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影落》子墨沅安

10、昭雪沉冤，梅香寄思

　　禁军押着砚王离去后，雪终于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将破庙的瓦檐染成淡金色，洛淮笙站在雪地里，看着李大人带着抄本匆匆赶往皇宫，心里悬了多日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季景澈捂着受伤的手臂，站在他身旁，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低声道：“我先去处理伤口，洛府那边若是有消息，我会派人告诉你。”

　　洛淮笙点头应下，目送季景澈离开后，转身往天牢方向走去——他必须把许青筱的尸体带出来，不能让他留在那阴冷的地牢里。

　　天牢的守卫已换成禁军，洛淮笙拿出李大人临时给他的令牌，顺利进入地牢。走到关押自己的牢房前，他深吸一口气，推开牢门——稻草堆上，许青筱的身体依旧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薄毯盖在身上，月光早已消失，只有晨光透过气窗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竟显得几分安宁。

　　洛淮笙缓步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掀开薄毯。许青筱胸口的血迹已经发黑，囚衣紧紧贴在身上，可他的手依旧保持着握拳的姿势，似乎还在护着什么。洛淮笙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手指，见掌心藏着半块已经干硬的槐花糕——是那日在乱葬岗，自己没吃完的那半块。

　　“傻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个……”洛淮笙的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他轻轻将槐花糕收好，小心翼翼地抱起许青筱的尸体。许青筱的身体已经彻底凉透，轻得像一片羽毛，却让洛淮笙觉得重逾千斤。

　　走出天牢时，禁军们纷纷侧目，却没人上前阻拦。洛淮笙抱着许青筱，一步步往慈幼局走去，脚步缓慢而坚定——他答应过许青筱，要带他看慈幼局的槐花，这里有孩子们的笑声，有老槐树的香气，是许青筱曾牵挂的地方，也该是他安息的地方。

　　回到慈幼局，王嬷嬷早已带着孩子们在门口等候。见洛淮笙抱着许青筱的尸体，孩子们都安静下来，小阿喜拉着王嬷嬷的衣角，小声问：“嬷嬷，许公子怎么了？他是不是睡着了？”

　　王嬷嬷抹了抹眼泪，轻声道：“是啊，许公子累了，要好好睡一觉。”

　　洛淮笙抱着许青筱走到老槐树下，将他轻轻放在树下的雪地上。老槐树的枝头缀着零星嫩芽，风一吹，落下几片带着雪粒的枯黄叶子，落在许青筱的脸上，像一层薄薄的妆。洛淮笙蹲在一旁，拿出那半块槐花糕，放在许青筱手边：“你看，槐花糕还在，等春天来了，槐花开了，我再给你买刚出炉的，好不好？”

　　他起身，和王嬷嬷一起，在老梅树下挖了一个坑，将许青筱的尸体放进去，又用带来的薄木棺小心盖住。洛淮笙将那枚槐花玉佩放在棺木上，玉佩的温润与木棺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这枚玉佩，你一直带在身上，现在还给你，以后它替我陪着你，看槐花，看孩子们长大。”

　　安葬好许青筱，洛淮笙刚站起身，就见一名禁军匆匆赶来，递给他一封书信：“洛公子，李大人派人送来的，说圣上已经看过抄本，下令释放洛尚书，彻查砚王一案，还洛家清白了！”

　　洛淮笙接过书信，手指微微颤抖。信上的字迹清晰有力，写着圣上的旨意：洛尚书无罪释放，洛家恢复名誉，砚王及其党羽交由大理寺审理，即刻执行。他反复看了几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是他和许青筱用命换来的结果，洛家的冤屈洗清了，许青筱的仇也终于能报了。

　　“太好了……公子，太好了……”王嬷嬷凑过来看了信，激动得语无伦次，孩子们也欢呼起来，围着洛淮笙蹦蹦跳跳。

　　洛淮笙看着孩子们的笑脸，又看了看老梅树，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他知道，这份昭雪的背后，是许青筱的生命，是无数个日夜的煎熬，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当天下午，洛淮笙去天牢接父亲洛尚书。洛尚书出狱时，头发已经白了大半，脸上满是沧桑，却依旧挺直脊背。见到洛淮笙，他快步走过来，紧紧握住儿子的手：“淮笙，让你受苦了。许公子他……”

　　洛淮笙眼眶一红，轻声道：“父亲，许青筱他……已经不在了。是他帮我们拿到了砚王的罪证，是他用命换来了洛家的清白。”

　　洛尚书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是我们欠他的。以后，洛家定要好好待他的家人，好好照顾慈幼局的孩子们，才算对得起他。”

　　父子俩回到洛府，府里的下人早已将院子打扫干净，只是往日的热闹不复存在。洛尚书看着熟悉的庭院，又看了看儿子疲惫的脸，轻声道：“淮笙，你累了，先去休息吧。剩下的事，交给父亲处理。”

　　洛淮笙摇了摇头：“父亲，我还有事要做。我答应过许青筱，要替他照顾慈幼局的孩子们，要替他看槐花盛开。”

　　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父亲，等砚王的案子结束后，我想把慈幼局扩建一下，让更多无家可归的孩子有地方住。许青筱喜欢那里，我想完成他的心愿。”

　　洛尚书点头：“好，父亲支持你。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接下来的日子，洛淮笙一边帮父亲处理洛家的后续事宜，一边往慈幼局跑。他给孩子们买了新的棉衣和点心，教他们读书写字，像许青筱当初那样，陪着孩子们在老槐树下玩耍。孩子们渐渐忘记了悲伤，又开始叽叽喳喳地围着他，只是偶尔会问起许青筱，洛淮笙总是笑着说：“许公子去了很远的地方，等槐花开了，他就会回来看看我们。”

　　大理寺审理砚王一案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砚王在铁证面前无从抵赖，他克扣军饷、勾结敌国、陷害忠良的罪行被一一揭露，最终被判凌迟处死，其党羽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镇南侯因参与其中，被削去爵位，流放边疆，季景澈因后期协助捉拿砚王，被从轻发落，贬为庶民。

　　判决下来的那天，洛淮笙特意去了老槐树下，将消息告诉许青筱：“许青筱，你听到了吗？砚王得到惩罚了，你的仇报了。你可以安心了。”

　　春风渐起，慈幼局后院的老槐树终于开花了。淡粉色白色的花瓣缀满枝头，香气弥漫在整个院子里，孩子们围着槐花树唱歌跳舞，笑声朗朗。洛淮笙站在树下，看着眼前的景象，仿佛看到了许青筱的身影——他穿着湖蓝色棉袍，笑着给孩子们分槐花糕，眼里满是温柔。

　　“许青筱，你看，槐花开了，很漂亮，孩子们也很开心。”洛淮笙轻声说，手里握着那枚从许青筱棺木上取下来的梅花玉佩，“我会一直在这里，替你看着这一切，替你守护着这些孩子，替你活下去。”

　　风一吹，花瓣落下，落在洛淮笙的肩头，也落在老槐树下的泥土上。仿佛有风吹过耳边，带着许青筱温柔的声音：“洛公子，谢谢你。”

　　洛淮笙抬头看向枝头的槐花，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他知道，许青筱从未离开，他化作了这槐香，化作了这春风，永远留在了他身边，留在了这满是希望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