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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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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个阴天,天阴阴的仿佛要下雨。
徐叔卿打算先把家门口和东侧这块两地挖出来,剩余几亩他可以等雨下完了再去。
因念着要挖地,早饭就吃的简单,一锅浓浓的青菜粥,一小碟酸豇豆和泡萝卜,还有两个白水蛋。
这泡菜爽口,一口下去酸爽开胃,用来配稀饭最合适。徐叔卿一早就呼噜了两大碗,然后就扛着锄头挖地去了。
徐叔卿和拓跋真一人一边同时开始挖,小白不知从哪儿抓了个知了含在嘴里嗷呜嗷呜的玩,晃着尾巴在地里打滚。
两人奋着力气挖地锄草,徐叔卿想在这块地里种点萝卜、芥菜、莴笋,现在种,入冬前能收上一茬。芥菜和萝卜都能腌起来,等到了冬天,就不愁没菜了,而且这腌萝卜条爽脆可口,就算干吃他都能吃一小碗呢。
如此想着,徐叔卿就充满了干劲。
才过巳初时分,王二牵着他八岁的弟弟跟一对面容和善的夫妻来了。
王二老远就在叫拓跋真,拓跋真一锄头下地,回头看到四人,有些惊讶:“王大娘,你们怎么来了?”
走在前头的王淑将耳边一缕发别至耳后,说:“老二和喜福昨晚上回来说你们要挖地种菜,我们这亲邻居的关系不得过来帮一下?不然要我说,你们得弄到啥时候去?”说完,她就看向徐叔卿,热情道:“三郎,你说是吗?过不了几天就是中秋,中秋不久后又是寒露,得种油菜要赶紧,我们不帮,这菜籽就来不及种了。”
徐叔卿不好回答王淑的话,只看向拓跋真。
见王淑这么说,拓跋真知道推脱也没意思反而生疏。
两家人本就是跋山涉水远道来的,往年王家有什么忙活不过来的事,他和父母也会帮,于是也就应下,等下次他猎到野鸡或者鹿什么的送给王家,权当感谢也就是。
这些个邻居相处的道理,徐叔卿当然也明白,何况王二一家人也确实好。
王二父亲骨多不怎么会说汉话,就算说也夹杂着生涩,徐叔卿听起来有点费劲。王淑和王二就让他别说话,多做事。
几人各司其职,王淑和徐叔卿拔草,其余三人挖地,徐叔卿本担心王二和骨多不会挖地,结果一看这两人使锄头的样子比拓跋真趁手多了。
就连八岁多,长得虎头虎头脑的王冬都学着王淑的样子,蹲在两人前面拔草,结果没拔多少就跟小白在地里撒欢玩起来,衣服裤子都沾了泥,气得王淑骂他好一顿。
王冬被骂后,有些悻悻,王二就让弟弟去田埂上跟狗玩,别在这里讨嫌。
王淑拔草时笑眯眯地跟徐叔卿聊天,问他那日婚宴上的梅菜扣肉怎么做的,吃起来肥而不糯,梅干菜酸咸合适,她女儿和小儿子可喜欢吃了。
这村里摆宴席,都是自家做或是请人,徐家请不起那么多人,为此他跟徐大郎的婚宴大部分都是徐大川夫妻俩亲自操持的。
徐叔卿有些惭愧,平日里他多在下地干活,不怎么进厨房,就算去厨房也是烧火劈柴,做饭真是一窍不通。
王淑听后,抹了把汗,说道:“那可惜了,不过没事,拓跋会做饭。他们啊,本只会打猎烤肉,进了关中,还要学种地。”
王淑又笑着说她丈夫骨多有次不认识麦子和水稻闹出来的笑话,听得徐叔卿哈哈大笑。
这块地不算大,加之昨日二人又开了不少,五人一起,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弄完了。
王淑擦了擦汗,问:“还有哪儿要弄,我看这天要下雨,在下雨前全部翻好。不然下了雨去挖,全是吸了水的泥块,费力又费时。”
