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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银善睁开眼,竟奇迹般地回到了事发当天早上七点钟——没说案发当天,是因为她的死亡被定性为意外事故。
一个离异的靠做苦工度日且养孩子的中年妇女,在生活好转之际竟遭受意外事故,真是一个让人痛心的故事。
但吕银善知道这一切不是意外,她感受到了那股推力。
她的生活已慢慢好转,大学毕业的女儿找到了好的工作,烂赌鬼丈夫也彻底消失。她没有惹过任何人,也没惹上任何事,到底是谁推了她?
重来,或许就是让她找到那个凶手——让她从楼梯间滚落,后脑勺磕到了尖锐的建筑废料上,一命呜呼的人。
后脑勺上的疼痛仿佛在提醒她这不是幻觉,她抬手摸了摸,什么都没有。
当即,吕银善给女儿打去了电话,对方还没起床,咕哝着接了电话。
“妈,什么事儿啊,我昨晚加班到一点多。”
“没事没事,我就是想你了,你继续睡吧。”
吕银善挂了电话,心沉沉的,还以为自己再也没机会听到女儿的声音了。
她呆坐在床边,回忆事发当天遇到的所有事。
七月九号早上七点起床,今天她上的是晚班,下午四点到凌晨十二点。
她在一家宾馆里当保洁,县城的小宾馆,老板包了一栋大楼的十二层。干活时间是三班倒,早班是上午八点到下午四点,晚班是四点到凌晨,夜班是凌晨到第二天上午八点。
店里人员也简单,都是女生。一位经理,两个保洁,两个前台小妹。
经理黄绣业比她大十岁,五十五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圆脸,笑起来眼睛就成了一道月牙,初中文化水平。
经理是个挺好的人,平日里大家做错事了不会训斥,反而还帮她们找补,在老板那边帮忙求情。
当初也是黄绣业极力保她,她才能留在这个宾馆,因为她没文凭,小学都没读出来,性格有点慢热,属实“不会来事”。
但黄绣业说这都不叫事,最重要的是人品好,干活踏实。
吕银善很感动,这两年来一边拼命干活一边学点字,网上都有免费的教程,跟谁学不是学。她现在已经有初中生的文化水平了,英语都能拽几句,互联网上的一些新潮流行语也都知道。
另外一个保洁大姐李勤花也不识字,人更木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但是有一把好力气,什么脏活累活都冲在最前面。
前台两个小姑娘不过二十出头,名字像是双胞胎,一个叫黄林林,一个叫王曾曾。她们都早早辍学打工的老实孩子,家里都有好几个妹妹弟弟。
大家一起共事两年,平日里相处得很好,没什么龃龉。
思来想去,吕银善拿出纸笔,画出这天的时间线和做的事。
她跟往常一样下午三点五十到宾馆,接手李勤花没收拾完的房间。最近是淡季,打扫的房间也就几个,大概花了两个多小时搞完。
七点多把换下来的床单被罩送到合作的干洗店,八点多回到宾馆待命,在休息室看会手机,晚上九点多去楼下吃了快餐。回来后,黄绣业让帮忙值夜班,她同意了,没有回家,在休息室看手机。
晚上十二点半左右她到前台坐着,和王曾曾一起聊天,凌晨一点多的时候1203的客人让她们帮忙去楼下拿个外卖。她出门去拿,发现电梯又故障了,电梯面板暗了,她就走楼梯,推开楼梯间的门,正要下楼梯时,感觉被推了一把。
人刚受伤滚落的时候是感觉不到疼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等她察觉到痛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血泊里。
没有任何特殊的事情发生——这是一栋有点年龄的大楼,电梯每个月至少故障一次,物业磨磨叽叽说公司效益不好一直不换新电梯。她帮经理值班也是常有的事,第二天经理会帮她换班,大家都同意,这里默认的规矩就是上完夜班后一定不会上早班。帮客人拿外卖也是分内工作,电梯太容易故障,外卖员为了赶时间会放在楼下,就要她们去拿,尤其是晚上,经常要跑腿,所以每晚必须要有两个人值班。而且,宾馆也没什么奇怪的客人出现。
一切都和平常的一天一样。
难不成真的是意外?吕银善都有点怀疑自己了。
可背部还隐约有那个人手的触感在,仿佛在提醒她。
算了,先不想了。当务之急是先去宾馆把楼梯间让她殒命的废料收拾掉,然后再找找监控,看能不能拍到楼梯角。
吕银善之前不信命,现在不得不信命。
她特意换了一身新买的衣服,本来是为了去见女儿买的,还是现在穿吧,之前那身晦气的衣服已经进到垃圾桶。她还特意把在女儿以前在寺里请的手串戴上。想了想,又朝着东方跪下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红了。
