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退线》谈景

32、斤斤计较

　　夏乔乔兴冲冲地敲响了靳影的房门，门一开，她就迫不及待地把手机屏幕举到靳影眼前。

　　夏乔乔指尖在上面兴奋地点着：“靳影哥哥，快看！我们明天中午就去吃这家鑫坞堂怎么样？他家的姜母鸭据说超级正宗！还有这个，”她滑动图片，“芋泥香酥鸭！我在网上刷到好多次了，看起来外酥里糯的。”

　　靳影被她的热情感染，低头看着屏幕上那些美食图片，内心被勾起了几分期待，刚想点头说“好”。

　　然而，他刚一开口：“听起……”两个字出口，声音带着明显的鼻音，与他平时清浅的语调截然不同，连他自己都顿了一下。

　　夏乔乔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异常，她凑近了些，仔细打量着靳影的脸，眉头渐渐蹙了起来：“靳影哥哥，你声音不对啊！”她的语气带着关切，“你是不是感冒了？”

　　她想起昨天靳影被雨淋了，今天声音就变成这样，脸上立刻写满了担忧：“严不严重啊？有没有发烧？”说着，伸手用手背去探靳影的额头。

　　靳影下意识地微微后仰，避开了夏乔乔探过来的手，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努力显得轻松：“没事，真的。我吃过药了，睡一觉就好了。”

　　就在这时，夏乔乔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立刻接起电话，语气带着被关在酒店两天的委屈，抢先抱怨道：“昨天和今天下雨我都出不去，快在酒店闷死了！结果我明天就要走了！”

　　电话那头传来沈叙白带着笑意的声音：“你也该回去了，在这儿都快待了一个月了，还没野够？”

　　“美好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嘛，”夏乔乔夸张地叹了口气，“眨眼间一个月都快过去了。”

　　“行了，别贫了。明天中午我请客，给你吃顿好的送行，总行了吧？”

　　“哼，这还差不多，看我不宰你一顿！”夏乔乔这才满意地哼哼。

　　靳影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两人熟稔的拌嘴，虽然鼻子不通气脑袋也有些昏沉，嘴角却忍不住微微翘起。

　　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这两人，明明都这么大了，怎么凑在一起这么幼稚啊。

　　“我刚正和靳影哥哥讨论明天中午吃啥呢……”夏乔乔顺势说道。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叙白打断：“靳影在你旁边？”

　　“在啊。”

　　“那正好，我就不单独通知他了，你替我跟他说一声。”

　　夏乔乔撇了撇嘴：“这还用你教？我开着免提呢，他能听见。”她说着，还特意把手机往靳影那边凑了凑，笑嘻嘻地说：“靳影哥哥，来，和沈叙白打个招呼！”

　　“别没大没小的。”平时夏乔乔和他怎么互相拆台，他都感觉没什么。但一想到此刻靳影在她旁边听着，沈叙白莫名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耳根隐隐发烫。

　　他没等那边有任何回应，便语速飞快地接着说：“行了，明天中午我准时在酒店楼下等你们，吃饭的地址你发给我就行。”话音刚落，电话就被挂断了，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靳影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心里倒是悄悄松了口气。

　　他正感冒着，嗓音难听，一时也不知道该和沈叙白说些什么，这样的仓促结束反而让他避免了尴尬。

　　周三果然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昨天下雨降温没那么热，也没有突如其来的雨，一整个大晴天。

　　早上九点多，夏乔乔怀着即将离别的淡淡愁绪去敲靳影的房门，里面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她有些失落地撅了撅嘴，心想靳影哥哥是不是还没起床，自己马上都要走了，不想和她多说说话吗？

　　殊不知靳影早就去手作店为她准备礼物了。

　　奶白色棉纸为底，边缘带有细微的毛边和天然纸纤维的肌理。

　　文字排列错落有致，每个饮品名称间保留着恰到好处的留白，纸面上隐约可见铅笔轻轻划过的排版辅助线痕迹。

　　靳影思来想去，最终用英文写下了饮品的名字。

　　每杯饮品的造型都不一样，颜色也不一样。他是用海玻璃当做杯里的液体，再用黑笔勾勒出杯的形状。

　　做的相当小巧精致，在阳光下透着不同的光泽。

　　那罐蓝莓硬糖也被吃的见了底。

　　老板走过来，看到成品时，眼里满是惊艳：“这可真好看，你朋友收到后肯定会喜欢。”

