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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被重伤的白素贞,阴狠的法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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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许宣就悄悄起了身。小青趴在床边睡着了,眼下的青黑比昨夜更重;白素贞还在昏睡,眉头却舒展了些,呼吸也平稳了。他替她们掖了掖被角,拿起那件白素贞为他缝的青布衫,轻轻带上门。
街角的早点摊刚支起来,油条的香气混着豆浆的热气飘过来。许宣买了两个热馒头揣在怀里,脚步不停地往金山寺走。晨露打湿了他的布鞋,他却浑不在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找法海。
金山寺的山门刚开,扫地的小和尚见他来了,愣了愣:“许施主?您来做什么?”
“我找法海大师。”许宣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波澜。
小和尚有些犹豫,却还是引着他往禅房走。寺里的钟声刚敲过晨课,香火缭绕中,法海正站在佛像前诵经,周身的佛光却比往日黯淡了许多——召唤凶煞的反噬,终究还是来了。
“法海大师。”许宣站在禅房门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法海听见。
法海转过身,看到他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冷笑:“施主倒是有胆量,竟敢主动找上门来。”
“我不是来吵架的。”许宣走进禅房,从怀里掏出那两个馒头放在桌上,“我是来跟你做个交易。”
“交易?”法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一个凡夫俗子,能与贫僧做什么交易?”
“我跟你走。”许宣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放了素贞和小青,我任凭你处置,绝不反抗。”
法海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你恨的是素贞,想报复的也是她。”许宣的声音很稳,“可你一次次伤害她,都是借着我的名义。只要我不在了,你们之间的恩怨,你们自己了结,与她纠缠的凡缘没了,她或许真能如黎山老母所说,潜心修行,早日飞升。”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那枚被他攥得温热的青玉佩:“这是小青给我的,你若不信,大可收着。只要你保证不再找她们麻烦,我现在就跟你走。”
法海盯着他,又看了看那枚玉佩,忽然放声大笑:“好一个情深义重的许仙!你以为这样就能护着她?你可知,人妖殊途,她若真为你断了修行,最终只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那也是她的选择。”许宣挺直脊背,“就像我现在的选择一样。”
他看着法海,眼里没有恐惧,只有坦然:“你是得道高僧,总该言而有信。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让素贞彻底恨你,拼着千年修为与你同归于尽;要么,你接受我的交易,放她们一条生路,也让你自己少造些杀孽。”
法海的笑声停了,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他看着许宣,这个看似文弱的凡人,此刻眼里的坚定,竟让他有些动摇。
禅房里静得能听见香灰落在地上的声音。
过了许久,法海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好,贫僧答应你。”
他抬手一挥,一道佛光落在许宣身上,像是无形的枷锁:“但你需留在金山寺,每日听经礼佛,断了对她的念想。若你敢踏出寺门半步,或是暗中与她联络……”
“我不会。”许宣打断他,“只要她们平安。”
法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内室:“悟能,带许施主去后山静室。”
小和尚应声进来,引着许宣往外走。经过大殿时,许宣回头望了望那尊慈眉善目的佛像,又想起白素贞熟睡时的侧脸,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也不知道素贞醒来后会不会恨他。
但他知道,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至少,他能护着她们,最后一次。
许宣被小和尚引着往后山走时,心里并非没有疑虑。法海的答应太过爽快,反倒透着不寻常。可他已没有退路,只想着能为白素贞多争一分安稳,便多一分值得。
后山的静室简陋得很,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旧桌,连窗纸都破了洞。小和尚送他到门口,放下一捆柴禾便匆匆离开,临走时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同情,又有几分畏惧。
门“吱呀”一声被锁上,落锁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刺耳。许宣走到窗边,望着山下的方向——那里是白素贞所在的城,如今却成了他再也够不到的远方。
他不知道,此刻的禅房里,法海正对着青铜古鼎冷笑。
“软禁?”他捻着残存的佛珠,眼中满是算计,“一个许仙,怎配让贫僧如此费神?”
