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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阴魂不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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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裴奉仙和云玉从庄子回来,抱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
她仍旧一身男装,身量又高了一些,身旁的云玉容色清冷,抱着孩子透着几分温雅,外人看起来只当是一对神仙眷侣般的小夫妻。
“管家,母亲可在?”
当初她说要和云玉一同去庄子,琴邬一口拒绝,直到她说云玉身子欠安,此行是为养胎。
琴邬眸光涣散,愣愣道:“养胎,是哦,你们成婚三月,日日形影不离,快了快了,这是很快的事。”
“我怎么没想到呢,怎么没想到呢。”他攥紧着绣帕,眼中的水雾要掉不掉。
他是不是疯了?
裴奉仙当时想,是因为她与云玉成婚,即将有裴家长孙,琴邬怕自己的那些钱财保不住?
“夫人在少爷与少夫人去庄子后不久,就去慈云观长居了。”
裴奉仙蹙眉,琴邬这样的人怎愿意与青灯古佛长伴?
“他去了多久了?可有说何时回?”
她自己也没留意声音有多急切,管家看了眼云玉,他正抱着孩子轻勾薄唇。
他道:“夫人未曾提过。”
裴奉仙神色撅撅,“进去吧,今日让东院的小厨房掌厨,我最爱吃林娘子的那口。”
“已经吩咐下去了少爷。”管家是看着她长大的,自然知道她的偏好。
“这边。”云玉拉了裴奉仙一把,“太久没回来,连家在哪处都糊涂了。”他笑道。
“那是因为我在留意你和银儿。”
说着她伸手夺过孩子,“我抱着,你走前面,省得说我找不着家。”
云玉摇摇头,看了眼身后穿着罗布衣衫,面带纱布的男子:“你暂且跟着,等会儿到了院中,奉仙自会安排你的去处。”
男子点头,眼神怯懦。
*
裴奉仙要回府是提前一月说的,院子早早就被人打理好,比走之前还要绿意盎然,更添别致。
“下去吧。”裴奉仙挥手,没个正形地坐在软塌上,云玉坐下,她跟个纨绔子弟似的靠在云玉身上,一手揽着他。
“丑奴。”
她一唤,那不安低头的跛脚男子立刻抬起头来。
裴奉仙被他那双眼睛看得有些失神,若是当年他没有遭遇火灾,应当也是个俏郎君,犯不着跪下求她,让他来庄子里做些活计。
不过丑奴干活很是利落,虽不怎么说话,但很会看人眼色。
所以离开庄子,她只带了他一个奴仆回府。
“主子。”他半跪,裴奉仙摆手:“不用行这样的礼,带你过来,就不会把你送回去,放心吧,没有谁比你用着还顺手了。”
丑奴身体一震,眨了眨眼睫看着她。
裴奉仙:“我接下来要安排你的去处,你不凑近些仔细听着?”
丑奴一听,将就着跪的姿势,一点一点朝裴奉仙靠近,而后仰望着他。
裴奉仙不可微察地抬了抬下巴,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琴夫人是裴府的当家主母,他不日后便要回来,你去他跟前当差可好?”
丑奴不说话,双手颤抖,慢慢抬头,以央求的眼神看着她,“主子。”
被火撩过的嗓子粗哑难听,因为悲伤带着像马儿悲怆的嘶鸣,极为小声。
“我想留在您身边。”
这声音卑微到像是在哭,裴奉仙本就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恶劣心一起逗他。
“好吧,去给我烧水,我要沐浴更衣。”
丑奴忙不迭点头,连去处也不在意,转头就用跛腿跑得老快去备水。
“哎,丑奴真是太可惜了。”裴奉仙蹙眉感叹。
“若丑奴容色还像以前,奉仙是不是会收做男宠。”云玉点了点她的琼鼻。
裴奉仙凑近:“我家夫人这是在吃醋?”
“是的,夫君现在我很吃醋。”
“你这话说的,到底是在叫我夫君,还是在自称夫君?”
“你猜。”
“云玉你变了。”裴奉仙揪着他衣服摇晃,云玉眼中浮现碎星点点般的笑意。
二人一番打闹,整理床榻,云玉捻了捻被子,手掌平铺,在周围一按,摸过无数柳叶尖刀的知觉告诉他不对劲。
他将被子一掀,连同下方的褥子抬起,那和其他方位略微不同的褥子下,有一张宣纸。
裴奉仙换完衣物,正巧见云玉拿着那宣纸,她眼睛一跳,“云玉放下。”后知后觉语气有些急了,就见云玉将那宣纸递给她。
“你的东西,我不会乱动。”
“你别生气,我只是没反应过来。”
“是他的东西是吗?”
裴奉仙眨了眨眼,准备装糊涂,“仙儿你十八了。”云玉语气有些无奈。
好吧,这就是青梅竹马爱人间的不好之处,一抬眼一挑眉就知道对方的想法了。
“他当时教我画的山水画,我觉着画得好,就留下了。”
“那就好好收好,压在被褥下会坏。”
“你不介意吗?”
云玉笑了笑,“我若说介意,这东西你会扔掉吗?”
