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沈书延，你等等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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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书延和凌寒沿着萧予手指的方向看去。烤肉店在一条小巷子里，没有闹市区的霓虹，窗外仅竖着一盏古旧掉漆的路灯。黄色的光瀑从磨砂灯罩里淌下来，仿佛粘稠的介质，将落雪边缘晕上一圈毛茸茸的金芒，托着它们悠悠地沉。近地面的光最强，那里的雪最密，织成一张暖金色的网；越往上，光越淡，雪便融进夜色里。
“……啊，真是好大的雪啊！”沈书延是北方人，这点毛毛雪在他看来没比阳光下的灰尘大多少，但还是相当捧场地作惊叹状。
萧予惊喜的笑容一凝，机械娃娃似的眨了一下双眼，转过身，皮笑肉不笑地朝沈书延一歪头。
沈书延感到一阵阴风拂面，下意识看向身边凌寒，企图寻求一些安全感：
“……啊，真真真是好小的雪啊！”
好烂的补救，仿佛嘲讽。这下萧予连皮笑肉不笑都做不到了。凌寒捂住脸，肩膀一耸一耸。
“来，吃水果。”大慈大悲凌氏观音菩萨最终决定救沈书延一命，给萧予扎了一块她最爱吃的西瓜，用叉子剜掉籽，递到萧予嘴边。
“吃水果，吃水果。”沈书延赶紧有样学样，也扎了一块献给萧大王。
萧大王的腮帮子被塞得鼓鼓的，露出一个自认为霸气实则憨憨的笑，站起身，把烤盘里的肉夹给两个哥哥：“新年快乐！”
……
……
他们的相处远比自己想得自然。回家路上，萧予吃饱喝足，把鼻子埋进沈书延送的淡蓝英伦风围巾，走在二人身后，若有所思。
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哥哥看书延哥的眼神很不一样，像看不够他似的，桃花眼深情起来不是吹的，是真的很深情；可哥哥的眼里也带着客气和忧伤，又仿佛离书延哥很远，连深情也变得模糊。书延哥对哥哥的态度，则是亲密熟稔里藏着小心翼翼。
累，就是累。
萧予学习好，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善于总结和抓本质。她摇摇头，婉拒两个哥哥招呼她走在他们中间的邀请。
根本原因不还是因为二人的经济条件相差太大吗？一个心怀亏欠，一个生怕对方心怀亏欠；就像现在，两人都时不时伸手互在对方身后，生怕对方脚滑摔跤，结果根本没人注意自己脚下。
她又想到自己和顾言尘上次吃饭，自己就AA还是按顾言尘说的他请客纠结许久，最终吃得食不知味。
吧嗒。一片半绿不黄的叶子轻轻落在萧予发顶，却令萧予浑身哆嗦了一下。她挖出了自己思想本质中的本质：她潜意识里根本不相信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感情问题只是一个切口，她把感情和人格与世俗挂钩，不自知，然而非常坚定地将有钱人放在了高位。再往下挖下去，她之所以参与各种竞选当选各种干部，除了真的享受竞争，也是想从指挥别人这件事上找回自尊和自信，弥补在顾言尘面前的卑微。
羊绒围巾很暖，可萧予感到冰凉凉的麻意直往骨头缝外面渗，她被自己吓到了——这么想，本质上和那些在KTV吹嘘如何压榨员工、同时羞辱姐姐的中年油腻男有什么区别？
路上凌寒三次回头，发现小妹一次比一次魂不守舍。到家一问，萧予也不瞒着，把她对两个哥哥的感情、自己感情的观察，以及更深的思考和迷惘一口气跟哥哥全说了。
“……我怎么会这么想呢，哥，”萧予不像她哥，鼻酸起来只红眼尾，她整张脸都红得刺眼，“我努力学习，努力向上，难道就是为了认可和追求这套价值观吗？就算我将来成为了上位者，可是上位者之上还有上位者，我又要接着循环一边仰视一边俯视，用俯视的行为填补仰视他人的不甘。我不想这样，可是我好像已经变成这样改不掉了，我变得特别仰视有钱人，我根本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凌寒半跪妹妹面前，握着她的两只手腕，安抚她的情绪。
“所以你现在迷惑的是感情和阶层的关系，想知道在金钱和阶层差异面前，怎样才能做到平视他人，是吗？”他静静听完她的话，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让这件事听起来没有那么可怕。
