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破庙 ...
-
寂静无声的夜,幽暗的天空挂着一轮锋利清晰的弦月。
地面上,胡同墙角处,明亮的月光将两个漆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看着面前宽肩窄腰、腰挎大刀的男子,黎殇掂了掂手里的钱袋,一双从面具缝隙中透出的眼睛里,满是不甘与幽怨。
“得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云涯武功这么厉害,我们也是折损了三个弟兄。”
说着,男人凑近黎殇,语气又重了几分,半威胁着,“我们其余的弟兄还要吃饭呢,这笔钱你不给我可不行!”
躲开男人欲拨开他面具的手,黎殇凝视着男人腰间的大刀,忍了又忍,“这就是你们刺杀失败的理由?”
“这位公子,你这么说就没有意思了啊,”转眼间,男人嘴角挂上了冷笑,“你也没告诉我们此行一共有两人啊,若不是那人偏要替云涯挡这一剑,云涯也不可能侥幸逃脱。”
“挡?”黎殇瞬间愕然。
“不错,这对龟孙兔爷,真是叫人感动,那人为了云涯竟然能连命都不要,”见面具下之人瞪大了眼,男人也就多嘴了两句。
“总之,这两人都是狠角色,我们没找你加钱已经算仁至义了,你最好还是把我们约定好的酬金乖乖给我,否则……”
“给,”这回,黎殇倒是没再犹豫,将钱袋往男人身上一抛后,他立刻警觉地问出心里的疑惑,“此次行动,没让任何人发现吧?”
收了酬金,男人嘿嘿一笑,“放心吧,他们找不上你,此刻踏出这小巷,你我也桥归桥路归路。”
直到目送面具人离去,男人将钱袋子装好,这才收了神色,翻身越过矮墙。
为了这笔钱,真是麻烦,男人在心里淬了这神秘兮兮的面具人一口。
也不知这人是什么来历,竟敢找人打探云涯的身份,还敢去黑市买凶杀人……若不是恰巧被他们遇见,恐怕这钱今日也是入了别人口袋。
不过,云涯在陆风手底下这么多年,想来仇家也是遍布各地,也算不得稀奇。
男人一边想着,一边朝城外走去,如今城外的破庙,就是他们兄弟的暂时歇脚处。
只要熬过今夜,等兄弟们分了钱,也就能各自潇洒去了。
男人是越想越兴奋,连脚下的步子也不自觉地加快。
直到来到破庙大门前,看着皎洁月光从大门处劈进的一片清辉,男人这才迟疑地停了脚——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不对劲,里面不对劲,太安静了,安静得可怕。
惶恐不安间,男人伸手覆上腰间的长刀,蹑手蹑脚踏进破庙。
破庙已经不知多长时间未有人修葺过了,从屋顶上的破洞、毫无遮掩的窗台处,月光恣意的洒进庙堂。
借着这点光亮,在踏进庙里之时,男人一眼便瞧见阴暗角落处那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
“三弟!四妹!”男人彻底慌了神,上前一把掀开同伴的尸体,颤颤巍巍地将手指往他们鼻下一探
——“啊,是谁!给我出来,给我出来!”
其实用不着探,那满地的血迹,脖颈处触目惊心的伤痕,已经明晃晃地告知了男人方才此地经过怎样的一番腥风血雨。
“到底是谁!敢残害我兄弟!”抽出大刀,男人面色扭曲地在角落环视着。
目光所及处,是残破不堪的墙体横梁,耳边,除了隐约的风声外,再无其他动静。
然而,就在男人环视一周后转过身时,眼前却赫然出现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
大门处,逆着光,来人的脸藏在阴影中,可男人还是一眼认出了此人:“云涯!是你!”
云涯没有开口,只是缓步向前。
男人见对方手里泛着月光银白的长剑,见他脸上蒙着的阴翳,手脚竟止不住的颤抖。
过往的回忆扑面而来,不论是几年前身为傀儡的云涯,还是几天前被逼绝境的云涯,脸上都不曾出现如此神情——嗜血的神情。
“你想做什么?杀了我吗?”男人拔高了音量,虚张声势道。
只是在这片死寂中,男人的声音反而像一张薄薄的纸,脆弱不堪。
云涯还是一言不发,可手中的剑已经代替他回答:
第一招,男人堪堪挡下云涯的攻势,只是在巨大的压迫下,他的身体被迫朝后一退。
第二招,在云涯快如闪电的剑势变化中,男人明显招架不住,手里的刀也越发沉重。
而这第三招,还未等男人反应过来时,云涯的剑已经架在他脖颈处。
与此同时,云涯也开了口:
“说,为何要在路上埋伏我们,那封请帖,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哈,为什么?”男人喃喃着,可神情却反而没了先前的惊恐,“因为你该死啊,因为我们都想方设法要你死!”
