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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敲木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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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窗外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却比刚刚小了些。
岑枝坐在桌前喝姜汤,眼睛有些红肿,脑子还是很乱很乱。
明明冷静了很多,又像什么都没想明白。
岑枝有些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了。
她最近情绪太不稳定了,还特别爱哭,也许该吃些程了给她的药了。
岑枝一边想着,一边漫不经心搅着碗里的姜汤,心绪不宁。
蒋正礼洗澡出来,突然站在她身后,说,“你吃好了吗?吃好的话,陪我睡一会。”
“?!”
岑枝一惊,汤勺一下掉在碗里发出碰撞,被他语出惊人吓一跳。
蒋正礼刚从浴室出来,身上换了浴袍,头发还是湿的,不紧不慢绕过她,走向冰箱拿了瓶冷饮,整个过程一脸平静,丝毫不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就单纯的睡觉,”蒋正礼发现身后没声音,怕真吓着她,特意回过头解释,“和前几天晚上一样,不会当了男女朋友了,反而还不能睡一起了吧。”
岑枝抬眸看向他,虽然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但他确确实实在医院工作加班了一晚。
而且,前几天他为了她请假,还在夜里守着她,她昨晚还被噩梦惊醒,整个晚上也没睡好。
有他在,她也能睡好很多,答应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岑枝在脑子里给自己洗脑,做好了心里准备,说,“好啊,我喝完姜汤再上去。”
似乎没料到她答应得那么爽快,蒋正礼关冰箱动作一顿,侧过脸看她,“你一碗姜汤快喝了半小时,没喝完?”
岑枝抬眼,露出一个自以为诚挚的笑容,说,“没有啊,我怕一碗不够,多喝了两碗,这是第三碗。”
她才不说,这是想事情太过认真,一不小心才喝多了,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撑得有些想吐了。
蒋正礼看着她笑得一脸谄媚不值钱的样子,脸上表情精彩丰富,不禁想起青石雨巷馄饨摊被人请客那天。
她明明已经提前付了馄饨钱,却举着伞站在一边使坏不告诉他,看着他傻傻跑去找老板之后脸上得意的小表情。
还有一次办公室里,被老师找,交代她补习班的事,老师苦口婆心说了很多外面机构的好处。
她低着头,却像一句都没听进去一样,在老师看不见的方向,小表情丰富的孩子气的顶嘴反驳,“我觉得你讲得挺好的。”
一句话堵得老师不知道该哭她没听进去,还是该笑她夸自己教学。
蒋正礼看着勾唇,无奈笑了笑,终于有活人气了,记忆中,那个生动鲜活的岑枝又回来了,或者说她根本没变过。
——
主卧。
蒋正礼在房间里找了很久的吹风机都无果,毛巾胡乱擦着头发。
正在这时,岑枝站在门口目睹全过程,抱着枕头冒出一个头来说,“你找吹风机吗?早上被我拿去侧卧了,我去拿过来。”
说着,岑枝头也不回跑了。
跑得快,回来的慢,磨磨蹭蹭两分钟不到的距离,她花了两倍的时间。
不就是睡觉么,又不是没睡过。
门外,岑枝又做了好一番心理准备,才带回吹风机。
蒋正礼斜倚着墙,懒懒掀了掀眸子,好整以暇看她抱着个枕头,“我家也不大吧,你迷路了?这么久才回来。”
岑枝身形一震,看着他微微含笑的眸子,有理由怀疑他看出来她在想什么,还故意在门口等她。
“没有,”岑枝笑了笑,摇头否认,把吹风机递给他,“就是忘了被我放在哪了,找了一会。”
蒋正礼面色不改接过,冷不防又说道,“没有就好,不过下次你可以让我自己去找,或者,你直接搬过来住——”
“别,我住次卧住得挺好的。”岑枝一激灵,着急打断道,“而且,搬来搬去的多麻烦。”
蒋正礼像是没听懂她言外之意,又或是装听不懂,一本正经好心帮忙,“不麻烦,我可以帮你搬。”
“……”岑枝一噎,抱着枕头,沉默了良久。
她不紧不慢,咬字清楚道,“蒋正礼,既然决定在一起了,我就不会言而无信,我不会搬走……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我只是觉得我们就这样住一起太快了,不习惯。”
