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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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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克斯,这次出海……真的不能等我过完生日再走吗?”我坐在他身边的酒桶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袖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
“怎么这么快就又要出航了……”
他像往常一样爽朗地笑起来,揉了揉我的头发,“没办法嘛,我们是海贼啊,大海在召唤我们呢。”
“那这次要去多久?”我不死心地追问,仰头望进他的眼睛,“能不能……也带上我一起?”
他挠了挠那头显眼的红发,笑容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这次可不行,要去的地方很远,得花上好几个月呢。”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安抚我,“放心,我们肯定会回来的!到时候给你补上生日礼物,怎么样?”
我失望地看着他。
自从玻璃珠岛回来后,我原以为,我已经真正成为了他们的伙伴。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道无形的墙悄无声息地立了起来。
我敏锐的发现香克斯好像突然在避开我。
他们开派对的日子,总是巧妙地错开我在玛琪诺阿姨酒馆值班的时间;这个曾经总能“偶遇”到他的小镇,现在连他的一片衣角都难以看见。
可每当避无可避地碰面时,他看向我的眼神,拍我头发的动作,爽朗的大笑,又和从前一模一样,毫无破绽。
这种矛盾让我无比困惑。
我反复回想,是不是自己无意中做错了什么,说错了话?
可我的脑海中没有任何头绪。
这种像是打在棉花一样的感觉让我感觉到无力。
他在玻璃珠岛上喊着我是他的伙伴的时候,我原本以为我抓住了什么,但这种东西很快就变成流沙从我的指缝里滑落了。
雷德佛斯号就这样出发了,我看见乌塔在上面向我挥手,她站在香克斯边上,红白相间的头发随着海风飞舞。
她向我大喊。
“米娅!”
“等我回来,我会给你送一个大大大大的生日礼物的。”
我笑着对她挥手。
然后我变成了消失在海天相接的地平线上的那个黑点。
边上的路飞委屈地咬着衣服哭,“呜呜呜,香克斯为什么不带我去。”
玛琪诺带着我送她的那个头巾,站在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
深夜的风车村酒馆里,只剩下擦拭杯盘的细碎声响。
窗外,十二月的寒风呼啸而过,吹得窗棂轻微作响,更显得屋内格外寂静。
香克斯一行人离开已有小半月,村子仿佛被抽走了某种喧闹的元气。那些曾经入夜后还赖在酒馆里、喝酒谈天直到玛琪诺再三催促才肯离开的熟面孔,如今少了许多。
此刻店里已近乎空无一人,只有我还在慢吞吞地擦拭着最后几张木桌,将客人留下的杯盘收拾干净。
啪嗒。
头顶那颗用了好些年的灯泡突兀地闪烁了两下,随即传来一丝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电流断裂声。
整个酒馆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影子。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记得香克斯还在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他帮忙换下这老旧的灯泡。那时他拍着胸脯保证“包在我身上”,结果几杯酒下肚,与船员们笑闹一阵后,便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我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摸索着蹲下身,在吧台下翻找修理工具箱。
就在指尖触到冰凉金属箱体的瞬间——
一簇微光,毫无预兆地在我身后亮起。
我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僵在原地。
我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僵在原地,心脏莫名地加快了跳动。
温暖的、跳跃着的烛光,一点点向我靠近,柔和的光晕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在我的影子上叠加出新的、晃动着的影子。
光影摇曳中,我逐渐看清了烛光后那一张张无比熟悉、带着温暖笑意的脸庞——
玛琪诺、路飞、村长、凯伦阿姨、山姆爷爷,还有很多很多人。
而在玛琪诺清澈的眼眸倒影里,我清晰地看见了自己——那个愣在原地,鼻涕和眼泪早已糊了满脸的、狼狈不堪的我。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简单的旋律在寂静的酒馆里响起,他们唱着歌向我包围过来,一张张脸上都洋溢着真诚的笑容。
一支烛光变成了许多支烛光,不知是谁又点亮了几盏油灯,温暖的光晕填满了整个空间。
玛琪诺张开双臂,把我拥入她温暖而柔软的怀中。
“零点已经过去了,生日快乐,米娅。”
其实我是不知道自己生日的。
我的生日就是马尔科把我捡回莫比迪克号的那天,12月8日。
在玛琪诺试探着问我生日是哪一天的时候,我边说脑子里边犹豫了一下。
这一天算是我的生日吗?
