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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自从和阿泰兹结合以来,卡迪央王妃再也不成为社会上的问题人物了,她继承了母亲的一笔财产,每年夏天,她在日内瓦的一座别墅和阿泰兹一起度过夏天,冬天回巴黎住几个月。这位现代的“愤世者”阿尔赛斯特自从和王妃在一起,仅现身议院,作品亦越发稀少。

      好事的人会在冬天的拉雪兹神甫公墓看到这对情人,1832年,米歇尔·克雷斯蒂安牺牲时,在玛赛和拉斯蒂涅的帮助下,阿泰兹和他最紧密的小团体不顾危险去将他的遗体抢回,遗骸在夜间被送到拉雪兹神甫公墓。他的墓顶上有一个黑色的木制十字架,红色字母镌刻着米歇尔·克雷斯蒂安的大名。

      1835年的冬天,阿泰兹领着狄安娜去了米歇尔墓前。

      王妃表示默哀,对于将她与阿泰兹连接起来的这位重要人物。阿泰兹和她轻轻讨论逝者生前,那曾是他最好的朋友:“虽然我们政见不同,但是米歇尔是那类人物,一个党派如果有这样的人物,就是荣耀。”这话果然是这样,共和党孕育了无数高尚的人物,他们中有些人的品质跨越了不同的政见与立场,能够感染所有的人,譬如后来的于洛元帅去世时,这位曾经打败了贝里公爵夫人的军人,给他送殡的竟然是阿尔丰斯·德·蒙托朗侯爵的弟弟尼古拉·德·蒙托朗。

      米歇尔·克雷斯蒂安是前途不可限量的政治家,具有圣·茹斯特和丹东般的力量,却又温顺单纯如少女,充满了幻想与热情,天生的优美嗓音,他自认为是国民议会的继承人,他的欧洲联邦说对贵族的威胁远远胜过共和宣传,许多年前,他对阿泰兹、吕西安和毕安训说:“我们首先属于全人类,其次才属于哪一个个人。”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因为狄安娜,阻止了枪杀卡迪央亲王的人,保护了她。他把众人看得比个人更重,却为了个人的私欲,放过了一位正在枪口的亲王。

      狄安娜一直想不定,如果米歇尔·克雷斯蒂安活下去,她和阿泰兹不一定进展到这样的地步,也许她所寻觅的真正的幸福是米歇尔。因为阿泰兹告诉她,米歇尔·克雷斯蒂安是那类爱情专一的人,他是海可枯,石可烂,爱情绝对不变的态度去恋爱的,即使自己选错了对象,他也甘心忍受痛苦,永远不会放弃自己选中的人。那让她的心轻轻被扯痛,即使不上演那出滑稽的巴黎喜剧,米歇尔了解她的一切,他也会爱她,就像阿泰兹说的:“米歇尔曾对我说,‘如果我爱上一个这样的女子……我用我的爱使她变得纯洁。’他就是那样坚贞的人。”

      她常常不寒而栗地设想那个可能性,如果米歇尔·克雷斯蒂安没有死,那么她所寻觅的答案可能不是身边的这个人。后来她就不再想这种事了,因为人毕竟已经死了,人死了,除了坟上的青草,什么都没有,没有虚无,没有黑暗,没有假设。

      乔治和贝尔特结婚了,他们随着五天鹅夫人搬到阿尔西省。到了1836年,巴黎之花早已不再是昔日那些面孔,现在青春美丽的面孔是哀格勒蒙夫人的女儿莫依娜·德·圣埃雷安夫人,赛里齐和鲁弗尔两家唯一的财产继承人克莱芒蒂娜·德·拉金斯基伯爵夫人,普罗旺斯名门后裔德·莱斯托拉德伯爵夫人,萨□□安·德·波唐杜埃子爵的可爱妻子于絮儿·德·波唐杜埃,玛丽·德·旺德奈斯夫人,葛朗利厄家的四女儿萨宾娜·德·盖尼克夫人和贝尔特·德·摩弗里纽斯公爵夫人,老友们的儿女攀爬着当年她们所煊赫过的王座,也像当年的她们那样对暴发户、资产者敬而远之。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苦役,当年复辟时期的妇女们要穿的塑身衣也进化迭代,贝尔特就常常为格诺琳衬裙的束腰而发愁。