从前车马很慢,人一辈子只爱一个人,而现在,短视频占据市场,一分钟能爱上八个。
岑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内心想法,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或许会有人说她思想老旧,这已经是新时代了,过去的那一套行不通。
可她还是想慢慢来,拿出自己最大的诚意面对这份感情。
即使,将来某一天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分手,她也能选择坦然接受,而不是后悔当时的决定。
他们不是十六七岁的孩子了,褪去青涩,对待感情难免想得长远一些。
蒋正礼视线定在她侧脸轮廓上,亲口听到她说‘在一起’三个字,心里抑制不住的开心。
可他也知道,对待这份感情,她有她自己的节奏,考虑,他都尊重。
反正现如今都住一个屋檐下了,其他的慢慢来,太过容易吓到她。
“行,不想搬就不搬,按照你的节奏来,”蒋正礼狭长的眼眸轻轻抬起,不容置疑道,“不过,今天你答应我的,可不能算了。”
他话音未落,转身进了卫生间吹起了头发,一扇门内传来轰轰声堵住了她接下来所有的话。
蒋正礼说是让她按她的节奏来,看似给了她时间做心理准备,实际上又好像没给。
还不是要一起睡。
岑枝抱着枕头,看了看卧室两米的大床,又看了看浴室门,犹豫了很久,咬了咬唇走向床铺。
不就是睡一觉么,吃亏的是谁还说不准呢,她怕什么。
岑枝一边在心里给自己壮胆,一边熟练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说多害怕也没有,打心底里她就不觉得蒋正礼不是那样的人。
相比担心蒋正礼的人品,岑枝更担心自己,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一贯睡眠习惯不好。
刘芳曾经说过,岑枝睡熟时总是喜欢在半夜三更说梦话,有时能把她吵醒,好几次还把她吓得不轻。
就像上次酒店里蒋正礼手机那段录音一样,岑枝都没有一点印象。
她找过程了,程了说,那些都是睡眠中的潜意识,是内心深处的投射,说她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用放在心上。
岑枝想着,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不知道是窗外雨声太过催眠,还是被子太舒适,她有些犯困。
蒋正礼推门出来,见到的便是这一场景。
明明他进去之前,还小心翼翼害怕不敢的样子,转眼,他一出来,她呼吸平稳睡熟过去。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谁一整晚没睡。
他也不知道该夸她心态好,还是该庆幸她对自己的信任和不设防。
值夜班后遗症上来了,身体疲惫得厉害,蒋正礼按了按眉心,掀起被子一角,自然地在她身边躺下。
甫一躺下,她身上的热度就不安分地下意识寻了上来。
蒋正礼顿住,定定盯着她露在被子外那张脸,也不知道平时看起来安安静静,说话呛人的她,睡觉在梦里也不老实。
他好气又好笑,伸手替她掖了掖。
——
自然光透过厚重的窗帘,房间里仅剩一些几不可见细碎的光,昏昏沉沉的。
“叮咚——”
这一觉像是睡了很长,岑枝迷迷糊糊被手机消息提示音吵醒,还没睁开眼,头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不用管它,再睡会。”
“……?!”
岑枝大脑宕机了几秒,反应过来她现在是什么姿势,脸红了又红。
她枕的是他胸口,还能听见耳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岑枝听着不禁自己的心跳也开始加速,血气上涌,头脑立马清醒了几分。
蒋正礼在说完那句话,又睡了过去。
她是彻底睡不着了。
可身上禁锢着她的手,即使睡着了也没动一下,岑枝试着挪了挪,下次它又会重新出现在另外的地方。
要不是他呼吸平稳,闭着眼睛,她都要怀疑是他故意在逗她。
岑枝放弃了挣扎,稍稍动了动头,换了个舒服的位置。
视野里,是蒋正礼闭目养神的侧脸轮廓,岑枝看着,指尖鬼迷心窍地落在他眉骨上,从眉骨自上而下,鼻梁,唇角,下颌,最后停在他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
胡茬不像头发,短而硬,岑枝觉好玩,上手用指甲轻轻拨弄。
岑枝全神贯注在玩弄胡茬上,完全没发现,每在她用指甲剐蹭一次,躺着的蒋正礼眉心微动。
终于,蒋正礼再也忍不住,睁开眼一把抓住她胡作非为的手,嗓音暗哑道,“好玩吗。”
