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臣》长荣鸾

41、记忆

　　春日阳光从屋外落到室内，在萧将声的脸上投下一道柔和的暖光。

　　在阳光的映射下，他脸上的疤痕似乎变得浅淡，远远望去，他的侧颜俊美无暇，倒是真的配得上“玉面少将”这个称号。

　　日影渐移，暖光散去。

　　萧将声脸上的伤痕再次显现出来，他的脸很白，却布满深深浅浅的疤痕，像是一块温润的白玉碎裂了一般。

　　看之可惜，叹之可惜。

　　定定地看了眼他脸上的伤痕，解相思心脏闷疼得难受，想了想，她轻声唤道：“哥哥。”

　　“怎么了？”萧将声抬眼，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

　　“你的脸……”解相思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生怕触及到他的伤处。

　　闻言，萧将声有一瞬间的静默。

　　长睫微颤，他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痛色，可也只是一瞬，他又迅速抬起眼帘，唇角勾起一抹牵强的笑，“回京路上，在截杀中不小心伤到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他根本就不在意脸上的伤疤一样。

　　可兄妹连心，他再怎么表现的不在意，解相思却还是知道，他很在意，在意的不得了。

　　更何况，他从小就是个傲娇自恋的性子，宝贝他那双手，宝贝他那副嗓子，宝贝他那张脸。

　　以前年岁尚小时，兄妹俩每日最喜欢的玩的便是倒腾自己，两人还暗暗立誓，势必要做京中最俊俏和漂亮的少年。

　　因而，失去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容貌和嗓音，他又怎能不在意？

　　目光扫过萧将声脸上那些突兀的伤疤，解相思还未开口说什么，萧将声却率先出声，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怎么，颜颜现在是觉得哥哥变丑了？不想要了吗？”

　　“怎么会？！”解相思猛地摇头，急声道：“无论哥哥变成什么样子，哥哥都是颜颜的哥哥，都是我的亲人。”

　　看着她这副模样，萧将声唇角微勾，温和地笑了。

　　忍不住用力揉了揉解相思毛茸茸的脑袋，他温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也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顿了顿，他想到什么，忽然问道：“先前几次相见都匆匆忙忙的，我还没问你你是怎么跑到解姑娘的身体里呢。”

　　见他谈起这个，解相思忽然叹了口气，将一切都娓娓道来。

　　说到最后，她深吸一口气，对上萧将声投来的目光，沉声道：“哥哥，解刺史有罪，但解姑娘是无辜的，还有，导致萧家灭门的幕后之人应该不是四皇子，反而另有其人。”

　　萧将声：“……”

　　半晌，他艰难道：“什么意思？”

　　感受到他语气中的疑惑，解相思无意识地揪了揪身下的锦被，沉默片刻，她抬眸认真道：“哥哥，我接下来说的事情，你可能会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请你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萧将声点点头。

　　他都能接受移魂换体这种事情，还有什么事是他接受不了的？

　　见他面色平静，解相思松了口气，俯身到他耳旁，将梦境中的事情缓缓道出，“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我在梦中和解姑娘见了一面。”

　　闻言，萧将声眼里闪过一丝震惊。

　　视线忍不住落在自家妹妹身上。
　　这……这样的话，她们岂不是一体双魂了？

　　可不待他消化这件事情，解相思又道：“她是来向我告别的，此外，她还告诉了我一些事，解刺史是她杀的，因为他要让她去当替死鬼。”

　　闻言，萧将声眼里再次闪过一丝震惊，心中暗暗升起一丝对解相思本人的敬佩。

　　拍了拍他的手背将注意力拉回来，解相思继续道：“其他的我就先不说了，最重要的是，解姑娘给了我一段记忆，通过这段记忆，我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顿了顿，她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对上萧将声沉沉的目光，轻声道：“那幕后之人，好像是个女子。”

　　萧将声：“……？！”

　　萧将声：“女子？！”

　　解相思点点头，认真道：“在她的记忆中，和解刺史交谈的那个人，就是女子，听口音，我觉得有可能是京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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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中，解相思的回忆。

　　早已落了叶子的枯枝静静地立在秋风中，在地上投下道道张牙舞爪的影子，远远望去，倒像是山野里成了精的妖怪。

　　夜黑风高，是个杀人越货的好时机。

　　睡不着，解相思索性从榻上起身，披了件披风独自在府中散步。

　　月色朦胧，不知是走到了何处，随着秋风而来的，是被人刻意压低了的交谈声。

　　压不住心中的好奇，解相思循声走去，有些惊讶，这里是父亲的书房。刺史府其他院子早已熄了灯，解刺史的书房却还是一片明亮。

　　踮着脚尖轻声走近，点点人声透过门窗缝隙传来。

　　“解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帮’，还是‘不帮’？”

