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chapter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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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秋准备睡觉的时候，窗帘外已经能看见隐约的曙光。
他数不清看到过多少次黎明，但确实已经很久没看见过微弱光线下余长宁的侧脸了。
他对这眉眼印象极深，曾经在记忆中单独划出一片角落用来盛放装满回忆的器皿。
那是他们刚刚相遇的时候。
他刚从桌角转身，抓着手机回消息，迎面被来人一撞，手机径直摔在了地上。
来人是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生，头发微长，遮住了耳际。
初春穿T恤也不怕感冒。
宋初秋回神问他：“这么急要去做什么？”
他知道这个男生。是比他小一届的学弟。
学弟帮他捡起手机，摸鼻尖，轻咳几声：“学姐让我半点就来的，超了几分钟……我以为会有人查这个的，刚才出门饭都没吃。抱歉啊我没看见你正好从那边过来。”
“没事。”宋初秋不习惯和别人离得太近，接过手机后往旁边让开些许，尽量温声，“下次小心些。实验室里一直有人，你就算迟到很久也没关系。”
学弟抬起头，讪笑着：“或许还是有关系的……”
“比如？”
“我迟到了会影响我在学姐那里的信誉分啊。”他理所当然地说，“万一下次有事她不找我了怎么办。”
又来个追人追到实验室的。
宋初秋点点头，早已见怪不怪，只是视线落在男生脸上时多停留了几秒：“待会儿取样她可能会来，还有二十分钟不到。你最好找个地方把你脸上糊的这些东西收拾一下。”
余长宁疑惑抬手在脸上擦了擦，手心顿时白了一片。
他吓一跳，连忙甩手：“这什么东西！”
“外面栏杆刚刷过油漆。”宋初秋难得多搭理几句，“可能是蹭上了。”
他说完，把手机塞进裤兜，就要往门口去，刚走几步就被拽住了。
他余光落在抓着自己衣摆的那只手上：“还有事？”
“那什么，学长，加个微信呗。”余长宁笑了笑，在他的注视下默默松开手，解释道，“学姐说让我有事找你。”
宋初秋过了几秒才嗯一声，扫了他手机：“叫什么名字？”
“余长宁。”余长宁点了通过，“多余的余，长宁区的长宁。”
宋初秋从来没见谁介绍姓氏时会用这种负面的词语，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见他指尖落在备注那一栏上迟迟未动，好心提醒：“宋初秋。要是记不住人名可以去实验室门口的公告栏上记我的学号。”
余长宁打了几个字给他看：“这个吗？”
“嗯。”宋初秋这下终于可以走了，趁学弟愣神的间隙离开实验室。
余长宁非常自来熟，虽然线下见面时比较腼腆，但仅仅从朋友圈就能看出来他是个非常有活力的人。
宋初秋粗略翻了翻，在看见晒的那些科技类奖状后，一看日期，他已经翻到对方去年六月的消息去了。
他这才惊觉，居然看朋友圈看了这么长时间。
或许也是因为余长宁长得挺好看，五官眉眼并不算特别板正，唯独眼神是他见过最清透的。
面对这样一个乖巧可爱的男孩子，有点好感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更别提宋初秋很早就发现了自己的性取向，他刚开始发现自己对女生没感觉时，还以为会喜欢男生，直到他一直到高中毕业都没有对谁有过类似喜欢的情绪，这才去仔仔细细研究了几天。
然后意料之外地发现自己应该是智性恋。
之所以以前从未对谁有过好感，单纯是因为自己太优秀了。
至于余长宁……长得不错，才大一就能被推荐进入他费好大劲才加入的实验项目组，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如此一来，会有好感也很正常了。
