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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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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双臂从她身后环住她,亲昵温热的气息氤氲湿润了眉眼,绵绵细雨轻声敲打屋檐,她睁了睁眼,好半天回过神意识到身侧依偎的人是谁,慢吞吞的启齿道:“你怎么来了。”
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和欣喜,也没有怅然若失的恼怒和失望,别离似乎从来没有存在,像往常一样,她轻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低垂的睫羽轻颤,投下的阴影遮蔽了眸中的光影,沉寂许久,他低哑的声音传入耳畔:“雨停了,来见你。”
如常日二人相见的回答:雨要停了,所以我来找你了。
他听到她小声的叹息一声,手臂无力的垂下,一把很漂亮的伞被她丢开,孤零零地摔到墙壁,啪的一下滚落地面。
他呼吸一滞,心弦猛然一颤。
那是她最喜欢的伞,不艳俗,不素淡,送礼之人大概也很懂她,这把伞正正好是她喜欢的样式。
每到下雨天,她都会爱惜的带在身边,伞面盛着漫天飞雨她轻巧的跃过地面水洼,哼着歌想着心爱的人赶回家。
直到心爱的人不再,这把伞就被她珍重的收起,无声的躺在小匣子里,同时隔绝那段缥缈虚妄的回忆。她重新回到了一个人的生活。
工作朝九晚五如旧进行,阳台的花草依旧茂盛坚韧,任由风吹雨打,天清气朗,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莽莽撞撞闯入她生活的人,像一段不可捉摸的梦,美好、不真实,直到一双无形的手从身后推醒了她。
猝不及防,始料未及,也无情。
像梦一样,所有的喜怒哀乐由梦境变幻而引导,她是被动承受者,没有主导抽离还是沉溺的权利。
于是,梦醒了,一去不复返。
她平静的接受了一切,养了大型犬,下班后遛遛狗,吃完晚饭去阳台浇浇水,夜晚继续做未完成的工作,忙碌又充实,没有一点多余空闲思索苦恼别的事。
麻木将痛苦浸在海水中,打算把痛苦溺死。
可哪怕痛苦真的溺死,麻木依旧是麻木,它不会痛快分毫。
这天,又下雨了。
她不可避免想起那把雨伞,一改往日忙碌,她走到柜子前,取出长条形匣子。
“咔哒”一声,匣子被打开,一把心爱的伞就摆在面前,她怔怔坐在沙发上注视,痛彻心扉如潮水袭来。
她不想违背自己的心,她其实是爱它的,她放不下它。它之所以被郑重其事的收好,无非是她不愿违背自己的真心。
可现在她突然改变主意了,她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是放下。真正的放下,是不惧怕睹物思人,是不在意旧物存在。
说不清是顺应本心,还是违背。她矛盾的拿起那把伞,风平浪静的踏出了门外,连自己也没有发觉,唇边转瞬即逝的笑。
雨水如珠,敲打在伞面响起参差不齐的韵律,她只身执伞,单薄的身躯行走在茫茫烟雨中,朦胧不清。
正是中小学生放学的时间段,大人一手握伞柄一手牵小孩温声问男孩想吃什么晚饭,还有几个结伴而行身披雨衣的学生说笑玩闹,偌大的小区,她一个人到处乱晃一点也不奇怪。
她还是清醒的,至少没有带狗出来淋雨。
意外的,她想起大学的午后。
那天也是雨天。
临近学期末,图书馆总是有很多人。
雨天图书馆内的人清简许多,她吃完午饭趁人少的时候匆匆合起伞迈进其中,找好位置开始复习资料。
午后雨停了,图书馆逐渐人满为患。
她拨开手机,手指在屏幕敲打。
“嘿,男朋友,你什么时候来?再晚一点没你的空了。”
学校图书馆有规定,不允许学生占座。一开始本来很松懈不管这类事,后来有人一通电话举报,从此离座五分钟就算有物品占着也会默认没人。
手机一震动。
陈:“我有点事去不了了。”
陈:“明天请你吃饭,亲自给女朋友赔罪!”
这样的情况往日不是没有,她好奇心作祟,不同寻常的问:
“出了什么事呀?”
相处了近一年,她就是傻子也猜出自己男友的家境不普通,就像小说里写的狗血文那样,少爷家庭里的财产争夺,尔虞我诈,拿对方亲近的人做威胁云云……
她估计也没想到,自己一顿浮想联翩已经将现实已发生未发生的猜了个七七八八。
手机那头过了好久回复:
“我回来给你解释。”
……
直到一个年轻人闯入这个世界,打破一切粉饰太平。
保安亭里坐着的中年男人百无聊赖的翻着手机,小区治安不严,人员进出管理松懈。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人轻松进入,没有被阻拦。
保安简单扫了一眼,见自己似乎曾经见过,就收回目光继续斗地主。
她停滞在原地,盯着年轻人步履坚定地向一个方向走去默不作声。她撑着伞,好像要在原地站到天荒地老。
这道灼热的目光不容忽视,他有感应一般,侧首看去。
隔了千万雨丝,隐约可见女人及肩短发,无耳饰点坠,熟悉久违的雨伞罩在头顶,她眉目平静无波,俨然与记忆里的她判若两人。
他来找她。
她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什么回来了。
将她维持已久的平静摧毁的面目全非,然后再次离开,是么?
她回过神,后退至遮雨的走廊口,瞬间合伞,毫不犹豫的转身。
下一刻,她被久违的气息包裹。
温暖、不容拒绝的拥抱从身后锢住她的身体。
一年的空隙仿佛从不存在,她没有挣扎,说:“你怎么来了?”
回忆里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他停了片刻,缓缓道:
“雨停了,来见你。”
一切麻烦都结束了,于是我可以堂堂正正的来见你,此后不必遮掩,你我终于能够名正言顺不再分离。
她叹息一声,对于他一声不吭的隐瞒和离开依旧怨恨。
所以雨停了,她不需要伞了,固守许久的执念瓦解。
冷冷扔开伞,截然不同的是语气还是那样温柔,轻缓:“哦。那这次是什么时候离开,下次又是什么时候回来?一年、三年、十年?”
她无奈笑笑,泪水一涌而出:“你总能给我带来突然的变故,一年前是,现在也是。从来不给人反应的时间,真自私。”
在意滋生怨恨,他突如其来的离开和到来撕扯着她的心,哪怕他不解释,只要他承诺,他不会离开,她都可以不追究过往。
她看得出来,他遇上了麻烦,当初不得不离开。承诺也好,解释一声也罢,就算是一句“等我回来。”她也不会如此痛苦,在抽离与停留等待间犹豫不决。
偏偏那日他庆祝她找到好工作后,当晚电话对她提出分手,之后杳无音信,查无此人。
家境背景的悬殊,她想找到他无疑天方夜谭。
从此她垒起高高的墙,笨拙的守好心房,抹去一切他的痕迹,忙碌充实的捱过每一天。
后来,她不再等待,生活逐渐进入正轨,那一份她一直不敢触碰的回忆,变得模糊弥散。
现在他回来了,在一个平静的雨后。
他说:“雨停了,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