这一天算是我的生日吗?
路飞捧着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蛋糕,晃晃悠悠地站定在我面前。蛋糕看起来并不精致,糖霜抹得有些歪斜,上面用果酱歪歪扭扭地写着“米娅生日快乐”。
“这可是我写的哦。”路飞把蛋糕放在桌上,叉腰得意地说。
我惊奇地看着上面的字,“那你最近的字进步很多哦。”
路飞露着漏风的牙齿对我笑,“虽然是玛琪诺握着我的手一笔一笔教我的。”
大家笑起来。
“生日快乐,米娅!”他小小的脸上洋溢着欢乐,“快许愿!玛琪诺说许愿后吹灭蜡烛,愿望就会实现!”
我环顾周围的人,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我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愿望是什么呢?
很多很多的欲望从我的脑子飘过。
希望每一年,都能像今天一样和大家在一起。
我最后许下这个愿望。
我睁开眼,用力吹熄了所有蜡烛。一缕青烟袅袅升起,与此同时,酒馆的灯光“啪”一声重新亮起。
“生日快乐!”欢呼声和掌声瞬间爆发,他们围上来挤在一起包围着我。
玛琪诺切下第一块蛋糕递给我,糖霜甜得发腻,蛋糕胚也有些发干,但在还是特别特别多好吃。
凯伦阿姨送给我一束美丽的桔梗;山姆爷爷送了我一根巨大的棒棒糖,路飞送了他自己写的歪歪扭扭的字的贺卡,村长爷爷送了我一本厚厚的笔记本,玛琪诺送了我一条她亲手织的围巾。
玛琪诺把围巾围在我的脖子上,暖暖的,我把脸埋进这条围巾里。
“谢谢你,玛琪诺。”我轻声说,“这是我度过的最好的生日。”
————
晨光熹微时,酒馆的欢闹早已散尽,只余下温暖的寂静。我仔细地将最后一块蛋糕用油纸包好,放入木制饭盒中,随后走向酒馆附近的花店。
我想找一束蓝色的花。
凯伦阿姨的花店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当我问及蓝色的花时,她略显歉意地摇了摇头。
“自然界中能真正开出蓝色的花本就稀少,”她的声音温和,在满目葱茏中仔细寻找片刻,最终从角落捧出一盆绿意盎然的植株。
它的叶片饱满而富有生机,但显然距离花期尚远。
“这盆蓝雪花倒是能开出蓝色的花,”她将花盆递到我面前,语气中带着些许遗憾,“只是现在不是它绽放的时候,至少要等到盛夏七八月才能见到花朵。”
她轻轻抚过嫩绿的叶片,继续说道:“不过它的花语很美——‘忧郁的变革者’,象征着即使在困境中仍不断追求成长的生命力。”
“没关系,”我接过这盆花,指腹感受着陶盆微凉的质感,“我就要它。”
带着蛋糕和花,我再次踏入那片熟悉的森林。
明明才过月余,冬日的气息却已让这条曾经熟悉的路变得陌生。新生的小草和蔓延的藤蔓模糊了曾经的痕迹,我不得不放慢脚步,凭着记忆中的方向前行。我沿着潺潺的溪流往森林深处走去,午后的阳光透过光秃的枝丫,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山洞终于出现在眼前,它比记忆中更加寂静。洞内空荡,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艾斯他们曾经堆放的乱七八糟的物品已不见踪影,唯有厚厚的落叶铺满地面,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跪在那个熟悉的小土包前,用手轻轻拨开表面的落叶和枯枝,挖开一个恰到好处的坑穴,我细心地将它植入土中,用手压实周围的土壤。