他转身对侍立一旁的弟子道:“去,散播消息,就说许仙被蛇妖掳回清风洞,已被吸尽精气,尸骨无存。”
弟子一愣:“师父,这……”
“照做!”法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只有让白素贞痛不欲生,彻底乱了心神,贫僧才有机会一举收服她!”
他要的从不是许宣的性命,而是白素贞的道心。他要让她亲眼看着“凡缘”破灭,让她在绝望中暴露妖性,到那时,无需他动手,天道自会降罪。
消息像长了翅膀,不到半日就传到了许府。
小青正给白素贞喂药,听到邻居的议论声,手里的药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
“不可能!姐夫不会有事的!”她红着眼冲出房门,却被许娇容拉住。
“小青姑娘,你冷静点!”许娇容也是满脸泪痕,“这说不定是法海的阴谋,故意骗我们的!”
可“许仙已死”的消息越传越真,甚至有人说看到了“蛇妖”在城外抛尸。小青再也按捺不住,挣脱许娇容就往金山寺冲,却被守在寺外的武僧拦了下来。
“让开!我要见我姐夫!”小青的青竹鞭带着怒气抽过去,却被武僧用铁棍挡开。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从远处飞来,白素贞的身影落在小青身边。她不知何时醒了,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她听到了消息,也感应到了许宣留在青玉佩上的气息……正在变弱。
“姐姐!”小青哭着抓住她的手,“他们说姐夫……”
白素贞没说话,只是抬头望向金山寺的山门,指尖的白光几乎要凝成实质。她能感觉到,许宣就在里面,可他的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显然遭了法海的毒手。
“法海!”白素贞扬声喊道,声音穿透寺门,带着彻骨的恨意,“你若敢伤他,我今日定要掀了你的金山寺!”
禅房里的法海听到这话,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他走到窗边,望着山门外那道决绝的白影,缓缓道:“白素贞,你终究还是来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
让她因“失去”而失控,让她为“凡缘”而堕入魔道,到那时,无需他动手,天地法则自会将她碾碎。
山门外,白素贞的周身已泛起狂暴的灵力,寺前的古松被气浪掀得东倒西歪。小青站在她身边,握紧了青竹鞭,眼中满是同仇敌忾。
静室里的许宣听到白素贞的声音,心像被巨石碾过,痛得几乎喘不过气。他扑到门边,拼命拍打着门板,声音嘶哑地喊:“素贞!小青!你们快走!”
门板被他拍得“砰砰”作响,锁扣都在晃动。他知道法海的阴谋,就是要激怒她们,让她们在冲动中犯下杀业,彻底断了飞升的可能。
“你们听不懂吗?”许宣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他就是想让你们为我动手!你们走了,他没了由头,自然不会再缠着你们!”
山门外,白素贞的灵力猛地一顿。她听着他的声音,虽带着焦急,却中气十足——他还活着!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松,可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慌攫住。
“姐姐,姐夫还活着!”小青又惊又喜,握紧竹鞭就想往里冲,“我们救他出来!”
“别冲动!”白素贞拉住她,眼神复杂地望着山门。许宣的话像警钟,敲醒了她被愤怒冲昏的头脑。法海就是要她们动手,要她们背上“杀生害命”的罪名。
“素贞!”许宣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决绝,“你们要是不走,我现在就撞死在这里!”
他说着,真的用额头去撞门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听得人心惊肉跳。
“姐夫!”小青急得跺脚。
白素贞的指尖微微颤抖,眼眶瞬间红了。她怎么会不懂他的心思?他是想用自己的性命,逼她们离开,逼她们保全自身。
“法海!”白素贞扬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你若敢伤他一根头发,我便是堕入魔道,也定要你血债血偿!”
禅房里的法海听到这话,却笑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白素贞的道心已乱,只要再加一把火……
“白素贞,你若真想救他,便独自进寺来。”法海的声音透过山门传来,带着蛊惑,“贫僧可与你做个了断,不伤他性命。”
“姐姐,不能去!”小青立刻反对,“这是陷阱!”
许宣也在里面大喊:“素贞别信他!他在骗你!快走啊!”
