势也早已得知了。”

　　沈绣把早已两字咬得很重，听得池云脸上出现了一种敌人被戳穿的神色。

　　沈绣拍了拍他的剑柄：“池小将军的剑是摆设，我的可不是。除非陛下蓄意包庇，否则即便上报，陛下也会如我一般处理。”

　　“还是小将军觉得，陛下会包庇他们？”

　　池云脸色发青，像是涂了一层青色的菜汁。他想尽力保下他们，至少让他们先被送到皇帝面前，再图转圜，可现在，这顶帽子扣到他的头上，让他不得不放弃。

　　池云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沈大人言重了。既然如此，沈大人发落便是，我先回去了。”

　　沈绣扫一眼厅内众人，只觉乌泱泱的脑仁疼。

　　沈绣：“今日诸位受惊了，暂且歇息修养，待明日再为诸位接风洗尘。”

　　说着，沈绣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王妃忽然开口，声音沙涩如纸：“沈大人。我答应过大人的事情，不会改变。只要沈大人在一日，西域永不会进犯大景。”

　　沈绣离开万国寺，院内噤若寒蝉的百姓才敢出声。

　　“真没想到，竟然还真不是沈绣杀的人。”

　　“这官场上的弯弯绕绕最多了，说不定连沈绣的名声也是这些宵小之辈放出来的！”

　　“还真有几分道理，我瞧着沈大人不像那等性情恶劣的人啊，你看刚刚那西域人那样指责沈大人，沈大人也没有生气，只是一言便揭过了，反而很是宽仁呢。”

　　“我日后再不随便跟着骂沈贼了！”

　　“唉，古人说得好，这凡是还是要亲眼见了才知真假。”

　　***

　　几日后，王妃和西域使团离京。

　　做了这几日尚书左仆射，沈绣才知道原主日常工作由多繁重。

　　权多必累，越是有权势的人，就要管越多的事情。各州税收，河堤都要一一看着去办。

　　税收到了年限要交，不交朝廷便养不起兵，兵少了北方蛮族便要作乱，还好西域那边刚刚得了王妃的承诺，一时半刻并不需要添补兵员，国库才稍稍宽裕了些。

　　各州各郡的河堤每隔几年便要重新加固，黄河年年泛滥，一年不修河堤河水便要冲入周遭的平原。沈绣若是不管，这些事情便被手下的奸臣们偷工减料层层剥皮，国库拨出来的银两真正用在河堤上的不到五分之一，到最后还是无辜的百姓受罪。

　　能在如此高强度的工作中保持对权力病态的追求，沈绣觉得原主真是个人物。

　　皇帝还是得这种人当，抛开原著的正义立场不谈，沈绣不得不承认，原主才是整个朝堂里最适合当皇帝的人。

　　大景交到原主手里，绝对比交到现如今的皇帝手里靠谱。

　　书房的桌面上摆满了各州报上来的文书，沈绣揉着太阳穴，满脸疲惫地倚坐在桌后，眼底有些青色，像是被这堆文书吸走了魂魄。

　　一连干了几天，这税银总算是差了个差不多，现如今也只剩下京城内的税银还未交齐。

　　今日午时是最后的期限，沈绣连喝了三杯茶，眼睛干涩却还是不能睡，只等这最后一份税银入库，才可休息。

　　日近午后，就在沈绣不耐烦地敲打着桌上的纸张时，国库终于传来了消息。

　　京城的税银已经交上，数目刚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沈绣这几日的工作也算是能暂时告一段落，终于算是解放了。

　　沈绣已经快要睡着了，扯了扯宋怜给他披上的衣服，也不想再看京兆尹那满是溢美之词的书信，从书房里起身，径直朝卧房走。

　　走到庭院中央，沈绣忽然听到一阵吵闹之声，还有府门口守门小厮的训斥之声。

　　声音很高，而且尖利杂乱，像针一样扎着沈绣的神经，沈绣皱着眉头掀起眼皮，叫人问道：“怎么回事，吵什么？”

　　小厮见了沈绣，立刻低眉顺目地跑过来：“大人，有两个老百姓在门口吵闹，说京兆尹中饱私囊，为了补齐剩余的税款，抢了他们的家财。他们父亲阻拦，京兆尹便将他打死，害得他们家破人亡，想求大人给他们做主呢。”

　　宋怜：“几个人？”

　　小厮道：“就两个。他们说官府不给他们做主，他们只能来求大人了。”

　　宋怜看了一眼沈绣，沈绣这些日子辛苦，刚刚走着路眼睛都要闭上了。查了这几日税收，宋怜明显感觉沈绣和从前不一样了，从前的沈绣即便再累也不会放下正事，但这一次，沈绣的抵触都快溢出来了。

　　宋怜知道，现在沈绣只想休息，一丝朝堂的事都不想听。

　　年年征税，年年都有这样的百姓闹，只是没人敢闹到沈绣面前。或许是前几日万国寺一事让沈绣风评转好，这些百姓胆子大了，都敢到沈府来闹。

　　宋怜道：“拖走，大人要休息。”

　　小厮忙不迭应声：“是，小人这就叫人......”

　　“等等。”

　　他还没说完，沈绣却已经睁开了眼睛。

　　沈绣捏了捏鼻梁，勉强清明了一些，声音却比平日哑了一些：“叫他们进来，我听了经过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