他以为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会在下一次见面之前就消失殆尽。
可是不然。
项目组里大多数都是大二大三的学生，一共五十多个人，都是校内两个有名导师手下能挑出来的最优秀的学生。
这个项目有专门的补贴，仪器也是最精密的，所有人分工明确，负责的内容各不相同。
非常巧合的是，余长宁作为临时插进来的新生，本应去打杂，可宋初秋这一块正好有一个男生请丧假回家，空了一个人出来。
不用多说，余长宁主动顶替了位置。
他们在实验室撞到的那次，余长宁就是来准备工作交接。
自那之后，他们见面的次数从屈指可数变成了每周四五次。
每周他们值一次夜班，余长宁不知道从哪打听来他是放了兼职就直接来实验室，总喜欢给他带饭。
倒也不是带那种外卖，就是普普通通家常菜，做得也不怎么样，有时候盐放多了，有时候油放少了。
宋初秋拒绝过几次，见他一直坚持，才勉强接受。
大概是命运安排，余长宁周二和周四早上的专业课，和宋初秋在同一栋楼。
但宋初秋这边早放十分钟，余长宁就拜托他中午顺路去食堂帮自己带份饭。
宋初秋看着那双清透明亮的眼睛，就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实验在余长宁加入后，又持续了三个多月，之后临近学期末，很多大三的学生离开项目组，新的学期又有别的大二学生填补进来，那个请丧假的同学也结束了休整，跟着一块回来了。
余长宁于是又变回了打杂的。
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变味了。
最开始是余长宁说，在这边没有朋友，只认识他一个，因此午饭经常等他一起走。
后来余长宁半夜约他去看电影，说是票买多了一张。
宋初秋信了。毕竟余长宁似乎非常缺钱，一直在各处找兼职做跑腿，甚至为了赚钱不惜浪费两个月暑假去送外卖。
而那家影院退票只能退一半不到的钱。
宋初秋陪他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他们在影院门口分别。
正准备离开，他多嘴问了一句：“你现在回家吗？”
其实他问完就后悔了。正常人谁一点多还不回家。
但出乎意料的是，余长宁摇摇头，似乎藏了很多心事：“我去喝点酒。”
半夜，喝酒？
宋初秋不太赞成：“有人陪你吗？一个人晚上比较危险。”
“放心吧，我又不是那些女孩子。”余长宁还没喝就像醉了一样，失落地说，“走了，明天见。”
看着他朝街头一步一步地走，宋初秋迟疑一会儿，还是追了上去。
在狭窄的清吧里坐下，余长宁一杯接着一杯，喝了很多酒。
他问：“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忙？”
宋初秋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谈过恋爱吗？”余长宁微微眯眼，眼神稍有迷离，直白道，“宋初秋……我有个特别喜欢的人，但是不敢表白。你能不能帮帮我？”
宋初秋说不清楚当时听到这句话是什么感受。
只知道呼吸急促一瞬，很快在意识到后遏制下来，许久才冷淡道：“没谈过，没法帮你。”
“不。你能帮我。”余长宁迷迷瞪瞪地抓住他手腕，动作很轻，指尖搭在皮肤上痒痒的，声音越来越低，“而且只有你能帮我。”
宋初秋耐着性子，他其实已经后悔答应出来看电影，更后悔一时冲动追了上来。
但此刻看见余长宁这样，为了另一个人失魂落魄，他又打心底的酸涩。
他放轻呼吸，手腕被碰到的地方格外僵硬，但他没有动，低低道：“那你说，我能怎么帮你？”
余长宁笑容很软，脸颊上的酒窝漾开：“待会儿我不管说什么，你就回答‘好’，行不行？”
“……嗯。”
宋初秋隐隐有点预感。但他不敢猜，更不能猜。
在良久的沉默过后，余长宁轻声说：“宋初秋。”
“嗯？”
“你要回答‘好’！”余长宁气冲冲地捏他手腕，“重来。”
宋初秋没吭声，在一旁点了点头。
“宋初秋？”
“好。”
余长宁心满意足地笑了，指节滑落到他指尖，轻轻地搭上去：“我们试试谈恋爱，好不好？”