岑枝一惊,眼睫颤了颤,做坏事被当事人抓包,还是在床上,跑又跑不了,“我错了。”
“……”
岑枝低头认错十分爽快,后果就是,她被他拉着进了卫生间,让她帮他刮胡子。
“我不会。”
岑枝看了一眼他下巴上的那些又短又粗的胡茬,摇了摇头。
蒋正礼拉住她的手,在她手上挤了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又拉着她手往下巴上抹,“不会我教你。”
“……”他声音带着莫名蛊惑,岑枝愣愣地看着他用自己的手在他脸上胡作非为,好几次都差点因为力道不对破皮。
岑枝看得胆战心惊的,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不在意。
“我不想刮了。”岑枝手腕酸到快握不住剃须刀。
蒋正礼脸上就剩下左下角还有一些泡沫,握紧她手腕力道一点没松,放软腔调说,“就一点点,帮帮我好不好,女朋友。”
帮帮我,好不好。
在蒋正礼之前,岑枝连男人的手都没牵过,第一次谈恋爱,听见的时候差点手抖。
完全抵抗不了他的要求,头脑一热,什么手酸都忘了。接着替他刮完最后的一点胡茬才罢休。
岑枝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视线,迟来的感到羞耻,脸红,
“好了,剩下的你自己洗。”
耳根发烫扔下手里的东西逃似的跑了出去。
身后蒋正礼看着她逃跑的背影哼笑了声,心情很不错,“脸都红了,这么禁不住撩啊。”
还没走远的岑枝听见,一下加快了步伐。
——
蒋正礼洗干净脸上泡沫下楼,想问她午饭想吃什么,还没走近,就见到岑枝背对着他趴在客厅茶几上。
时不时传来“咔咔”两声。
他问,“你在做什么?”
岑枝一动不动,继续自己手里呆板的动作,没回头闷闷应道,“敲核桃啊。”
蒋正礼行至她眼前,拧眉问,“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敲’核桃。”
她嘴里的敲核桃,一点不假,还真是敲。
一下又一下。
那些核桃是前段时间,科室里一位手术病人家里自己种的,出院的时候送了一些到科室。
科室里每人分了一部分,他带回家随手放在了客厅,没想到被她翻出来。
蒋正礼有理由怀疑,如果他家里有木鱼的话,她现在应该敲的不是核桃,而是木鱼了!
她在思考人生,他竟不知道,她还有脑回路如此清奇的时候。
不对,她脑回路一直都很独特。蒋正礼想。
就优秀学生代表演讲竞选那一次,她生病,他好心托人带药,她却脑回路清奇抬起头问,他到今天也还记得的那句话。
“这些得多少钱,你请我?”
他当时以为她脑子烧坏了,没放在心上,但现如今看来,她或许一直很特别。
半晌,岑枝才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反问,“看不出来吗,我在思考人生。”
“……?!”
他能说就是看出来了才问的么,就小小撩了一下,她吓得敲木鱼。
他再进一步,她是不是要直接出家啊!
蒋正礼及时打断自己胡思乱想,按了按眉心问,“饿了吧,中午想吃什么?”
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听到吃的,岑枝眼睛亮了亮,“吃什么都行吗?”
……
半小时后。
龙马街,馄饨店。
“你想吃他家馄饨,我可以在家里直接做,”蒋正礼面对面说,“不用冒着雨跑那么远来吃。”
岑枝微微一愣,抬了抬眼皮看他,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头脑不清醒,脱口就说了这个地方。
“自己做多麻烦,”岑枝说,“而且你今天下夜班本来就该多休息,你能陪我出来已经很高兴了。”
话里话外透露着满足,蒋正礼失笑,给她倒了杯水,“这就满足了?那以后你想来了我再陪你来。”
话音未落,画面太过深刻,岑枝不由得盯着水杯愣神。
好像她每次和蒋正礼出来,他都会习惯地做这些。
没人要求他,他却会主动揽过,注意到一些常人不会注意到的小细节,时刻照顾对方的情绪。
完美到,他生下来仿佛就会爱人一样。
岑枝咬咬唇,心里暖洋洋的。
看着外边的雨,她忽的想到一句歌词——
最美不过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她或许讨厌的从来也不是下雨天,讨厌被雨水打湿的裤脚,讨厌下雨了身边没有一个可以撑伞的人。
她本以为,他们的故事在她一声不吭去了京北的那天就已经讲完,没想过后续。
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十年后,他们坐在十年前的同一家店里,聊着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