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臣》长荣鸾

88、番外二 魏书

　　我叫魏书，听母亲说，父亲为我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能多读书，因为大家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他们希望我以后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

　　从小，我便与母亲一起住在越州。

　　虽然在越州我和母亲衣食无忧，可我却总是很难过，因为我们家好像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他们的父母总是陪在他们身边，我却只有母亲陪着。

　　因为家中常年只有我与母亲作伴，周围难免会有些流言蜚语，他们说，我和母亲恐怕是见不得人的外室和奸生子。

　　彼时的我尚且年幼，不知道外室和奸生子是什么意思，但看着他们不怀好意的眼神，我也敏锐的感觉到其中包含的恶意。

　　于是，我总是会在与那些人争论一番后回家，对着母亲闹着脾气说想要父亲，可母亲总是一脸哀伤的对我说，父亲太忙了，所以不能与我们住在一起。

　　那时的我不明白，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这么说，既然父亲很忙，那我们跟着父亲便是，天涯海角，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好，整整齐齐的，就算是苦，也能品出一丝甜。

　　毕竟，家和万事兴嘛。

　　可母亲却只是在听完我说完这番话后朝我笑笑。

　　她说。
　　果然还是小孩子。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眼中尽是我看不懂的情绪，但我知道，她这个时候虽然在笑，但是并不开心。

　　所以，后来我也很少和母亲提起父亲，我不想让母亲伤心。

　　但我总是偷偷跑去城外的土地庙求土地公公，希望他们能联系上我父亲那边土地，告诉他，我和母亲都很想他。

　　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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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九岁那年，家里来了两个穿着打扮看起来都很贵气的嬷嬷，她们看着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和讥笑。

　　也是那一天，我知道了母亲为何总是在我提起父亲时是那般模样，知道了为何旁人总是以那种目光看着我们母女，知道了她们口中的奸生子是什么。

　　原来，父亲是京城里的大官，和他的夫人自幼青梅竹马，是一对人人艳羡的少年夫妻。

　　原来，我就是奸生子，而母亲，则是父亲养在越州的外室，破坏父亲与其夫人感情的狐媚子。

　　那年陛下派父亲前来越州剿匪，意外邂逅了我的母亲，情动之下，与她有了一段姻缘，后来，剿匪事了，父亲要回京，却不能带上母亲，也舍不得斩断这段孽缘，所以，就偷偷将母亲养在了越州。

　　而如今东窗事发，那位夫人便派人来接我与母亲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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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京城那座大宅子里，我和母亲见到了父亲。

　　父亲还是和记忆中一样，很高，我总是要仰着头才能看他，但是，父亲又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了。

　　母亲见到父亲很开心，哪怕我与她的院子很小很破，夫人每天给我们立规矩，她也很开心，只因为她能常见到父亲。

　　但是……
　　说实话，我不喜欢京城。

　　京城的天好像很沉，总是乌压压的落在那四四方方的院墙上，府内也很安静，安静的好像我出声就是犯错。

　　在越州时，父亲总是会笑着将我抱在怀里，而母亲总是在一旁望着我们笑，但是在京城，我却只能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对父亲请安，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嫡兄和嫡姐与父亲玩闹。

　　而这一切只因为我是奸生子，奸生子，地位甚至不如府里夫人的下人，又怎么有资格同家主玩闹呢？

　　我不喜欢他们这样喊我，虽然我就是奸生子。

　　我想回越州，但当我与母亲提起这件事时，一向对我很温柔的母亲却第一次大发雷霆，她打了我，说我很任性，还没有孝心，是白眼狼。

　　母亲的巴掌打得很用力，我的脸肿了很多天，那些天，我一直待在屋子里，思考为何母亲会不愿意与我一同回越州。

　　想啊想，想啊想……

　　在被打后的第三日，我想明白了。母亲喜欢父亲，所以想一直陪在父亲身边，哪怕父亲如今视她为他与夫人之间的污点，她也不愿回头。

　　但我不喜欢父亲，因为他放任府内下人喊我奸生子，他是家主，想要止住流言还不简单？所以，从下人喊我奸生子的那天起，我便不再当他是我的父亲。

　　可我没想到，如今我连母亲也要失去了。

　　但……
　　那又如何？我给过母亲选择的机会了。

　　于是，从那天起，我放弃了母亲，我要自己回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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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越州到京城的路很短，短到几天的时间便到了，但是从京城到越州的路却很长，长到我用了几年才成功。