“嗯，嗯！”
通透了。哥哥不但把她颠三倒四的话听懂了，还一句话就把她所有的困惑都梳理得明明白白。
不过凌寒不知道怎么解答萧予的困惑。于是他和萧予商量后，把她的问题整理好，打包发给郑老师求解。
郑老师很快回复了几条建议：
第一，掌握理论知识。1.让她带着自己的问题去读《简·爱》，不要把这本书当作一个所谓的上嫁爱情故事；2.读《红楼梦》第十二回，正照风月鉴，看人看本质；3.警惕社媒上的精英叙事，多读读《白鹿原》《悲惨世界》这类书，现在不用完全懂，对生命和命运有“敬畏”的概念即可~
第二，实践。妹妹可以通过谈恋爱去学习和有钱人平等地交流，之后祛魅，这对她将来步入社会也有好处~
第三，注意事项。1.不能碰底线，我就不赘述了，妹妹很成熟，但你当哥哥的也不能掉以轻心；2.妹妹现在最重要的是中考。以她的认知和成熟度，一定要把自己放到有文化氛围的环境，往后有的是时间恋爱和接触社会，上学就这么几年，要把握住呦~
“没错，现在中考最重要，”萧予看完郑老师的文字，和她标志性的“~”，整个人瞬间踏实下来，“有了文化氛围，才会有更大的几率认识郑老师这么好的老师。”
于是郑老师提到的几本书成了凌寒送萧予的新年礼物，萧予又把礼物借给哥哥看。兄妹俩错开看书，从细雪霏霏的元旦读到大雪纷飞的期末考试，可惜豁然开朗的只有萧予一个人。
或许得再看看心理学方面的书。凌寒把答题卡递给老师，愣愣看着窗外的漫天飞雪，狠狠掐住自己满是伤痕的手臂。
“走，去雪仗！”沈书延看到，不动声色拽过凌寒另一只手腕，强势地把他拉下楼。
今年是个几十年未遇的冷冬。大雪从东北一直下到长江以南，元旦那天只是个开始，几天压抑阴冷的小雨过后，清汤大老爷终于在期末考之后将广受学生喜爱的大雪倾洒人间。大家在考试期间忍不住往窗外瞟了一眼又一眼，逼得监考老师不得不拉上教室前后的三副大窗帘，打铃收完答题卡的一瞬间，教室就空了。
“……不至于吧？”沈书延看着操场上丧尸一般疯狂朋友们，差点失去表情管理。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大家对雪球都滚不起来的雪地充满如此浓厚的兴趣，更不理解老周为了抢一个巴掌大的雪球竟然和初二男篮队长互掐脖子滚到地上。
北方人的优越。可恶！
然而天道好轮回，下一秒沈书延觉得可太至于了。
凌寒攒了一把雪塞进沈书延领子里，在他耳边笑：“不许扫兴。”
那还说啥了。沈书延弯腰低头，抓起雪就往凌寒腿上洒，被凌寒轻松避开。如此几次，沈书延像个推土机在那转圈，优雅尽失命中0次。凌寒终于忍不住笑弯了腰，却被沈书延抓住机会一击致胜，把他拦腰抱着扑进雪里。
凌寒在向下倒去的一瞬间，浑身紧绷如弓，表情几无波澜，眼里的惊惧和发颤的呼吸却让沈书延心头一紧。他立刻用手把凌寒的后脑完全护住，犹嫌不够，自己劲瘦的腰猛然发力，二人上下位置强行翻转。倒地时沈书延跌得背痛，凌寒则安安稳稳趴在了他胸口。
窣啦——
这糟糕的姿势。好在这么干的人不少，大家打雪仗杀红了眼，把兄弟闺蜜按在雪地里揍。所以他们俩混迹其中就犹如水滴入海，尺度更是完全比不上隔壁用羽绒服遮挡、已经亲了一个来回的苗祯然和冷江初。
“摔疼没有？！”沈书延连道歉都顾不上，眼里瞬间被心疼和恼怒充满，恼自己高兴起来就没个分寸，“胳膊疼不疼？膝盖呢？”
他给凌寒戴上帽子，自己身子滚了半圈，让凌寒由趴卧转为平躺，然后跪在凌寒身边，把他从头到脚检查一遍……
凌寒安然仰躺在白雪中，任沈书延摆弄查看，眼角滑落的一滴泪融于冰晶。
一次，两次；
第三次，他成功睁开眼。眼前不是酒店屋顶的水晶吊灯，是操场上空晴朗清澄的蓝天。
他笑出声来。
“凌寒？”沈书延闻声抬头，心神十分不合时宜地因眼前的面庞狠狠一晃。
“……”凌寒狠心，目光紧追沈书延躲闪的眼光而去，直到沈书延躲无可躲。
“沈书延。”他唤他。
沈书延本能要答一声“嗯”，可是喉咙死死卡住，怎么都发不出声，只好先把上身靠近凌寒。
“沈书延。”凌寒再唤。
沈书延又靠近一点，右膝朝着凌寒蹭，左臂却始终撑在地上没动。他需要掌心下的冰雪帮他维持摇摇欲坠的理智，否则……
“沈书延，”凌寒用力一拽沈书延的左臂，执拗的神情在沈书延覆在他身上的那刻变成恶劣，目光凄惶，却又无比决绝——
“沈书延，你等等我。”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沈书延，你等等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