“胡说八道!”云涯压着的声音如一条毒蛇钻进男人耳里,“为何早不杀我晚不杀我,偏偏选择这个时候?更何况,你的兄弟们可都纷纷异口同声说你和人做了交易……”
云涯的话极具压迫感,男人索性将眼一闭,“少废话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确定不说?”
可惜回答云涯的,只是一片沉默。
这是彻底放弃了,云涯清楚,眼下,他是从男人嘴里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不过,此人无论如何也都得死,黎愁的仇也必须报。
剑锋在黑夜里划出一条锋利的弧线,混合着点点鲜血,有种异样的美。
男人倒下的那一刻,一双眼正定定地对着高堂上的佛像。
黑暗中,佛像还是不悲不动的神情,一双半阖着的眼,像是从深渊里探出,与死不瞑目的男人视线相撞。
云涯回到黎家时,夜已过半,院内,一片安宁沉寂。
为了掩盖身上的血腥味,云涯先是借着冷水匆匆洗去身上沾染的血迹,而后又将外袍一脱,想着明日再起个早清洗干净。
确保一切无误后,他这才迎着凉风轻手轻脚地往黎愁房间钻。
只是,当云涯堪堪推开门时,屋内一抹极淡的暖光立即让他一顿。
只见偌大的房间内,黎愁端端正正地坐在桌旁,独自守着一点摇晃的烛光。
见云涯进了门,黎愁僵硬的脸上明显有所反应,可就在他刚刚起身时,却又不知忽然想起什么,沉默着重新坐了回去。
看似淡然,实则心里正憋着气呢。云涯不是不懂黎愁,正是因为懂,他这才心念一动,换了副神色:
“怎么还不睡呢?外头可冷了,我们还是早点休息吧。”
感受到云涯靠近时迎面而来的寒气,黎愁再也忍不住了。
起身,将人往被窝里一带,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话:“知道冷还往外跑。”
云涯没接黎愁的话,只是拉着对方的手,又靠近了些。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片刻,直到黎愁再也按捺不住,主动开口:
“你跑哪去了?我一睁开眼就看不到你了。”
云涯听出了黎愁话里的嗔怪之意,也知道对方心里头正郁闷着,拍了拍黎愁手背,他轻声道:“借月赏花去了。”
“少胡说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一定是找那群杀手去了!”说着,黎愁死死扣住云涯的手,“我真拿你没办法了……”
云涯是给他报仇去了,可他对此却无能为力。他不仅帮不上云涯一丝一毫,贸然插手更是会拖累云涯,想想,黎愁就是一阵窒息。
“……这不是没事嘛,都解决了,”云涯还在不厌其烦地安慰黎愁,安慰着安慰着,又想起了什么,挺起身子,故作神秘地看着黎愁,“猜猜,我在那群人身上发现了什么?”
“什么?”
“一个钱袋子!满满当当的,想来是从什么人身上取来得,”在黎愁不解的眼神中,云涯继续说着,“我从他们口中得知,头子——也就是为首之人,似乎与什么人做了交易,这才在野外埋伏欲杀害我。”
“只是可惜啊,其余人对此事几乎是一无所知,他们在听从头子安排,可那头子却是出了名的硬骨头,我什么也问不出来。”
见事情比想象中的棘手,黎愁也有些心慌:“那,这不是说明暗处还有眼睛在盯着我们?”
“不错,更麻烦的是,我实在想不出究竟有谁会如此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上一世,我们从来没有遇见过此事,然而,这一次……”
黎愁当然记得,在私茶案前,他与云涯渡过了好长一点无忧无虑的日子,那些什么阴谋诡计,也从来没出现在他们世界。
可为何这一世突发如此事故呢?难不成他们做了什么事情,导致云涯被人盯上?
左思右想中,云涯再次开了口,“你还记得我之前有一次昏迷吗?其实那并不是我身体孱弱,而是……”
话到此处,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我发现,每当我想提醒你些什么,好让你避开弯路时,我的头便会剧烈的疼,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天在警告我们,顺其天意。”
云涯口中的弯路指的是什么黎愁当然清楚,正因如此,他的心情也更加沉重,“难道重来一回我们还要重蹈覆辙么?绝对不能!”
“是啊,如今你也回来了,想来事情也不会太复杂,”想着,云涯就很愉悦地笑了,“哎呀,简直像梦一般。”
“云涯……”这话落到黎愁耳里是那么酸楚,“教我练剑吧,我天资聪颖,想来很快就能和你并肩而战的。”
“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那明早我们可得闻鸡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