这话说的也不无道理,吸满了雨水的泥块晒干后跟石头一样硬,不仅影响发芽还影响收成。徐叔卿种了几年地自然知道这个事,于是也不扭捏,回家拿了点昨日买的葡萄干和水给王淑一家吃,而后一群人去挖那一亩七分地。
锄草时,王淑问徐叔卿这块地想种什么,徐叔卿说拿来种油菜,等油菜收完刚好种水稻,这样这两块近水的地不会荒废,搭个竹筒运水方便又省事。
王淑看徐叔卿这样说,就知道他有主意,于是说自己也有两块地挨着水,在他们地上头。早些年在水边搭了竹子,现今浇灌田地起来十分方便,以后要是能行,他们一起弄一个。
徐叔卿想这样也行,先把田开出来,后面浇水什么的再慢慢来。
几人在地里干了好一阵儿,累了就在田埂上歇一会儿,渴了就喝小溪里的水,王淑说这水是巴山上的雪化的,甘甜有味,用来煮粥最好吃。
在他们和拓跋真家不远还有一汪天然形成的水潭,那里面的水更甜。
徐叔卿坐在地头,跟王淑用草帽扇风,王二带着王冬在小溪下游摸鱼,拓跋真还在勤勤恳恳的干,骨多站在他旁边跟他用党项语聊天。
歇了一会儿后,几人又开始干,王冬嘻嘻哈哈地过来说:“娘!娘!你看,鱼。”
王淑定睛一看,一条肥美的鲜鱼被树杈钉着,尾巴还在动,笑道:“哎哟——这么肥,我们四郎真厉害。”
王冬说:“二哥给我捉的,娘,我们中午吃鱼好不好?”
“好好好!”王淑说:“叔卿,中午别做饭,上我们家吃去。”
徐叔卿礼貌道:“这怎么可以!大娘你和大伯辛苦一上午,怎么也该是我做。”
说着他又想起自己不怎么会做饭,可昨中午杨春莲做的酸萝卜炖鱼,他可是在灶台边,耳濡目染会一点的,就拍着胸脯说:“大娘,我给你做我娘的拿手菜,酸萝卜炖鱼,可好吃了。”
王冬说:“徐三哥,是那种泡在坛子里的萝卜吗?”
徐叔卿点头,王冬咽了咽口水,把鱼塞给徐叔卿:“那我再去抓两条!”
眼看小儿子跑没影,王淑也不推辞吃饭这事,就说让徐叔卿别做太多,徐叔卿答应顺便把王淑带回家。
毕竟他只会做些简单的菜,其余的他可做不来。
徐叔卿性子本就开朗洒脱,又生得俊俏好看,嘴甜不说还惯会撒娇。跟在王淑身后,一口一个大娘叫得亲热,这让常被闹腾儿子吵的王淑心生欢喜,对他讲了许多山西的风俗吃食。
而后徐叔卿才知道,王淑母亲原是渝州人,所以是又会朔州菜又会渝州菜。
说起朔州和渝州的事来,娓娓动听,听得徐叔卿像是在看话本子,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厨房。
米缸里的米是拓跋真才舂好不久的,满满一缸,木柜里也有一袋面粉,角落阴凉处里还有不少上次杨春莲送的菜、一斤肥油多的带皮肥肉,一整个大冬瓜、南瓜、几颗白菜还有丝瓜。
徐叔卿对着这一堆菜,着实有点难,想着人家四口人都来帮忙,不能让人吃不饱,于是想做个酸萝卜炖鱼、炒个冬瓜,其余的他就不知道咋做了,但肉还是要吃的,不然一条鱼哪儿够啊。
他切了一半下来,剩的一半用点盐抹匀吊在水桶里避免肉坏。
徐叔卿对着肉没法子,说:“大娘,你来做肉,我给你帮忙。”
以往徐家少见荤腥,有了肉往往配着莴笋、萝卜炒一大盆,这样方便一家人都沾荤腥,可他不会也怕弄得不好吃。
王淑挽起袖子,笑道:“信得过我就行,这肉你想怎么吃,我听你的。”
徐叔卿想不出来,说:“我也不知道。”
王淑说:“那树鸡炒肉怎么样?这肉肥,肯定一煎就出油,跟树鸡一炒,肉香油亮,明早上拿来配面条更好吃。”
徐叔卿一听就有点馋,当即答应,但拓跋真没摘过树鸡,家里只有几颗白菜。王淑却说没事,她回家里拿点,徐叔卿一听也行,日后他菜地有了吃的,也给王淑送。
临走前,王淑让徐叔卿把冬瓜、白菜洗出来,冬瓜切成一指宽的片儿,等会儿她来炒。
于是等王淑一走,徐叔卿就洗起菜来,想灶上有早上煮的一大锅浓稠青菜粥,应该有点不够,于是又发了一点面出来,一锅馒头配上菜怎么也够了。
徐叔卿才切成厚片,就听见家门口有人兴奋大叫:“娘!三哥!”