白素贞望着山门,又看了看小青,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她抬手将小青往后推了推,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小青,你先回去,照顾好许姐姐。”
“姐姐!”
“听话。”白素贞看着她,“我不会有事的。”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我三个时辰未出,你便带着许姐姐远走,再也不要回来。”
说完,她转身走向山门,白衣在风中飘动,像一朵赴死的白莲。
“素贞!”许宣在静室里嘶吼,用身体撞着门板,“你回来!我说了我死在这里!”
门板剧烈晃动,锁扣终于“咔哒”一声断裂。许宣跌跌撞撞地冲出去,正好看到白素贞的身影消失在寺门后。
“素贞——!”他朝着山门的方向狂奔,却被赶来的武僧拦住。
“许施主,师父有请。”武僧的语气客气,动作却毫不留情,将他往禅房的方向带。
许宣挣扎着回头,望着那扇紧闭的山门,眼泪终于汹涌而出。他知道,白素贞是为了他,才甘愿走进法海的陷阱。
这场因爱而起的纠葛,终究还是要以最惨烈的方式,做个了断。
山门外,小青望着紧闭的山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没有走,只是握紧了青竹鞭,守在原地。
三个时辰,她等。
若姐姐不出来,她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闯进去。
白素贞走进金山寺时,香火的烟气呛得她喉咙发紧。大雄宝殿的佛像俯视着她,金色的眼眸仿佛带着悲悯,又像藏着审判。法海背对着她,站在佛像前,袈裟的影子拖在地上,长长的一道,像条冰冷的蛇。
“你果然来了。”法海转过身,手里捻着那串断了线的佛珠,“白素贞,你可知私闯佛门净地,罪加一等?”
“我不是来论罪的。”白素贞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放了许仙,我随你处置。”
“随我处置?”法海笑了,笑声在大殿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讽刺,“你夺我仙丹,扰乱人间,还敢奢求贫僧饶你?”他抬手一挥,殿门“砰”地关上,“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佛光骤然暴涨,像一张巨网罩向白素贞。她早有准备,周身白光乍起,与佛光撞在一起,震得殿顶的瓦片簌簌掉落。佛像前的香炉被气浪掀翻,香灰撒了一地,混着断裂的烛芯,狼狈不堪。
“你若肯束手就擒,我还能让你入轮回,重修善果。”法海的声音带着威压,佛珠在他掌心旋转,“若再顽抗,便是魂飞魄散!”
白素贞没说话,只是握紧了袖中的青玉佩——那是许宣的气息,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她不能输,更不能死,她还要带他回家。
白光与佛光在大殿里交织,时而如龙吟,时而似虎啸。佛像的金漆被震得剥落,露出底下斑驳的木痕,像一张苍老的脸,沉默地看着这场争斗。
静室里的许宣被武僧押着,却侧耳听着大殿的动静。每一次碰撞声传来,他的心就揪紧一分。他知道白素贞在拼命,为了他这个没用的凡人,对抗着她本可以避开的劫数。
“让我去劝她!”许宣挣扎着,“你们这样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武僧不为所动,只是死死按着他。
大殿里,白素贞渐渐落了下风。她本就灵力未复,又顾忌着寺里的僧人,不敢下死手,而法海却招招狠辣,显然是铁了心要取她性命。
一道佛光狠狠击中她的胸口,白素贞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撞在佛像底座上。白衣上的血迹晕开,像一朵绽放的红梅。
“姐姐!”
殿门突然被撞开,小青的身影冲了进来,青竹鞭带着凌厉的风声抽向法海:“老秃驴,我杀了你!”
“小青,你怎么来了?”白素贞又急又气。
“我若不来,姐姐你就要被他害死了!”小青红着眼,招招致命,“今天咱们就跟他拼了!”
法海被小青缠住,一时竟有些手忙脚乱。他没想到这青蛇竟如此凶悍,灵力虽不及白素贞,却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劲。
“冥顽不灵!”法海怒吼一声,佛光暴涨,竟想将两人一同镇压。
就在这时,许宣挣脱武僧的束缚,冲进了大殿。他看着浑身是血的白素贞,看着被佛光逼得连连后退的小青,忽然做出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举动——
他扑到法海面前,死死抱住了他的腿。
“你们快走!”许宣背对着白素贞和小青,声音嘶哑,“我缠住他,快走啊!”
