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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出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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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热茶,黎愁亲手为眼前一身行者装扮的男人满上,“请。”
“多谢。”男人目光随着黎愁的动作移至跟前的茶杯,两指一捏,抿个三两口,一杯滚烫的茶也就见了底。
男人来自江淮以北,此次到安溪一带只为探亲。这一路长途跋涉,男人也觉口干舌燥,正巧路过茶铺,便进来讨杯茶喝。
他向来是不拘小节的,面对这大方礼貌的掌柜,也生出几分好感。因此,即便身上拮据,也愿意掏出枚铜板。
“不,”黎愁摆了摆手,又替男人将茶满上,“不过一杯茶而已,也算是交个朋友。”
在不远处招呼客人的云涯恰巧听到黎愁此话,心里也难得有些感慨:黎愁认真起来,还挺有模有样。
“茶是好茶,”放下茶杯,男人展颜一笑,露出一排灿灿的白牙,“就是不知道这茶多少钱一斤?”
“两钱一斤。”
“什么?”男人瞪圆了眼,也不知是诧异这价格之高还是低,“……两钱?”他不可置信地重复着。
“怎么?”男人这态度也让黎愁一瞬间没了底,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对价格反应这么激烈的客人,“这价,可是有什么问题?我们这的茶,都是——”
“这么好的茶,才两钱!”说完,男人陡然降低了声音,“这在我们开封,至少要五钱起步!”
五钱?这回,连黎愁也有些惊诧了。
男人还在继续,“不仅如此,就算是价格如此高昂,可寻常百姓喝的,不过也是末茶,那好茶、名茶,都入了达官贵族的口。”
“这样啊,”黎愁呢喃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旋即又招呼大山,“给这位公子打包一些茶叶,让他带回去好好品尝。”
“诶,这怎么好意思呢,”男人说着,难得露出个难为情的笑,“这样,等我探亲结束回开封时,再到此买两斤茶叶,还请掌柜为我好好准备。”
“这是自然。”黎愁一口应下,又将那小包茶叶塞到男人手中,并将男人送到茶铺外。
待转身回茶铺时,云涯也结束了手里的工作,凑了上来,“方才,他说他们那的茶叶多少钱一斤?”
“少则五钱。”
“五钱!”云涯也是目瞪口呆,“那想必在他们那边,茶叶也只能是些富贵人家的消遣之物罢了。”
“是啊,你说难怪那么多行商从南方运茶到北方去做买卖。”
黎愁的这句话一下子引起了云涯注意,“怎么,你可有什么想法?”
不愧是他心里的蛔虫,见云涯挑眉,黎愁抿嘴一笑:
“你看,方才那人说他们开封茶叶不仅价格高昂,质量还参差不齐。我想,如果能前去此地好好探究一番,看看这茶叶在他们当地市场如何,若合适的话,或许……这也是茶铺发展的一条道路。”
“你想去开封?想做行商?”
“只是忽然有这么个想法罢了,”黎愁拉着云涯在身边坐下,“不过我也知道,不论是行商还是坐贾,都没那么简单。”
但云涯已然被黎愁的想法吸引了注意,“可你的想法听起来不错,我们的确可以尝试一番,就算结果不合适也没关系。”
“只是,”说着说着,云涯自己反而迟疑了,“如今我们还不知黎殇心中所想,也不大放心重新由他全权掌管茶铺,茶铺的上上下下还得有人来打理。”
“是啊,”黎愁也点了点头,“好不容易才整顿好茶铺,眼下说什么我也不能撇下茶铺离去。所以,也就想想罢了。”
可云涯明显有了想法,靠近黎愁,他眨了眨眼,“要不,我替你去瞧瞧?”
让云涯独自前往开封?这算什么,“不行!”黎愁回答得斩钉截铁。
云涯是有几分不服气的,盯着黎愁,他直白道,“可是,这或许是个很好的商机,你就忍心错过吗?”
“我……”见云涯一脸认真不似作假,黎愁也有几分无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认了。”
“怎么?你是不相信我能做好吗?”见黎愁这没出息的模样,云涯也冷了脸色,故意道,“还是说,你觉得这是你们黎家的生意?”
“你在说什么啊?”见几个伙计偷偷扭头投来目光,黎愁也有几分窘迫,“我们哪里分什么黎家啊云家啊!”
“可你分明就是想去的,如今我替你代劳,你却偏不让。”
“这不是……”拉着云涯的手藏进袖口,黎愁切切地解释,“这不是舍不得你走。去北方,少则半个月,多则……就算要去,也是我和你一起去!”