空气寂静下来，宋初秋听见自己热烈冲动的心跳。
他第一次因为别人一句话而拥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他仿佛处身事外，困惑地感受着内心的涌动，过了很久，才终于看向余长宁，反握住他的手，低声答：“……好。”
很久很久以后，宋初秋才知道，当时余长宁顶替请丧假的同学，其实那段时间余长宁唯一亲近的奶奶也去世了，只是他一直偷偷躲着哭，从来没说出来过。
他当然心疼，只是他也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说。
从小的住宿生活，从潜意识里告诉他，这些事情应该是自己解决，说出来只会是累赘。
他从来没有处理过这些情绪。
余长宁那时候说，其实他当时处理得很好。
无微不至的照顾，随时随地随叫随到，甚至被要求一些很过分的事也从没有异议。
余长宁说，刚开始他以为宋初秋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了，专门照顾他。后来发现并不是，宋初秋压根不关心他的家庭情况，只在乎现在。
他开始怀疑，宋初秋到底是只对他好，还是对谁都这样。
不懂拒绝，温声细语。
宋初秋听到这里有些好笑。他经常被导师和同学调侃，说他双商平均值和正常人差不多，只不过是把情商点数全都加在了智商上而已。
别说温声细语，他能做到拒绝得尽量委婉就已经很努力了。
而他竟然从未意识到，他在余长宁面前破了那么多例。
他不擅长表达，不擅长接受，无意识地做着自己常做的事和想做的事，居然也能遇见余长宁这么好的一个人。
本应一切顺利，一切的转折是去年一次应酬。
那天是他们恋爱一周年纪念日。宋初秋刚刚实习，被叫出去应酬，没法推拒。
他当然知道余长宁很重视这一天，因此悄悄准备了花和礼物，想要等应酬完回家后送给他。
但世事无常。
余长宁在听完他说应酬后，情绪明显低落下去，赌气般说了很多听着不太舒服的话。
宋初秋想着回来哄人，但还是被迫拖到很晚才回家。
刚进家门就讶异，这里怎么一下子空了。
三更半夜，他给余长宁打电话，想问他怎么不在家。
电话没通。
隔天早上六点多，余长宁发来一句“分手吧”，单方面结束了这段长达一年的恋爱。
宋初秋买的花和礼物还藏在衣柜深处没有拿出来。
他沉默许久，就像当初在清吧看着余长宁那样，连思索都不知道可以想些什么。
最后，他回了句“好”。
也算有始有终。
他愿意尊重余长宁做出的一切选择，不论原因和结果。哪怕他自己会为此难受。
当初分手，他就没想过余长宁还能回来。
虚幻的，仿佛梦境一般。
别无二致的场景，从早已落灰的角落里翻出来，他才发现那记忆竟然崭新如昨。
宋初秋轻叹一声，轻手轻脚换衣上床，盖好被子。两条被子的分界线在两人中间形成一道明显的结界。
他有些不是滋味，明明很累，脑袋却十分清醒。
他掀开被子中间，从身后虚虚揽住余长宁。
缠绵交错的心跳声在耳边挥之不去。
余长宁睡得正熟，闷哼一声，翻身转过来，一下缩进他怀里。
宋初秋胳膊抬在半空中，浑身僵硬，一时愣住。
余长宁没有别的反应，外面天色转亮，宋初秋终于放下胳膊，小心翼翼抬起身上的手，挪到一边。
又贴心地掖好被角。
余长宁怀里骤然空了，迷迷糊糊又凑过来。
宋初秋实在无法，又不想吵醒他，只好起身穿上外套去了阳台。
抽完一支烟回来，余长宁已经老老实实缩回原来的位置。
他松口气，重新躺下来，脑海里怎么也过滤不掉记忆中刚刚翻找出来的东西。
余长宁坐在他身边，指尖虚搭着，眼神迷离，嘴角还有酒渍。
他蜷起身子，深呼吸放松心情，开始默背清心诀。
那是他早就背过一年的东西，微妙时不知道背过多少次，本应清心枯燥的语句，也在暧昧气氛中变得婉转起来。
无用。
他自暴自弃去了卫生间。
被子早已乱作一团，余长宁的闹钟铃声响了。
屏幕亮起来，显示六点三十。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chapter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