      她在阿尔西几乎是隐居的状态,不过仍然受到崇拜,博维萨热太太非常崇拜她,对她的衣着做派倾慕不已,希望女儿塞西尔脱掉外省的土气,完全模仿卡迪央王妃的样子。虽然保王党的黄昏已然转为夜幕,这是因为她有着大名鼎鼎,数百年来一直受到崇拜的姓氏,“卡迪央”,人们仅仅因为这个姓氏仍旧崇拜着她,就好比蒙莫朗西受到崇拜,而非其真正的姓氏“布夏尔”。

      1839年,摩弗里纽斯公爵夫妇有了他们的儿子,摩弗里纽斯小侯爵。孙子的出世昭示着她的年龄,她从此过着更加低调的生活,但是昔日的好友马克西姆·德·特拉伊早已年纪不小了,仍旧为他的议员梦而奔波,他来到阿尔西,希望弄到五天鹅和卡迪央的选票。狄安娜说:“你就像你过去最好的朋友一样。”

      马克西姆说:“不屈不挠?”

      她微笑着说:“是的。”

      马克西姆说:“二十岁时,亨利给自己定下永久的政治目标,四十岁,他给自己定下永恒的爱情目标,但是太早了——他生命的烛火,熄灭得太早了。而我嘛,和亨利共享过一个梦想,既然我仍旧活着,哪怕到了五十岁,我都要为了那个梦想去拼。”他后来果然如愿,娶了富有的塞西尔·博维萨热,当上了部长代表和大使。

      1841年,梅里美在布西埃尔的一座城堡中发现了奇妙的挂毯,他写信告知好友乔治·桑、卡米叶·莫潘以及德·阿泰兹。狄安娜及德·阿泰兹从阿尔西来到了克勒兹,现在出行很方便,四通八达的铁路遍布了境内,不再是坐着马车久远跋涉的年代了。卡米叶·莫潘,也就是费利西泰·德·图希小姐已经多次访问那古堡中的挂毯,仍旧要陪同着再次去观赏。他们站在那破损、钉在墙上的挂毯前,看到了后来那大名鼎鼎的《独角兽与贵妇》,在看完了嗅觉、听觉、视觉、味觉以及触觉的五幅挂毯后,狄安娜、阿泰兹与费利西泰共同站在了《按照我唯一的愿望》挂毯面前,毯上的贵妇正要把项链丢弃,他们都明白那说明着什么,对感官享乐的摒弃。

      费利西泰突然说:“最初,我看到这系列壁画时,我想起了玛赛。我曾经想过要写他的传记,不过,我似乎总在写女性主题……我们这群人之中最出色的一位,他已经逝去很久了,我曾经和他聊过,现在想起来,他的人生多么契合这个挂毯。”

      “您想到什么了,亲爱的费利西泰?”狄安娜微笑着看着《按照我唯一的愿望》,然后询问。

      “他曾经笑着对我说:‘有一天,我突然明白,除了声色玩乐之外,我要追求更久远,更永恒的东西,那天才真正是我人生的开端。于是,我摒弃了所有的喧嚣,只把它们当作伪装,不顾一切地追求永恒之物。’人们能够想象吗?一八三〇年以前,人们只把他看作最放肆,最风流的男子,追求浮华不切之物……后来,我们都承认他是唯一能拯救法兰西的人,可惜死得太早了,他所起到的作用,他所追求的东西,只有我们这一帮人能够理解。我初次看到这挂毯时,便想到了玛赛。不过,现在我又想到了你。”费利西泰凝视着画中取下项链的贵妇人。

      狄安娜但笑不语,他们共同看向一旁的德·阿泰兹,他正和梅里美交谈着什么,于是费利西泰轻柔地说:“这正是你人生的主题,亲爱的,再也没有比这更真诚,更如实的艺术作品表达你的人生历程了。我们亲爱的阿泰兹却不能够想象,他的身边生活着超越了这挂毯的艺术作品,活生生的。”

      “也可以说表达了我们所有人的人生,亲爱的安东内特、克拉拉的,我们都曾生活在感官的漩涡中,现在都抽身出来,那里不再是我们的舞台了。”狄安娜说。

      “她们都没有你幸运,安东奈特死在修道院里,克拉拉在外省再次被遗弃,但是你,亲爱的,你曾经是那一帮人中最煊赫,最爱玩的人,你践踏了多少人的心,但是在最后,却让你找到了真真切切的精神家园,独一无二的精神爱恋,你脱下了项链,敞开了心扉,我们亲爱的阿泰兹不是被蒙在鼓里而无知地爱你,而是理解了你的一切,然后也真诚地爱你。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样一种灵肉相连的爱情了,多少人梦寐以求啊。”费利西泰揽着狄安娜,游走到离阿泰兹稍远的角落,观察着城堡别的风景。