她家租住破旧的老小区,步梯四楼,租金便宜,原住户也都是上了年龄的老人。小区没什么活力,只有一群老头老太太成日坐在楼下聊天、打牌。
外面要经过一个巷子才到街上,巷子略窄,只能容一辆车通过,好在这里开车的人不多,极偶尔才会造成一次拥堵。
吕银善收拾好自己,出门了。
出了小巷,外面开了好多家店,吕银善钻进了一家早餐店。
无论发生什么大事,都要好好吃饭,这是她的人生信条——当初抱着女儿哭着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她找了一家牛肉面店,要了一碗牛肉面,加面,还给女儿加了蛋,十块钱花的一分不剩。
现在,一碗牛肉面都要十二块了。
吃了两个包子,一碗稀饭,吕银善扫码付款。接着又到隔壁的商店,买了两包好烟揣进兜里这才去上班。
平日她坐11路公交,今天不赶时间,她走着去。
吕银善学着在警匪电影里看到的那样,慢慢走着,偶尔故意猛然回头,接着又低下头用余光瞥向四周,电影里都是这样发现跟踪的人。
路上行人行色匆匆,没人注意到她有多不正常。
到了宾馆楼下,吕银善抬头向上看,25层啊,真高,在小城里鹤立鸡群。
她走向保安室,果然是刘大爷在值班。大家年龄相仿,好说话。
吕银善敲了敲门,刘大爷猛然抬头,看到是吕银善,脸上堆起了褶子,“大妹子,快进来,今天这么早啊。”
“今天有点事。”吕银善笑着,走进去坐在了另外一个空椅子上。
面前放着两台显示器,显示器上面八宫格,画面还时不时跳动变化,就和电影里看到的一样。
“哇,这就是监控啊,好厉害,刘哥你能看这个,真的牛。”吕银善冲刘大哥竖起大拇指,“这屏幕多的怎么看得过来。”
刘大爷嘿嘿一笑,“也就是做做样子,这都是别人调好的。”
“我能不能看一下我们宾馆那层的监控啊。”
刘大爷面露难色,“这我也没有权限啊。”
吕银善心里冷笑,面上还是笑眯眯的,从兜里掏出了那两包烟,塞进了刘大爷的衣兜,“刘大哥,我都懂,我就是看看我们有几个监控,有没有死角,最近世道不安全啊。”
刘大爷一脸严肃,“大妹子,你是为了安全,那没问题,我给你调,但你只能看着。”
吕银善忙不迭点头。
监控画面到了12层,前台入口处一个,楼道头和尾各一个,再就没了。
“哎,那楼梯间那里有没有,就这么三个?”
“楼梯间没有啊,这不是要控制成本。”
吕银善没有做声。没准凶手是走楼梯上去,并且藏在了门背后呢?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凶手可以巧妙地绕过监控视角,那是不是说明——凶手对这里很熟?
“刘大哥,最近有没有别人来看监控啊,我求你告诉我,这对我很重要。”吕银善扑通一声,对着刘大爷直接就跪下了。
刘大爷忙不迭去扶吕银善,“哎呀大妹子你这是做什么啊,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吕银善膝盖像是和地板黏在了一起,无论怎么扶,怎么拽,就是从地面上捞不起来。
刘大爷着急的额头都冒出汗了,“大妹子我求你了,你先起来。”
时间马上就要到九点半,物业领导要来上班,要是看到保安室里乱成这样肯定要说他。
他年龄大了,保安工作也不好找,关系户排队等着干呢。
“给,你的东西我不拿。”刘大爷掏出那两包烟,扔到吕银善身上,怒气冲冲道,“除了你,没人来看监控,你拿着你的东西赶紧滚。”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吕银善麻溜地从地上站起来,“谢谢你刘大哥,东西给你了就是你的,我也不是想为难你,我就是想听个真话。”
人都是这样,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她吕银善都死过一回了,脸面算个什么东西。
刘大爷指着吕银善的鼻尖,气到发抖,“你觉得我会说假话骗你?”
吕银善在这里工作两年了,知道这人是什么德行,有点小权利就以为捏住了别人的命脉。他不会好好说话,只会拿乔,从她身上捞更多东西,对付这种人,只能用无赖法。
吕银善真诚一笑,“刘大哥,我跪下求你也是真心的,别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女人膝下也有宝的嘞。”
“我不打扰你了,今天真的谢谢你。”吕银善拍了拍膝盖上的土,从保安室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