法海没料到他会如此,一时竟被抱住动弹不得。佛光失去控制,在大殿里乱撞,砸得梁柱摇摇欲坠。
“官人!”白素贞目眦欲裂。
“姐夫!”小青想冲过去,却被白素贞拉住。
白素贞看着许宣的背影,看着他死死抱着法海、哪怕被佛光灼伤也不肯松手的样子,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是想让她们走,用自己的命,换她们的生机。
“走!”白素贞咬着牙,拽着小青往殿外冲。眼泪划过脸颊,滴在地上,与香灰混在一起。
“素贞!小青!”许宣的声音越来越远,带着解脱的笑意,“好好活着……”
殿门在她们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的声响,也隔绝了那个用性命护着她们的人。
小青挣脱白素贞的手,跪在地上放声大哭。白素贞站在寺门外,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浑身都在发抖。
她赢了吗?她逃出来了。
可她好像,输掉了整个世界。
金山寺的钟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像丧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她们踉跄着走到李府门口时,晨曦正透过门扉的缝隙照进来,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许姣容刚把早饭端上桌,听到敲门声急忙迎出来,看到白素贞和小青一身狼狈,白衣染血、青衫撕裂,脸色“唰”地白了。
“汉文呢?”许姣容的声音发颤,目光在她们身后逡巡,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小青咬着唇,眼泪先掉了下来:“姐姐,姐夫……姐夫被法海关在金山寺了,我们抢不出来……”
白素贞扶住摇摇欲坠的许姣容,声音沙哑:“许姐姐,法海扣着官人,逼我们束手就擒,我们实在没办法……”
许姣容听完,猛地一拍大腿,转身就往屋里冲:“快!去衙门找公甫!让他带着捕快去要人!法海再横,也不能随便扣押朝廷文书!”
白素贞却站在原地没动,眉头紧锁:“许姐姐,公甫姐夫去了……真能让法海放人吗?”她太清楚法海的偏执了,那人眼里只有“人妖殊途”的执念,官府的规矩怕是约束不了他。
“怎么不能?”许姣容从屋里找出公甫的腰牌塞进小青手里,急声道,“公甫是捕头,带着官文去,法海要是不放人,就是抗旨!他一个和尚,还能大过王法去?”
她攥住白素贞的手,掌心滚烫:“素贞,汉文是我唯一的弟弟,你们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法海不讲理,咱们就跟他讲王法!公甫那性子,就算拼了捕头的差事,也得把人抢回来!”
小青握着腰牌,抬头看白素贞,眼里闪着希冀的光。
白素贞望着许姣容泛红的眼眶,想起这些日子她为自己缝补衣衫、为小青熬制汤药的模样,心里一阵发酸。是啊,她们不是孤军奋战,这人间还有人肯信她们、护她们。
“好。”她点了点头,声音里重新有了些力气,“那就劳烦公甫姐夫一趟。只是……法海心思深沉,怕是会刁难,还请姐夫多加小心。”
许姣容已经拉着匆匆赶来的李公甫往外走,李公甫一听小舅子被法海关了,当即怒目圆睁:“反了他了!一个和尚也敢私扣朝廷命官?小青,带路!”
看着他们带着几个捕头匆匆往金山寺赶,白素贞站在门口,指尖微微颤抖。她不知道这一趟能不能成,但许姣容那句“咱们就跟他讲王法”,像一束光,照进了她被阴霾笼罩的心。
她抬手抚上心口,那里还残留着许宣最后那句“好好活着”的余温。
等着我,官人。
我们一定会带你回家。
金山寺山门前,李公甫一身捕头装束,腰间佩刀闪着寒光,身后跟着四个捕快,个个神情严肃。许姣容站在他身侧,虽面带焦急,却挺直了脊背,手里紧紧攥着许宣的文书印信。
“法海!出来!”李公甫扬声喊道,声音在山门前回荡,“快把我小舅子许宣放出来!”