      “或许我是我们之中最幸运的人吧。”狄安娜看了一眼心爱的德·阿泰兹,然后对费利西泰说。

      “这系列挂毯在我的心中,将你和亨利连接了起来。亲爱的,我要写这么一部爱情小说,有关你和亨利。我们的前首相,他简直是一个庞大固埃主义者,曾经视女人为可利用之物,我们都没有想到这是如此富有戏剧性的一段爱……过去,他追逐女人,为了她们身上的利益,而不含任何感情,他追求纽沁根男爵夫人,又去追求有钱的外国人,加拉蒂奥讷公主,就连他最后娶的英国人,迪娜·斯特旺小姐,那个奇丑无比的老女人,也是为了她每年24万利勿尔的收入,他究竟有没有真心,爱情之中是否有真情实感,这都是一个疑问,他曾践踏过那么多人的心,只为自己唯一的愿望。”费利西泰揽着狄安娜,站在古堡的阳台。

      “这激发你的灵感了吗,我们的卡米叶·莫潘?”狄安娜打趣问。

      “是的,他一生为了利益而奔波,却没想到在临死前被你翻弄在手心,他在死前终于遇到了自己的精神之恋,就是你,亲爱的。像你很晚才找到真爱阿泰兹那样,他也很晚才找到了你,四十岁后,这个冷酷无情的人,他的圣马丁之夏居然降临了,他发现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并且再也不是出于前半生恋爱的那些理由,为了虚荣、金钱、地位、利益,他遇到了属于自己的阿泰兹,敞开了心扉,可惜,太晚了。”费利西泰说。

      “我不是会爱自己对手的类型。”狄安娜并没有微笑。

      “可是你知道,我最喜欢的剧本一直是《爱情与偶然的游戏》那类型。”那是马里沃的杰作。费利西泰一刻不停地凝视着朋友的眼睛,这么多年来,这位好友的心灵一直不为人所知,她究竟追求的是某种真正的愉悦爱恋,还是势均力敌的精神共鸣,或是自己党派的辉煌复兴?甚至她只是妥帖地安排她自己失势后一落千里的地位而已?这么多年没有人能够真切地知道这位美貌王妃的真实想法,就连她最好的朋友埃斯巴侯爵夫人也不能打包票,这两位当代社会赫赫有名的女人中,有一个要比另一个强些——王妃比侯爵夫人略胜一筹,侯爵夫人内心也承认这点,这也是她们能保持友谊的秘密,较弱的一个蜷伏在她的假忠诚里,以便窥伺时机。对于狄安娜·德·卡迪央心中的所思所想,她最好的朋友也琢磨不透,这件事情,恐怕只有深入研究过她的德·玛赛能知一二,不过他死了七年,这件事的真相就无从得知了。

      费利西泰询问狄安娜胸前的蓝宝石胸针:“很像你眼睛的颜色,亲爱的。”她情不自禁地垂下头去,想起了自己捏着退回来的胸针与信封,对着母亲哭泣的日子。

      那时她对于克塞尔公爵夫人绝望地说:“你要救救我,因为我爱他,我没法不爱他,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救自己。”于克塞尔公爵夫人面对面和她坐着,语重心长地用几十年经验向她传授:“那就爱。孩子,不是让你不再爱他,你仍旧可以爱他,但同样的爱,你可以也放到其他人身上,你周围到处是可爱的人,你大可以一边爱着葛朗利厄公爵又爱着绍利厄公爵,一边爱特拉伊家的,一边爱另一个玛赛。孩子,你天生就是一个小爱神,你是我的孩子,我明白你的禀赋。你尽可以去爱,爱是你唯一的解药,你要记住,爱能解千愁。”

      费利西泰对着那胸针又问:“这是达尼埃尔送给你的吗?”

      王妃对着德·图希小姐微微一笑:“不,那是我的成人礼。”爱能解千愁。最初却是他青年时期那清澈而有力的声音:“我要带着你的眼睛去全世界旅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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