他初听这声还以为是自己弟弟徐季,但一想这声音熟悉,放下刀出去,看王冬提着一个小木桶四仰八叉地冲进来,浑身脏兮兮的,露着一口白牙道:“我抓了好几条鱼!哎——我娘呢?”
“大娘回家拿菜了,哇!你抓了这么多啊?”徐叔卿看背篓里有好几条筷子长短的鱼,不免赞叹:“你好厉害,四郎。”
王冬骄傲地昂起脖子,说:“谢三哥美言,等会儿能都做了吗?我可喜欢吃酸萝卜了,但我娘泡的还没好。”
徐叔卿还没答话,院门口就传来一道怒声:“王冬!你怎么给我滚成这样!还想吃萝卜,老娘今天不打死你!跟你老爹一个死鬼样子。”
徐叔卿:“……”
王冬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站到徐叔卿身后,偷瞄着看母亲、嫂子、还有三姐。
抱着女儿的刘香君安慰婆母:“娘,四郎还小。”
王喜福却道:“老四就是该打,娘你最好打死他!今天他都不跟我一起去放羊,我一个人放那几头羊,累死我了。”
王淑知道女儿就是嘴上说说,也不放心上,想着要不是在徐叔卿家里,她指定要打王冬一顿。
训完王冬王淑就让他回家换身衣服。王冬临走前不忘他的鱼,让母亲给他做了。
王淑对这个小儿子没法子,想等会儿炒了下酒也行。
徐叔卿看王淑挎着个菜娄子,里面有黄瓜、茄子,还有一壶酒,惊讶道:“大娘,不是说来我家吃饭吗?怎么你还带了酒?”
王淑把菜娄子往灶台一放,豪爽道:“那光吃饭不喝酒啊?我都要喝一小杯,再说这酒不醉人,现在喝了下午他们也有力气继续干活。”
徐叔卿有些不好意思,可王淑觉得这没什么,吃饭就要高高兴兴的吃,这样干活就有力气。听完这话,徐叔卿也就不扭捏,想着以后他有了酒肉菜,也给王淑送去。
王淑做菜是一把好手,手脚麻利不说,还不要任何人帮忙,于是徐叔卿蒸好一锅馒头放在小灶眼上,就负责杀鱼。
这些鱼都是王冬抓的,什么样的都有,最长的不过筷子长,三指宽。所以刮去鳞片,剖了内脏,很快也就干净了。
徐叔卿蹲在厨房边,才杀两条鱼,王喜福就拿着片菜叶子进来,说:“三哥,你把鱼内脏丢这里面,等会儿我拿回家喂猫。”
徐叔卿:“行。”
王喜福把菜叶子放木桶边,同样蹲着看徐叔卿杀鱼。刘香君哄睡了女儿就把孩子给她,挽起袖子进了厨房,问王淑还要做什么。
王淑做饭时不喜欢有别人在旁边,但刘香君性子温和,打下手也麻利,于是让她把树鸡洗出来。
这树鸡是以前在山上摘的,洗净后晒干收在瓮中,要吃的时候拿一点出来用水泡开就行。
刘香君把树鸡洗好,徐叔卿的鱼也杀完了。
王淑说这鱼最好用酒和姜腌一下去去腥味,徐叔卿想杨春莲似有这个步骤,于是答应。
王淑把鱼切成拳头大的块,加点白酒、盐、生姜腌制,她一边腌鱼一边让刘香君把蒜和姜切出来,徐叔卿就在泡菜坛子里捞酸萝卜。
这泡菜坛子一打开,酸味就窜了出来。
王淑说:“哎呀——这泡菜真不错,盐水还是胭红呢。不像我家的,颜色有点淡。”
那可不,酸萝卜和酸豇豆是木瓜村人人都爱吃的,不管是夏天配粥、炖鱼炒肉还是干吃,酸酸辣辣的滋味都令人回味无穷。