　　靳影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耳根泛红，轻声请求道：“能……能帮我把这个包装得好看一点吗？”

　　而此时，在城市另一端的芯片设计公司里，沈叙白刚结束连续两个通宵的加班。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RTL代码和波形图，咖啡杯见了底又续上。

　　作为数字IC前端设计师，他这几天全身心投入在时序收敛和逻辑优化上，终于提前完成了项目节点。

　　"时序收敛了，仿真通过，代码已提交。"沈叙白在项目组群里发出消息，"下午有私事，急事电联。"

　　发完消息，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想到下午能带靳影去坐缆车，疲惫就都一扫而空了。

　　沈叙白清晰地记得，九年前的那个夏天，载着靳影骑电动穿过街道。记得身后的靳影抓住他衣角的手，和在风里几乎听不见的、却带着明显欢快的声音。

　　沈叙白知道靳影喜欢风掠过耳畔的感觉，但他猜靳影肯定没被强劲的风彻底拥抱过。

　　"车借我下午用用。"沈叙白走到秦言的工位前。

　　秦言挑眉，"泡妞啊？"

　　"正经事。"沈叙白面不改色。

　　秦言笑着从抽屉里拿出车库钥匙抛给他："别蹭了漆。"

　　中午时分，靳影带着精心包装的礼物回到酒店。

　　米白色的手提袋上印着可爱的猫咪图案，里面铺着厚厚的拉菲草。他轻轻敲响夏乔乔的房门："送给你的，一点心意。"

　　夏乔乔眼睛一亮，强忍着没当场拆开，她要在沈叙白面前好好炫耀。

　　当三人在楼下汇合时，夏乔乔迫不及待地举着礼物袋："看！靳影哥哥送我的！"

　　沈叙白从后视镜看了眼靳影，那人正不好意思地望着窗外。

　　到了餐厅，夏乔乔终于忍不住拆开礼物。当那个系着蝴蝶结的画框出现在眼前时，连沈叙白都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倾身子。

　　靳影在旁边咬手指，心里很紧张，他不确定夏乔乔会不会喜欢。

　　夏乔乔小心的拆开，可惜包装纸还是有点撕破了。

　　是一个画框，以海玻璃为液体、黑笔勾勒成酒杯的手作品。
　　打开的瞬间，夏乔乔就惊喜的惊呼出声“哇，这也太好看了吧。”

　　靳影松了口气，看样子还算喜欢，不是不喜欢就好。

　　“去酒吧的时候，你好像老是拍酒的照片。我觉得你应该是觉得它们很漂亮，所以我就把它们做成了这样送给你，希望你能喜欢。”

　　夏乔乔惊喜的抱住了靳影，整个人差点开心的跳了起来：“我可太喜欢了，这么有纪念意义的礼物，我回去一定要摆到床头柜上！”

　　她快要兴奋的快要跳了起来，一把抱住靳影：“啊啊啊啊啊，你怎么这么厉害啊？手怎么可以这么巧？好有美术天赋啊，虽然看起来很简单，但是画的真的好好看。”

　　靳影没想到夏乔乔会抱住他，他身体僵了僵。

　　沈叙白看着这一幕，心里既为靳影的手艺惊讶，又有些说不清的滋味。他始终觉得靳影是需要被照顾的，没想到他竟有这般巧思。

　　靳影腼腆的笑了笑：“我没工作，整天闲的没事干，就瞎学了学这个。”

　　夏乔乔就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时不时就把那个海玻璃画框举到沈叙白眼前晃一晃。

　　"诶，你看这个蓝色的部分，在光下会变色诶！"

　　"靳影哥哥连杯沿的反光都画出来了，好细致啊。"

