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东南追》蓝水微澜

3、死别重逢

　　“我记得你死时，是穿着嫁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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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兰芝独坐烛下，白蜡摇红，灯火像是也跟着她一同迟疑、忐忑。
　　今夜，她遣了门前的丫鬟，只留自己坐在妆奁前，一盏清茶未动。
　　她在等一个人。

　　门外风声微动，一如她心底的某些预感。
　　果然，帘外传来极轻的脚步。
　　“进来吧。”她轻声。

　　焦仲卿推门入内，一身玄衣，神情克制而复杂。
　　他站在门边，不敢靠近。那眼神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她脸上又收回去，像是怕多看一眼就再也放不下。
　　“你不是说了……不必再见。”
　　“我改主意了。”兰芝望着铜镜，自顾自地描眉，语气轻缓。
　　“你昨夜说得狠。”
　　“我心狠，向来如此。”她淡然一笑，“你不是也狠？那年你回家两月，未肯见我一面。”
　　“……那不是我。”仲卿低声。
　　兰芝顿住了。
　　屋内安静得仿佛落下一根针都能听见。

　　她缓缓转过身，看着他：“你说什么？”
　　仲卿像是终于鼓起勇气，向前一步，嗓音发紧，却一字一句：
　　“我记得你死时，是穿着嫁衣的。”

　　兰芝猛然一震，心头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记得你被兄长打出家门，记得你被村人指指点点，记得你……被埋掉的模样。”
　　他像是说不过来似的，突然咳了一声，声音带着喑哑和战栗：
　　“我记得你坟前的纸钱都还没烧干，就有人催我另娶。”
　　兰芝怔怔望着他，喉咙动了动，竟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回来了。”仲卿闭上眼，“我不知道是梦、是地府、还是天意。我只知道，若你还活着，这一世……我要护你到底。”
　　屋内的灯火倏地跳了一下，像是这一番话烧疼了它。

　　兰芝深吸一口气，唇边浮起一点讽意，却藏不住眼中的酸楚：
　　“可你今日在你娘面前，却一句不敢言。”
　　“你以为我没想过驳她、与她断绝、带你远走？”他苦笑，“可我试过的，你忘了吗？我逃过，我反抗过——结果就是你死，我亦死。”

　　“你是穿着红衣的。”
　　“你是穿着白衣的。”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口。

　　空气凝固了半刻。
　　兰芝缓缓起身，走近他一步：“你也是有记忆的……是吗？”
　　仲卿眼中泛起水光，他点头，如负重释然：“是。”
　　“你还想娶我？”她轻声问。
　　“我来，只为此事。”
　　兰芝笑了。那笑里有恨、有怨、有重生后难以言说的疲惫与悲凉。
　　她低声：“你这条命，也真是贱……贱到死一遭都改不了心意。”
　　“我贱，”仲卿眼中含泪，“可我贱得只为你。”
　　兰芝轻轻倚在他肩头，一句话也不说。
　　窗外夜雨初停，院中桃枝滴水，仿若落泪。
　　她知道，他们都逃不过命运。可这一刻，他们是活着的，彼此记得。
　　而在此时，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