寺门“吱呀”一声开了,法海领着几个武僧走出来,看到这阵仗,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千算万算,没料到他们竟搬来了官府的人。
“阿弥陀佛。”法海双手合十,语气却冷得像冰,“李捕头这是何意?佛门净地,岂容官府撒野?”
“撒野?”李公甫往前一步,亮出腰牌,“许宣是钱塘县衙的文书,朝廷命官!你无故将他扣押,这才是抗旨不遵!”他指着法海,怒目圆睁,“我劝你赶紧把人交出来,否则休怪我带人闯进去搜!”
法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握着佛珠的手咯咯作响。他恨得咬牙切齿,却不得不顾忌李公甫身后的捕快——真闹到官府那里,他私扣朝廷命官的罪名是跑不掉的,到时候别说收服白素贞,怕是连金山寺都保不住。
“李捕头说笑了。”法海强压下怒火,皮笑肉不笑地说,“许施主是自愿留在寺中听经,并非贫僧扣押。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会做那等事?”
“自愿?”许姣容往前一步,眼圈发红,“我弟弟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就被你扣在寺里,哪有什么自愿!法海大师,汉文是个老实人,你别为难他,放他出来吧!”
“妇人之见。”法海冷哼一声,“许施主尘缘未了,留在寺中修行,是为他好。”
“为他好?”李公甫冷笑,“我小舅子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和尚指手画脚!我最后问你一遍,放不放人?”
他说着,对身后的捕快使了个眼色,捕快们当即抽出腰间的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法海看着这架势,知道硬抗下去讨不到好。他死死盯着李公甫,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好,贫僧便卖李捕头一个面子。”
他对身边的武僧道:“去,把许施主请出来。”
武僧应声而去,不多时,就领着许宣走了出来。他身上的青布衫沾了些尘土,脸色有些苍白,看到李公甫和许姣容,眼里瞬间亮了起来。
“姐夫!姐姐!”
“汉文!”许姣容冲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上下打量着,“你没事吧?他没欺负你吧?”
“我没事,姐姐。”许宣摇了摇头,目光越过人群,望向远处——那里没有白素贞和小青的身影,他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泛起失落。
李公甫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就好,跟我回家。”
法海看着他们要走,忽然开口:“许施主,今日你走了,他日若再被妖物迷惑,可就没人能救你了。”
许宣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眼神平静:“我的事,不劳大师费心。”
说完,他跟着李公甫和许姣容下了山。走到山脚时,他忍不住回头望了望金山寺的方向,心里默默念着:素贞,小青,我回来了。
山门前,法海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山道尽头,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指节渗出血来。
“白素贞,你以为这样就能结束了?”他低声嘶吼,眼中的戾气更重,“咱们的账,还没算完!”
回到李府,门刚关上,李公甫就往椅子上一坐,灌了半壶凉茶,才看向站在门口、神色有些局促的白素贞和小青。
许姣容拉着许宣的手,眼圈还红着,见两人杵在那儿,忙走过去拉她们:“傻站着干嘛,快进来坐。”
白素贞和小青对视一眼,脚步有些迟疑。她们知道,“蛇妖”这两个字,对凡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李公甫放下茶壶,清了清嗓子,语气比刚才在金山寺温和了许多:“素贞,小青,有句话,我们夫妻两个得跟你们说清楚。”
他顿了顿,看了眼许姣容,见她点头,才继续道:“其实……我们早就猜到了。端午那天小青现了原形,汉文又护着你们,再傻也该明白了。”
白素贞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就想道歉,却被许姣容按住了手。
“但我们不怪你们。”许姣容的声音很软,却带着力量,“你们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对汉文好,对我们也真心实意。素贞为了救汉文,连修行都不顾;小青嘴硬,却总帮着家里干活。这样的‘妖’,比有些人都强。”
李公甫跟着点头:“没错。咱们住在一起这些日子,你们是什么心性,我们看在眼里。是妖是仙,不看皮囊,看心。你们心里善良,就配当我们的家人。”
他一拍桌子:“往后啊,咱们还像以前一样过日子。你们是蛇妖的事,天知地知,我们知,绝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谁要是敢来欺负你们,我李公甫这把刀,第一个不答应!”