　　她每炫耀一次，就要故意瞟一眼沈叙白，脸上写满了"我有你没有"的得意。

　　沈叙白面上维持着波澜不惊的表情，甚至还会配合地点头说是挺好看的，但手却收紧了几分。

　　他有点想揍这个嘚瑟的夏乔乔。

　　但更让沈叙白心烦意乱的，是心底那个不断冒出来的疑问。

　　为什么夏乔乔有，他没有？

　　靳影不是说那些海玻璃是收集来做手工送给好朋友的吗？他难道不算好朋友吗？

　　可为什么靳影会给才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夏乔乔准备这样用心的礼物，却完全没提过要送他什么？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沈叙白自己就先怔了一下。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斤斤计较了？还是在这种小事上，他从来就不是会在意礼物的人。

　　可偏偏对靳影，他就是没法不在意。

　　"啧。"沈叙白无意识地轻啧了一声。

　　"你啧什么？"夏乔乔立刻欠揍的问，"是不是嫉妒我有礼物？"

　　沈叙白淡淡回道："我嫉妒你？等你什么时候能自己独立写完数学，别哭唧唧地来问我，再说吧。"

　　他试图用惯常的打击转移话题，但心里那个问号，却像种子一样扎了根。

　　谁知夏乔乔这次学聪明了，压根不吃他这一套，反而眯起眼睛，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指着他："哟哟哟，破防了破防了！某人就是酸了！"

　　她故意把画框抱在胸前，用甜得发腻的嗲声说："这可是靳影哥哥亲手给我做的哦~独一无二哦~某些人没有哦~超喜欢的啦！"

　　沈叙白被这做作的腔调激得眉头直皱，嫌弃地撇嘴："说的什么不男不女，不人不鬼的话，难听死了，好好说话。"

　　夏乔乔才不怕他，得意地扮了个鬼脸："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略略略~"

　　一路上，夏乔乔时不时就要来这么一出，直到车停在机场附近，她拖着行李箱下车，才算消停。

　　在机场大厅，夏乔乔抱着画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靳影：“靳影哥哥，你以后去世界各地旅游的时候，要多拍好看的照片发给我看。全球旅游真的太酷了，等我念完大学，我也要像你一样！”

　　靳影看着她的脸，认真地点了点头，真诚地说：“嗯，祝你早日梦想成真。”

　　“那我们说好了。”夏乔乔笑容灿烂，“等我在大学那边安顿好，买了房子，你要是去那边旅游，一定要来住我家！我会先把大学附近好玩的好吃的都摸清楚，等你来了，我就带你一起去！”

　　靳影笑了笑。

　　一直站在旁边充当背景板的沈叙白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他惯有的调侃：“我看你不是去学习的，是去玩了吧？”

　　夏乔乔撇了撇嘴，朝他做了个鬼脸，但那双眼里却有点不舍。

　　她上前一步，轻轻抱了一下沈叙白，声音闷闷的：“哥……我走啦。”

　　这一刻，沈叙白那些准备好的调侃话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他抬起手，有些生硬却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嗯，到了发消息，好好照顾自己。”

　　夏乔乔扭过头，“靳影哥哥，很高兴遇见你，我们是好朋友，要常联系。”

　　靳影愣了愣，随后弯起嘴角：“我也很高兴遇见你。”

　　看着夏乔乔过安检时一步三回头、用力挥手的背影，沈叙白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他想起夏乔乔小时候，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样子。

　　那会儿夏乔乔才五六岁，像个糯米团子，而他已经是半大少年了。

　　暑假回老家，这小丫头片子就成了他的小尾巴。

　　他和小伙伴去河边抓鱼，她就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晃着两条小短腿，奶声奶气地喊：“哥哥！给我抓条最小的！”

　　沈叙白爬树摘果子，她就在树下张开小胳膊，眼巴巴地望着，等他扔下最甜的那个给她。

　　有一次她跑太快摔了跤，膝盖磕破了皮，哭得惊天动地，是他背着她一路走回家，路上还用自己的零花钱给她买了根棒棒糖，才把她哄好。

　　那时候他觉得这小丫头真是个小麻烦精，可现在想起来，那些吵吵嚷嚷却是记忆里特别鲜亮的一部分。时光一晃，当年那个糯米团子，如今也要独自去远方求学了。

　　沈叙白轻轻吁了口气，转头看向一直安静目送的靳影，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自然：“碍事的走了。”他刻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正当沈叙白想说“我带你去坐空中缆车”，电话突然响了。

　　他看来电显示是王总，眉头微皱，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立马接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