　　闻声，解相思心尖一颤，呼吸一窒。

　　这声音虽然被人刻意压低，可实实在在……是个女子的声音。

　　大晚上的，父亲书房内怎么会有女子？
　　并且，貌似来者不善。

　　紧接着，不待解刺史回答，屋内却率先传来一道轻轻的，刀剑入鞘的声音，一道颇具少年感的声音响起。

　　“老头，可别给脸不要脸啊，你贪了那么多银子，也要有命去花才行啊。”

　　静了一瞬，解刺史苍老了几分的声音传来。

　　“我帮你便是。”

　　夜已深，刺史府房檐下的灯笼随着秋风轻轻摆动，烛光微晃，映照得解相思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有些扭曲。

　　没有惊动书房内的人，解相思轻声地回了房。

　　一夜无眠。

　　随着窗纸上亮起白光，解相思的回忆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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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缓缓凑近，解相思对上萧将声沉沉的目光，语气认真：“解姑娘是不会无缘无故告诉我这些的，我们两个共用身体这么久，她知道我认定四皇子就是那幕后之人，可若幕后之人真的是四皇子，她没必要给我这段记忆。”

　　顿了顿，她语气骤然沉了下来。

　　“除非，真正的幕后之人不是四皇子。”

　　眼里闪过一丝暗光，解相思沉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有种强烈的感觉，若萧家是那只蝉，四皇子只能算是那只螳螂，而那名女子才是黄雀，真正的布局之人。”

　　“如今我们的调查正合她的心意，她要的，就是我们查出四皇子，然后将他除去，这样，谁也怀疑不到她身上来。”

　　“她要的，不仅是除去萧家，更是除去四皇子。”

　　随着她话音落下，萧将声只觉得自己背后一寒。

　　萧家是将门世家，除去萧家，还勉强能说让大昭边防受损。

　　可四皇子虽说是帝王血亲，可当今陛下不只有他一个皇子，除去四皇子，对江山社稷没有丝毫威胁。

　　既然如此，那她的目的便不是摧毁大昭，可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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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铃——叮铃——”

　　床帏上挂着的银铃发出声声脆响，可除了这几声轻响，屋内也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一时间，屋内甚是安静。

　　蓦地，想到什么，解相思抬眸望向萧将声，语气颇为严肃道：“或许，我们可以从影阁下手。”

　　“影阁？”萧将声有些不解。

　　屋外的风大了起来，房内的纱幔随风舞动，伴随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雀声，调皮的在人脸上不断扑腾。

　　一只手抬起，将帷幔轻轻拨到一边。

　　视线在萧将声凝重的神色上停了一瞬，随后又飞速挪开，解相思继续道：“还记得书房内有三个人吗？”

　　萧将声点头，“记得。”

　　静了一瞬，他的眸子微微睁大，即便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难言其中的惊讶，“那是影阁的人？”

　　不怪他如此惊讶，只因世人皆知，影阁中人无名无姓，杀人为生，收钱办事，不为谁主。

　　解相思点点头，“没错，今年除夕夜时，我曾听到过那个声音，当时有三个影，既是来杀周砚之，也是来杀我。”

　　萧将声震惊：“杀你？”

　　解相思平静：“对，准确的说，是杀‘解相思’。”

　　不待萧将声消化完这个消息，解相思继续道：“我也没想到影阁中竟然有不守规矩的人，也是才想起来自己曾听过这样一道声音。”

　　还未消化完上一件事的萧将声：“……没事，你继续说。”

　　闻言，解相思抬眸对上萧将声幽暗的眸子，沉声道：“若是我没记错，那人好像用的武器是一柄短刀，不出意外，他应当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刀影’。”

　　沉默半晌，萧将声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便先从影阁查起。”

　　感觉到他状态不对，解相思以为萧将声是因为自己还没找出幕后之人而感到内疚。

　　秉持着兄妹间应该相互鼓励的想法，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温声道：“没事的哥哥，我们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了，相信很快就能把幕后之人揪出来的。”

　　敛下眼中的深色，萧将声朝解相思笑笑，“嗯，我们一定能为族人复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