蓝雪花嫩绿的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谢谢你。”我轻声道,声音在林中泛起轻微的回响。
“谢谢你给我了第二次的生命。”
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要被风声掩盖的树枝摩擦声,从头顶传来。我下意识地抬头,只见两个灵巧的身影如同熟悉森林的松鼠般,从茂密的树冠间利落地翻跃而下,轻盈地落在铺满落叶的地上,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
——是艾斯和萨博。
“米娅?”艾斯那双总是带着点倔强和警惕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两步,伸出手似乎想抓住我的手腕,但动作在中途顿了顿,又有些不自然地收了回去。
“啊,好久不见,艾斯、萨博。”我举起我怀里的蛋糕对他笑了笑,“看来我带的蛋糕带少了。”
我晃了晃手里那只多带的勺子,“但幸好我多拿了一个勺子。不介意的话,可以分着吃。”
……
午后的阳光透过光秃的枝丫,斑驳地洒在我们身上。
两个小男孩围在山洞口,分享着着一小块蛋糕,我用手撑着脸在一边看着大快朵颐的小孩。
“怎么说呢……”萨博咽下嘴里的蛋糕,突然开口,他那双温和的蓝色眼镜看着我,“总觉得这次见到你,感觉有点不一样了。”
“哦?是吗?”我正看着狼吞虎咽吃了自己一脸的艾斯,漫不经心地应着。
“嗯,”艾斯接过话头,他吃东西的速度慢了下来,像是在仔细斟酌词句,“感觉……嗯……变得没那么有攻击性了,好像……温柔了一点。”他说完,似乎觉得“温柔”这个词有点别扭,下意识地挠了挠他那头总是乱糟糟的黑发。
我笑着看他,“听起来,我以前在你心里是个很凶、很不温柔的形象?”
“没有。”他整个人都有些尴尬地僵坐在那里。
萨博看着艾斯窘迫的样子,笑眯眯地又挖了一勺蛋糕,“艾斯想说的是,感觉你整个人放松了很多,心情很好的样子。”他顿了顿,看向我,语气平和但带着洞察,“你之前见到我的时候,眼神里带着审视和距离,好像不太愿意和我多说一句话似的。”
“诶——”我拖长了声音,故作惊讶地看向萨博,“原来你对我的初印象这么差呀?觉得我是个很难接近的人?”
“不、不是啦!”萨博连忙摆手,脸上露出爽朗又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只是觉得,现在的你,看起来像是……嗯……像是终于在这个世界里找到了一个舒服的角落,过得挺开心的。”
“开心吗……”我仰起头,望着被树枝切割成碎片的蓝天,阳光有些刺眼,“算是吧。遇到了不少很好的人,感觉这个世界……好像也确实没有我之前想的那么糟糕。”
那就太好啦!”萨博的声音里带着他特有的乐观,“你之前那个样子,说真的,有点让人担心。总感觉你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好像随时都会离开一样。”
“有吗?”我愣了愣,“我看起来是这样子的吗?”
“是啊,”萨博很肯定地点点头,吞下最后一口蛋糕,“艾斯可是担心得连着好几晚没睡好,顶着两个黑眼圈,隔三差五就要绕路来这附近看一眼。每次路过镇上的通缉令布告栏,都要挤进去,仔仔细细地看一遍,生怕在上面找到你的画像,担心你被抓走了。”
“喂!萨博!你这个大嘴巴!”艾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整张脸涨得通红,挥舞着拳头就去捶萨博的肩膀,“谁、谁担心她了!我就是顺路!顺路!看通缉令也是……也是看看有没有新的高手!”