说到底,这还是个甜蜜的烦恼,云涯实在想笑,却还故意板着脸。他明白此刻不能让黎愁有一丝一毫的有机可乘。
“你不是说要好好发展黎家茶业?看来不过说说说而已,眼下这么好的时机,你是说错过就错过。”
“可让你一个人去,我实在是……”
“不放心?不舍得?”云涯回握住黎愁的手,温声细语起来,“黎愁,就像你说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如若我们二人都只守着茶铺,那远处的机遇就与我们彻底无关了。”
“反之,如若我们分头行动,你守着茶铺,我去发掘机遇,这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
说着云涯又探头去瞧黎愁那双低垂的眼,“就半个月?嗯?如若此路真行得通,那以后我们的路也会好走得多。你不是不喜欢整日坐在这茶铺内吗?那我们就去长途跋涉,去见各种没见过的风景,体会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需要我先去探探路,这样看,不是很值得吗?”
“云涯——”黎愁又想狠狠扑上云涯了,可现在是在茶铺中,他也只能活生生忍着,“你总是这样,我真的彻底拿你没办法了。”
“哈哈哈,那怎么办?”云涯揶揄地笑着,又附在黎愁耳边,“要不今天晚上,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
“云涯!”四周是一双一双的眼,黎愁浑身一抖,羞红了脸,是再也听不下去了,僵硬地将话题拐回,“我们再好好商量你去开封一事。”
“一个人在外没个照应是不行的,让我想想派谁和你一起去……”黎愁想着想着,眼前和脑海同时蹦出这么一个人来。
“少爷!”在一旁探头探脑许久的大山终于忍不住了,“我愿意!”
那边,黎愁与云涯还在讨论远行一事,这边,黎殇还在借酒消愁。
酒是好酒,醇香浓郁,价格不菲。可黎殇却是一杯接着一杯,像是一个迷糊的酒鬼,喝水似的喝法,没有丝毫品酒的雅意。
仿佛只为了那一口,不是为了酒本身。
黎殇已经整整两天没踏进茶铺了,自从他接手茶铺以来,他从未有如此放肆的一天。一个人喝得昏天黑地,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
他亲手将私茶全部烧毁,以此反抗黎愁,可即便如此,依旧如螳臂当车。
黎愁对他的质问他大多已记不真切,可那句“底线”倒还是在他耳边久久不散。实际上,即便私茶一事被黎愁发现,黎殇也从不觉得自己何错之有。
黎家祖辈选择做商人,就是为了金钱。如若不为了最大程度地挣到钱,又为何要经商?
所谓皇帝轮流做,不到商贾家,像他这样的商人,就是拿体面去换钱。
黎殇不是黎愁,他用不着所谓的“底线”来维持体面,他也从不认为唯利是图是什么批判。他也只不过是在名利场里沉浮之人。
可眼下,他是什么都没有了。没想到,他并没有栽在令他心惊胆战的官府手里,而是栽在黎愁和云涯手里。
抄起酒壶,黎殇踉踉跄跄地就往外走。抬腿跨出门槛,迎面是徐徐的凉风,这也让黎殇有短暂的清醒。
下意识将手中之物往身边递去,却忽然想起自己并未带家仆出行。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黎殇只能慢慢朝黎家踱步而去。
太阳彻底下了山,天空也染上深深的幽蓝,黎殇抬头看着天,却发现天空中竟出现两个散着淡淡银光的月。
咦?正疑惑着,眼前的围墙也开始倾斜。天旋地转下,黎殇的脚步开始摇晃,
可就在他即将跌倒之时,一双手却将他稳稳拖住。
错愕地回头,站在眼前的,是位穿着古怪、脸戴面具的少年。这面具只覆盖了少年左脸,因而黎殇也能从对方令半张脸中估计出少年的年纪。
明明二人是初次相遇,可少年一开口,却像与黎殇相识许久般自然,“喝这么多酒,可要小心些。”
黎殇满腹酸楚,面对如此多管闲事之人,是应该冷言冷语一番的,可看着这少年,他反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总觉得此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神秘阴森。
果不其然,少年下一句便让黎殇内心的疑惑达到顶峰:“需不需要我送你回茶铺?”
“你是谁?”猛然挣脱开对方的手,黎殇一脸惊慌失措,“你怎么知道我是……”
“我不仅知道你是谁,我还知道你如今身陷囹圄。雇凶刺杀云涯不成很沮丧吧?”靠近黎殇,少年邪邪勾起唇,一字一句道,“要不,这次和我合作?”
“我们一起杀了云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