不过这每家泡出来的泡菜味道不一样,徐叔卿只觉得母亲泡的泡菜是最脆爽可口的。只因这这泡菜坛子她常打理着,里面加了嫩姜、花椒、大蒜,泡了十几年一点白花都没有,盐水跟胭脂一样红红的,看起来好看又喜庆。
徐叔卿盖好坛子,端着一碗被泡得红里透粉的酸萝卜说:“那大娘我给你盛点盐水,回去重新泡一坛肯定好看。”
想要泡菜好吃又好看,都要一碗好的老盐水做引子,再细心打理。身为渝州人的王淑自然喜欢,还说她家儿菜熟了给徐叔卿送点过来,泡在坛子里也好吃。
徐叔卿一边答应一边把锅烧热,倒入菜籽油,等油冒烟下入酸萝卜和酸豇豆翻炒。泡久了的萝卜和豇豆一入锅就滋啦爆响,瞬间被呛出酸香,闻得人直咽口水。
徐叔卿把酸萝卜等炒香后,加入泡嫩姜和几块大蒜,然后下入拳头大的鱼块,煎得两面金黄定型后,撒一点盐和醋调味,再来一瓢水,盖上锅盖煮开就行。
抱着侄女的王喜福闻到这酸味,嗅着鼻子进来,看厨房里飘着袅袅白烟,一个劲儿说好香。
不香才怪,菜籽油炒出来的酸萝卜,不油腻还很开胃,只因这酸萝卜将菜籽油的腻压住,汤和鱼肉就只剩酸香,别说浸泡在汤里的鱼肉,就连汤都酸香得很,饭后来上一碗,解腻。
王淑笑着拍拍王喜福肩,结果一看小孙女也醒了,咿咿呀呀的,就让刘香君先把孩子抱出去。
这鱼煮开后再焖一会儿就能吃了,徐叔卿揭开锅盖。只见这鱼汤上飘着一层金黄色的油花,焦脆鱼皮下是嫩嫩的鱼肉,酸萝卜在咕噜噜冒泡的鱼汤里翻滚。
看得徐叔卿自己都有点流口水,他把鱼盛出来,再最上面撒上点蒜末和葱花,将烧热了的菜籽油往上一泼。
滋啦——
酸和蒜的香味被最大程度的呛出来,整个厨房都飘着香味。
徐叔卿怕第一次做不好,夹了一块给王喜福尝,王喜福吃得眼睛亮光,捏着筷子嘶气说:“好吃!三哥,你做的这个太好吃了吧。”
徐叔卿笑道:“这是我娘想的法子,好吃你等会儿多吃点。”
王喜福连连点头。
这鱼腥味全被酸辣味压了下去,吃起来只剩酸和辣,鱼肉被煎过,表皮酥脆,内里却软嫩得不行,一入口就跟奶糕似的化了。
“娘!你做的什么好香啊。”换完衣服的王冬冲进院子,嚷着嗓门进厨房。
王淑这时候准备炒菜了,看着锅子里的油,说:“你三哥做的鱼。”
王冬看王喜福还捏着筷子吃,垫着脚凑到姐姐碗边,说:“我也要吃。”
王喜福已经吃了一块鱼肉,也就不跟弟弟抢,把筷子和碗给他。
王冬拿着碗和筷子,眼巴巴地问:“三哥,我想吃一下。”
徐叔卿没想到第一次做鱼,大家都赞扬,高兴得夹了两块带皮的鱼肉给王冬,王冬直接一口塞进嘴里。
王喜福和徐叔卿惊道:“慢点!小心刺!”
王冬还是吃得太急,舌头托着鱼肉不停滚,最后嘶着气说:“好吃好吃。”
王淑一巴掌拍在他脑后,说:“等会儿就给你吃,去叫你爹还有拓跋哥回来吃饭。”
王冬放下碗,恋恋不舍地“哦”了一声,背影落寞地离开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