看着艾斯急得跳脚却欲盖弥彰的样子,我伸出手,像安抚闹别扭的路飞那样,轻轻放在艾斯硬硬的头发上,动作熟练地揉了揉。“嗯,我知道的。”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些,“我知道艾斯一直很关心我。”
掌心下,艾斯原本紧绷的身体瞬间僵住,然后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他出乎意料地没有躲开,只是低低地“哼”了一声,然后异常安静地、小口小口地吃着自己那份蛋糕。
“通缉榜是什么?”我满意地看着手下安静下来的男孩,果然男孩子就是要哄,然后看向萨博问到。
“诶?你不知道吗?”萨博说,“国王生日那天逃走了一批异族逃犯,国王下令只要活着抓回来,就每个人赏赐百万贝利,就算是抓回去死的,也可以获得一半的奖金。”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原本轻轻抚摸着艾斯头发的手停了下来。
艾斯立刻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他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切换成一副凶狠的表情,拳头握得紧紧的,“谁敢来打你的主意!我和萨博肯定帮你揍飞他们!”
放完狠话,他又迅速变回那副有点别扭的样子,眼巴巴地看着我,声音低了下去,“喂,米娅……你……你现在到底住在哪里?安全吗?”
“我……”我回过神,将手从艾斯头上拿开,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我现在住在山下的风车村,在玛琪诺小姐的酒馆里帮忙。那里几乎和城里没有什么通讯,大家也都很和善,很安全。”
“风车村?我知道,是山下那个有风车的村子是吗?”他看着我的手,又看看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小声问,“那……我和萨博……以后能去找你吗?”
“当然可以啊。”我对他笑了笑,“我在村里的酒馆打工,下次你们来,我请你们吃糖。”
“谁、谁要吃糖,”艾斯红着脸梗着脖子扭过头去。
“我呢我呢!”萨博也兴奋地凑过来,金色的脑袋在我眼前晃悠,“米娅,我也能去吗?”
“当然,随时欢迎。”我笑着伸手揉了揉萨博那一头细软的金色卷发。
触感和艾斯硬硬的刺猬头完全不同,短短的,但又很柔软,像温暖的羊毛,让人忍不住想多摸几下。
难怪香克斯这么喜欢摸我的头。小孩子的头,小小的,暖暖的,手感都怪好的。
我没在意的地方,旁边看似扭过头去的艾斯,用眼角的余光瞥见我放在萨博头上的手,嘴唇不自觉地抿了抿,随即有些闷闷地彻底撇过头去,只留下一个略显僵硬的背影。
……
虽然我发出了再见的邀请,但我没想到,艾斯和萨博会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那天下午,我拎着采购回来的食材推开酒馆的木门时,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最显眼位置上的两个小豆丁。他们正大大咧咧坐在玛琪诺酒馆,和饿死鬼投胎一样狼吞虎咽。
我沉默地走过去,一手一个拎起他们的后领。
“哦,米&……*啊。”萨博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对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下午好。”
“笨蛋,是米娅。”艾斯在边上不满地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嘴角还沾着肉屑。
“所以,”我问他们,“你们有钱付账吗?”
两个人可疑地移开了和我对视的眼神。
“米娅在这打工还要付钱的吗?我还以为可以随便吃呢。”艾斯摸了摸自己后脑勺。
“对呀对呀,”萨博立刻眨巴着大眼睛看向我,“这家店不是米娅的吗?”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想给这两个小崽子一人一个爆栗的冲动,一把将还在旁边笑眯眯围观的玛琪诺拉到角落。
“抱歉抱歉,”我双手合十,压低声音,“这顿饭的钱我来……”
我瞥了眼那堆得快赶上小山高的空盘子,喉咙发紧,硬生生转了个弯。
“……从我下个月的工钱里扣,行不行?”