　　我的第一个目标是嫡兄，因为他总是一副假慈悲的模样。他会在下人喊我奸生子时出言斥责，会在我被夫人罚跪时替我象征性的劝两句，会在我被嫡姐捉弄后给我送药。

　　人人都说，张府大公子最是心善，对野种也是很好的脾气。

　　但我知道，他并不是那样。

　　若他真的心善，便该以雷霆手段让那些嘴碎的下人闭嘴，在嫡姐捉弄我时阻止她，但他没有这样做，他的那些行为，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罢了，不仅对我无益，反而会将我逼入更难受的境地。

　　既然他想拿我做局，我自然也要收取一些报酬。

　　他不是希望他在别人眼里永远是个光风霁月，菩萨心肠的公子吗？我偏要扯下他脸上的假面。

　　所以，我假意被他的这些行为打动，卸下他的防备，一步一步，走到他心中，让他甚至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我乱人伦。

　　看着他陷入情欲的那副模样，我心中畅快极了，但也恶心极了。

　　不过，这件事上，我也的确是冲动了——应该先回到越州再揭发此事的，这样我至少不会被送到江州教坊司那个鬼地方。

　　但那日，我也的确忍不了一点——母亲她……她竟然想让我遂了夫人的愿，去给林家那个纨绔做妾。

　　那一刻，我只觉得浑身发凉，只觉得自己就像个低贱的物品，为人买卖。所以，我干脆设计了嫡兄，让张府所有下人撞破我们云雨之事。

　　夫人震怒，当即将母亲杖责打死，而我，也被秘密送到江州教坊司，为江州张家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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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去江州的路上，我悄悄逃走了。本来一切都是一帆风顺的，但，很可惜，我碰上了萧云衍。

　　不得不说，武将确实没什么头脑，张府的下人对他一说自家的小姐走丢了他便十分热心肠，不到半日便找到了藏在山野中的我。

　　机会不会再来，于是，我便被严防死守的送到了江州。

　　所以，从那天起，我恨的家族除了张家，还多了一个萧家。

　　而作为张家的罪人，我在江州的生活又能好到哪去，可以说是生不如死。我几次想自我了断，但听着旁人说起张家张明渊和萧家萧云衍的功绩，我又生生忍了下来。

　　既是要下地狱，怎能不带几个仇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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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垂怜，总之，我遇到了刀影，他对我说，我曾救过他，他要报恩。我笑了，对他道：“我要杀人。”

　　他点头，说愿意帮我。

　　他为我找到机会，我也抓住了机会，成功入了陛下的眼，甚至让他力排众议，封我为德妃。

　　说来好笑，嫡姐没有嫁给喜欢的人，倒是入了宫，被封贤妃。还记得夫人与嫡姐看到我时的脸色，真是让我有些忍俊不禁，时不时就要拿出来品味一番。

　　而嫡兄也是在我被封妃的那日潜入了我的宫殿，用了点手段，我怀上了他的孩子，同样，也是我的棋子。

　　之后的一切都很顺利，我顺利的设计了萧家，顺利的将张家也拉入了那谭浑水，唯一不满意的，也只有刀影越发不服从命令了。

　　他竟然说想带我走，可笑，天下之大，我能走去哪？

　　但我知道，他绝对是我手里最好用的一柄刀，而他想要的，不过是我的一副皮囊罢了，我自然是给得起的。

　　但我没想到他是认真的，在周瑜垵宫变那日，他便带我逃出了京城。

　　有一刻，我也曾心动，但，仅仅是一刻罢了。

　　因为萧将声很快便抓住了我们两个，我知道，若是被他抓住，我难逃一死，但，如今张家已深陷漩涡，萧家也满门尽灭，我在人间，也没什么心愿未了了，所以我故意不躲，甚至有意为萧将声所擒。

　　只是没想到，刀影他竟然替我挡了一刀，堂堂影阁前三杀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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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萧将声抓回了京城，被关进了天牢。

　　那牢好冷，明明已经入夏，却还是冷得我不停打颤，所以，我趁狱卒不注意，偷了一枚火折子，在翌日旭阳初升时，一把火点燃了身下的干草。

　　燃烧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很多，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吞噬了整个牢房，烟雾浓得我睁不开眼，很呛人。

　　意识弥留之际，我望着远处高墙上的小窗，虽然眼睛已经被烟熏得看不见了，但我仿佛看到了一片火红的朝霞。

　　若是有来生，我想好好的……活着。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