裴奉仙沉默了,她不会扔,会藏起来,但藏起来总有一日还会被发现,除非藏在府外。
“不必扔掉,既然你已经放下,我也能容得下这小小的画纸。”云玉附身,“我们才是夫妻不是吗?”
浅色的瞳孔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裴奉仙顿了片刻,才道:“是,我们才是夫妻。”
她的心不住揪痛,脑中又浮现当年琴邬带泪泣血的面容。
这一年,他放下了吗?
“主子,水备好了。”丑奴的声音传来。
裴奉仙颔首,“我去了。”
云玉点头:“我去打点府中事务。”
*
“丑奴你去找管家领四季衣物,还有新被褥,就在我院子东面第一间房安置下来。”
裴奉仙旁若无人地褪掉外衫,第二间衣物也半褪,侧眸见屏风映出那略显局促的倒影,“怎么还不去?”
“我、我在等着伺候主子沐浴。”
“不必了。”
那倒影闪了闪,似乎欲言又止,裴奉仙转身蹙眉看着他,丑奴立刻埋下头,眼中闪过怯懦受伤,一瘸一拐地离开。
裴奉仙检查了一番周围,没有暗门,还算安全,她继续褪下衣物,女子的身躯显现,她一点点地将裹胸布解开。
从前她用不上这玩意,可有了银儿之后胸口大了些,离不了这玩意了。
裴奉仙低头,又对着落地的铜镜看着,将手在胸前一遮,镜中青年清俊秀丽,鼻梁高挺,唇似含朱,雌雄莫辨。
若不出意外,她可能会以裴家家主的身份生活一辈子了。又或许等事态稳定,她恢复身份,告诉族老们实情,将云玉算作上门女婿,也不失为一种办法,毕竟银儿的存在,足够堵族老们的嘴了。
发钗一取,盘头青丝倾泻而下,裴奉仙将拌住她的衣物用脚随意一提,衣物落在架子上,她抬腿跨入浴桶。
仰头,忽地窗台传来异响。
裴奉仙眼皮向上,目光锐利看向高处窗台,顾不得那么多。
她快速将衣物罩在身上,踩上屋内的台子从窗台踩出去。
侧目,这窗台背后是假山,难怪如此高度也有人。
她如今的功夫算不上三脚猫,在云玉的操练下,称得上有两下子。
不知道是府中哪个小厮看到,总之兹事体大,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知道。
裴奉仙眼神发寒,垂眸看着地上脚印,她腿脚功夫快。
步步紧追,将路旁的衣物捡起,这是丑奴的衣物?!
裴奉仙心头一震,攥紧了那暗沉的粗布衣衫,粗麻面料让她手心发痒。
脑子好似也加倍清晰,就连前方人逃跑的脚步声,喘气声也听得一清二楚。
裴奉仙目光上移,又是一座假山,翻过去就是琴邬的院子。
她提气身子凌空,衣角飞扬,落地入院内,此时院外的门正巧一开。
裴奉仙越过他额前散乱的发,死死地细细地盯着他。
身量,身形,她猛地冲过去抱住他。
丑奴眼中闪过慌乱,转身就要跑,被裴奉仙攥住手腕,紧抱。
身形,身量,骨骼。
裴奉仙的手在发抖,丑奴的身子抖得更厉害。
“琴邬,是你吗?”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裴奉仙一把松开他,抬起他的脸,手撩起他散乱的发,露出丑陋可怖的烧伤。
“不要看,不要看。”
琴邬慌乱又迅速地将脸上的面皮去掉,快速的撕裂让他眉梢一蹙,但他不想裴奉仙见到他如此丑陋。
最后一块皮掉下,琴邬那张容色出尘的面容露出,因为长时间的覆盖,肌肤冰冷如雪,唇艳如樱。
“我没有变丑,我还是以前那样。”说着说着他眼中凝起水雾,在意地看着裴奉仙。
裴奉仙满脸晦涩,眸光复杂,“你为何要冒用丑奴的身份?”
“我没有冒用,丑奴一直是我。”
他脸上露出惨然的笑,“你要和琴邬到此为止,那我就做丑奴,你看我做丑奴做的多好,丑奴那么丑声音还那么难听,腿还是瘸的,你离开庄子的时候,也不忘记把他带上。”
裴奉仙蹙眉,琴邬像是以另一个人的口吻,来讲着自己的事。
她垂眸看着琴邬的腿,“你的腿是不是真的跛了?”
这是装不出来的。
琴邬摇摇头:“这不影响我干活。”
裴奉仙的心再次揪起来,她并没有嫌弃他的意思,“琴邬不要再做丑奴了。”
“为什么?!”琴邬扬声,声音有些变调,“就因为我发现了你的秘密?”他唇色殷红,咬牙切齿。
“你看到了?”
“对,我看到了。”他凑近俯身到裴奉仙耳边,“你是女子,女子。”心头的喜悦膨胀开来。
原来每次和裴奉仙,她都用工具,不是因为她口中不行,而是因为她也藏着秘密。
他是男儿,裴奉仙是女儿,云玉他只是一个局外人。
“银儿原来不是你和云玉的孩子,云玉和你只是表面恩爱,他比我还不如。”琴邬大笑起来。
裴奉仙敛眉,有些庆幸当时生银儿的时候不在庄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