“没事的啦,”玛琪诺依旧撑着下巴,慈爱地望着那两个饿死鬼投胎的小家伙,“小孩子正在长身体,能吃是福气嘛。”
“这可不行!”我赶紧推了推她。
我弯腰从吧台底下摸出那把落灰的算盘,噼里啪啦地就开始算账:
“大前天,路飞一个人干掉8800贝利的肉,你说了一句‘吃相太可爱了’就给全免了;昨天,村东口家三胞胎来胡吃海喝一顿消费1万7,抱着你的腿喊了声‘世上最好的玛琪诺姐姐’,你直接给打了对折;还有小商品店阿姨的儿子,你夸人家小伙长得精神,又给抹了零头……”
我“啪”地一声合上账本,给出致命一击:“玛琪诺女士,都不用做全成本核算,光这部分亏损,这个月就已经高达三万贝利了!”
“……”我看见玛琪诺招牌式的微笑僵住,露出一道裂痕。
边上的两个小家伙默默放下了手里的食物,互相看了一眼。
“原来你们开酒馆的,也会这么穷的吗?”艾斯发问。
之前倒是没发现这小子说话这么气人。我脑袋上有什么东西跳了跳,可能是我还幸运的,还没被气炸的血管。
玛琪诺小心翼翼地提议:“要不……让他们把今天的盘子洗了抵饭钱?”
我努力维持着最后的礼貌,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听着,你们两个,这个月、还有下个月,每天都得来给玛琪诺洗盘子,听明白没有?”
我保持着我礼貌的微笑对着他们。
“你们两,这个月、还有下个月都每天给我过来给玛琪诺洗盘子听见没。”
“才——不——要——!”艾斯倔强地把头一扭。
我终于没忍住,照着他脑袋就是一拳。
“咚”的一声,一个拳头大的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艾斯头上冒了出来。
萨博惊恐地看着我,结结巴巴地说:“好、好的……我们洗……”
我双手抱胸,像监工头子似的杵在厨房门口,盯着里面两个手忙脚乱的小家伙。艾斯和萨博正埋首在一座油腻腻的“盘子山”前,水花四溅,场面惨不忍睹。
“啪嚓!”
艾斯洗着洗着没拿稳,一个盘子应声落地,摔成几瓣。
我咬紧后槽牙,手里的擀面杖无意识地在案板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萨博偷偷瞄了我一眼,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手一抖——
“啪!”又一声脆响。
边上正专心对付一个粘着干涸酱汁盘子的艾斯被这声响吓得一激灵,手下意识一用力——
“哐当!”第三个盘子壮烈牺牲。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第一次干,需要时间熟练……熟练个屁!都砸了十个盘子了!
我举起擀面杖,给两人脑袋上一人来了一下。
“嗷!”
“哎哟!”
萨博头上鼓起一个小包,艾斯头上则成功叠起了第二个包,像长了只小角。
“你们俩,”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是打算在洗完之前,先把玛琪诺酒馆的餐具全砸了是吗?”
“砸碎了换新的不就好了嘛!”艾斯捂着脑袋,不服气地嚷嚷,眼神却有点心虚地瞟着地上的碎片。
“笨蛋!”我看着地上那堆碎片,太阳穴突突直跳,“换餐具的钱把你们俩卖掉抵债行不行啊?” 我没好气地戳了戳艾斯脑门上新鲜出炉的“小山丘”。
他“嘶”地倒抽一口冷气,却还梗着脖子小声嘟囔:“卖就卖……”
我简直气笑了,跟这俩小屁孩较什么真呢?难道还能真把这俩称斤卖了不成?
我长叹一口气,任命地走到艾斯身后。水流哗啦啦地响着,厨房里弥漫着洗洁精的柠檬味和食物的残余气息。
我伸手轻轻握住他沾满泡沫的右手,他的手指有点僵硬。
“看好了,”我引导着他的手拿起一个湿滑的盘子,“拿盘子要轻,像这样。觉得滑就用手指扣住边缘,虎口这里贴着盘沿,稳当点。”
接着,我抓起他的左手,带着他浸入温热的洗洁精水里,拿起那块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抹布。“抹布要沾够清洁液,”我握着他的手,在盘子表面均匀地打圈,“每一寸都要抹到,摸起来没有那种油腻感才行。”
我松开手,示意他打开水龙头。“最后用清水冲干净,泡沫都没了才算完。”
我看了看边上的萨博,“知道了吗?”
