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水滴入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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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风，带着点初秋的凉薄劲儿，从阶梯教室敞开的窗户缝里钻进来，卷起讲台上细碎的粉笔灰，在午后慵懒的光柱里打着旋儿。陈默缩在靠后的位置，像一滴融入海洋的水，安静得激不起一丝涟漪。她面前摊开的微观经济学笔记本，纸页边缘已经磨得起了毛边，上面爬满了工整到近乎刻板的小字，一行行，一列列，像列队的士兵，把教授机关枪似的语速和黑板上那些鬼画符般的曲线、公式，一丝不苟地“钉”在纸上。
讲台上，顶着地中海发型的教授唾沫横飞，粉笔在黑板上划拉出尖锐的噪音，天书般的“边际效用”、“无差异曲线”蹦豆子似的往外蹦。周围嗡嗡作响，是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是前排女生压低声音交流网购心得的窃窃私语，是后排男生手机游戏音效没关严实的“噼啪”声浪，还有手机消息时不时的“嗡”一下震动，像只恼人的苍蝇。
陈默屏蔽了这一切，把自己缩在书本和笔记搭成的安全壳里。她习惯了这个角落，光线刚好，不太亮也不太暗，离讲台够远，能最大程度降低存在感。她握着那支用了很久、笔杆都有些发亮的黑色水笔，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桌角放着一个用了大半学期的透明塑料杯，里面是半杯凉透了的白开水。这就是她的世界，一个由墨水、纸张和安静构筑的堡垒，安全，却也沉闷得透不过气。
突然——
“同学，这儿有人没？”
一个清朗的、带着点懒洋洋腔调的声音，像块烧红的烙铁，“滋啦”一声猛地烫破了陈默精心构筑的安静结界。
她握笔的手骤然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随即失控地狂跳起来。一股陌生的、滚烫的热流不受控制地顺着脖颈一路烧上脸颊和耳根，连带着呼吸都忘了节奏。她几乎是僵硬地、带着点认命般的迟缓，抬起头。
江屿。
系里公认的男神，行走的荷尔蒙，风云人物榜单钉子户。他就杵在她旁边那排座位的狭窄过道里，简单的纯白棉质T恤被他优越的肩线撑得极有型，午后的阳光正好从高窗斜切进来，给他挺拔的身形镀了层晃眼的金边。他单手插在浅蓝色牛仔裤兜里，另一只手随意地拎着本崭新的、封面炫酷的硬壳笔记本，眉眼疏朗，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股子与生俱来的、漫不经心的优越感，像一层无形的光晕笼罩着他，晃得陈默眼睛发花。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周围所有的噪音——教授的讲课声、笔尖的沙沙声、手机的嗡鸣声——瞬间被无限拉远，模糊成一片混沌的背景音。只有眼前这个人，和他身上那股干净的、阳光晒过的清爽味道，霸道地侵占了陈默所有的感官。
“没…没人。”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细得跟蚊子哼哼似的，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像绷紧的琴弦发出的尾音。她手忙脚乱地把摊在邻座上的几本厚重教材、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旧保温杯，还有一个装着几支笔和橡皮的磨毛笔袋，一股脑儿往自己这边扒拉。动作笨拙又慌乱，带倒了笔袋，一支圆珠笔“啪嗒”滚落在地，泄露了她心底兵荒马乱的窘迫。
江屿好像没在意她的狼狈，嘴角那点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瞬，又似乎只是光影的错觉。他长腿一迈，轻松地在她旁边的空位落了座。那股清爽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清晰，若有若无地飘过来，像羽毛搔刮着陈默紧绷的神经。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几乎能听到自己僵硬的骨头发出“咯吱”的抗议。她拼命想把魂儿拽回讲台上，可教授那张一开一合的嘴和黑板上的鬼画符，在她眼里糊成了一片模糊晃动的影子，只剩下身边这个人强烈的存在感和自己胸腔里那面震天响的鼓。
他就像一颗骤然闯入她死水微澜世界的超新星，光芒太盛，热力逼人，照得她这滴自以为安全的透明水珠瞬间无所遁形，蒸腾出狼狈的雾气，只剩下手足无措的滚烫和一种近乎缺氧的眩晕感。周围同学或明或暗投来的好奇、探究、甚至带着点暧昧笑意的目光，更是让她如芒在背，脸颊烧得能摊鸡蛋。
江屿似乎完全没察觉她的窘境，或者说毫不在意。他随意地把那本炫酷的笔记本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然后，他侧过身，目光很自然地落在陈默摊开的、写满工整字迹的笔记本上。
“你的笔记，”他开口，声音压低了点，带着一种熟稔的、仿佛两人早已是朋友的亲近感，“记得挺溜啊。”他的目光扫过那几行清晰的公式推导，“字也秀气。”
轰——！
陈默感觉脸上的热度又猛地窜高了一个等级。她慌得垂下眼，长睫毛像受惊的蝴蝶翅膀一样剧烈地颤抖着，死死盯着笔尖下刚刚写下的“替代效应”几个字，它们在她模糊的视线里扭曲变形。她甚至能感觉到江屿说话时带起的微弱气流拂过她耳边的碎发。“还…行吧。”她几乎是屏着呼吸，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干涩的字眼，声音小得快被自己吞了，心在腔子里撞得生疼，几乎要冲破肋骨跳出来。
就在这时，讲台上的教授似乎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小骚动”，严厉的目光扫了过来。陈默浑身一僵，把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钻进笔记本里。江屿却仿佛浑然不觉，甚至对着教授的方向，露出了一个坦荡又带着点无辜的微笑，然后才慢悠悠地转回头。阳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上跳跃，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小片阴影。
陈默的心脏，在那一刻，彻底停跳了半拍。这颗突然砸进她世界的星辰，不仅耀眼，还带着一种她完全无法招架的、随性的危险魅力。她这滴透明的水珠，在这片被骤然搅动的海洋里，彻底迷失了方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水滴入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