萨博像小鸡啄米一样疯狂点头。
我又看向我面前低着头的艾斯,“你呢?明白了没?”
他低着头,湿漉漉的黑发遮住了眼睛,但我能看到他耳朵尖红得厉害。
“吵、吵死了……”他声音低得像蚊子叫,试图挣脱我的手,但我没让。
我嘴角抽了抽,强忍着给他头上再添一个包的冲动,转而捏住他发烫的耳垂,轻轻拧了半圈。
“给我大声说!明白了没有!”
“……”
他梗着脖子,就是不吭声,身体却有点僵。
僵持了几秒,他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嘟囔:“……知道了。”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啪嗒!”
他手里的盘子脱手,掉进满是泡沫的水池,边缘磕掉了一个小角。
他背影僵在那里。
我闭了闭眼,默数到三,最终还是没忍住,擀面杖精准地落在了他脑门上那个“连环包”的旁边。
“咚!”
“你知道个屁!”我气得想笑,一把撸起袖子,那根擀面杖在手里转了个圈,“看来今天非得给你们俩好好‘擀’一顿‘面条’醒醒脑了!”
艾斯捂着新鲜出炉的第三个包默默蹲在角落里。
“等等等等!”萨博见状赶紧扔下抹布冲过来,抱住我的胳膊,“米娅!别打了!其实……其实我们今天来,是有正事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慌里慌张地从他那件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用简单彩纸包着的盒子,边缘有些皱,但系着的蝴蝶结打得很认真。
“我们是来送生日礼物的!”他大声宣布,把盒子递到我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期待和紧张。
“哦?”我挑挑眉,暂时放过了缩着脖子的艾斯,接过那个小盒子。
拆开包装纸,里面是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打开后,一个简单的发卡躺在里面。发卡是黑色的,上面趴着一只用亮片绣成的、憨态可掬的小黑猫。
“谢谢,”我有些惊讶,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很可爱,我很喜欢。”我拿起发卡,在头发上比划了一下。
这时,我感觉身后的衣角被轻轻拽了拽。
回过头,是艾斯。
他不再盯着地上的碎片,眼神飘忽,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瞅瞅天花板,我看见他全是小雀斑的脸上红红的。他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抬起眼飞快地看了我一下,又迅速移开。
“那个……我、我也有。”他说。
他声音闷闷的,从旁边拎过来那个他随身携带的、看起来有点旧的布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用灰色粗布仔细包裹着的东西,递到我面前。包裹的形状有点不规则,软乎乎的。他做完这一切,突然就把头低了下去,凑到我的面前来,黑色的头发支棱着,但露出的后颈有点红。
他没再说话,只是维持着递东西的姿势,偶尔抬眼偷偷看我,黑色的眼睛亮亮的,像是在期待什么。
我愣了愣,打开那个被灰色布抱着的东西。
软软的,毛茸茸的。
里面是一只小小的、棕色的毛绒玩具熊。
我沉默了几秒,抬头看向艾斯。
他已经默默又站直了身子,正不自在地挠着他那头乱发,:“萨博说……吃了别人的生日蛋糕,就要回礼。所以……我就准备了这个。”
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含在嘴里,“我……我觉得女孩子可能会喜欢这种……毛茸茸的东西吧。”
我沉默了一会,对他笑了笑。
是,我很喜欢。
“——盘子还是要洗完的!”但我嘴里说的是。
我指着身后那座依旧庞大的“碗碟山”。
“不把这些收拾干净,今天谁也别想溜!”
“再砸碎一个,就多给我洗一天碗!”
这个冬天,我围着我新的围巾,别着新的发卡,背着的手紧紧抓住我新的小熊。它们的影子和我的影子交融在一起,在暖阳下随着微风一起摇曳晃动。
我再一次想,这是我度过的最好的生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