小青听得眼睛都直了,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最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到许姣容怀里:“许姐姐……”
白素贞站在原地,看着李公甫夫妇真诚的眼神,看着许宣眼里的暖意,忽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千年修行,她见惯了世人的恐惧与厌恶,从未想过,竟能在凡人家里,听到这样一番话。
“谢谢……谢谢你们。”她声音哽咽,深深鞠了一躬。
许宣走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都说了,我们是一家人。”
李公甫见气氛松快了,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咋咋呼呼道:“哭什么哭,该高兴才对!今晚我买酒,咱们好好吃一顿,就当……就当给汉文接风,也给咱们这‘特殊’的一家人,认个亲!”
许姣容笑着拍了他一下:“就知道喝酒。素贞身子还虚,得炖点汤补补。小青,你跟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菜。”
“哎!”小青抹了把眼泪,跟着许姣容往厨房跑,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鸟。
客厅里,李公甫拍着许宣的肩膀,絮絮叨叨说着往后该怎么提防法海;白素贞坐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看着窗外洒进来的阳光,心里踏实得不像话。
晚饭的桌子摆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李公甫特意买了坛好酒,倒酒时酒花溅得满桌都是。小青抱着酒壶,跟李公甫你一杯我一杯地碰着,嘴里还念叨着“姐夫你这捕头当得太憋屈,下次法海再找事,我帮你揍他”,逗得许姣容直笑,一边给她夹菜一边嗔怪“小姑娘家少喝点”。
白素贞没怎么喝酒,只是小口抿着许姣容炖的乌鸡汤,眼神时不时落在许宣身上。他今晚话不多,却总在她碗空了时默默添上汤,夹来她爱吃的素炒青菜,指尖碰到碗沿时,两人都会悄悄红了脸。
酒过三巡,李公甫喝得满脸通红,被许姣容半扶半拽着回房歇息,小青也打着酒嗝,趴在桌上嘟囔着“明天要去掏法海的鸟窝”,被许宣笑着抱到偏房的床上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月光透过槐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许宣收拾着碗筷,白素贞想帮忙,却被他按住手:“你坐着,我来就行。”
他动作麻利,不多时就收拾妥当。走过来时,手里拿着块干净的帕子,轻轻擦去她嘴角沾着的汤渍,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尖发颤。
“夜深了,我扶你回房。”许宣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酒后的微哑。
白素贞点点头,任由他扶着站起身。两人慢慢往房里走,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
回到房间,许宣扶她坐在床边,转身想去倒杯茶,却被她拉住了衣袖。他回过头,撞进她清亮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月光,也映着他的影子。
“官人……”她刚开口,就被他打断。
“素贞,”许宣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过来,“以后别再那么冲动了,好不好?”
白素贞的指尖微微一颤。
“我知道你护着我,”他望着她,眼神里满是认真,“可你的修行修了千年,多不容易。我只是个凡人,生老病死本就是常事,不值得你赌上修行,更不值得你……”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发涩,“不值得你为我对抗天地法则。”
他想起她为了救他,一头青丝变白发;想起她冲进金山寺时,白衣染血的模样;想起她明明灵力亏损,却总笑着说“我没事”。每一次,她都是把他护在身后,自己去面对那些刀光剑影。
“我知道你不怕,”许宣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可我怕。我怕有一天,我护不住你,怕你为了我,真的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白素贞看着他眼里的担忧,心里又暖又酸。她想说“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轻轻的一声“嗯”。
“以后有事,咱们一起扛,好不好?”许宣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虽是凡人,没什么本事,但我能陪着你。你别再一个人硬撑了,嗯?”
月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他认真的眉眼上,柔和得像幅画。白素贞望着他,忽然笑了,眼里的水汽被月光蒸干,只剩下满满的暖意。
她轻轻回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好。”
是啊,他们是一家人了。往后的路,不管是风雨还是晴天,都该一起走。
许宣见她应了,心里松了口气,站起身替她铺好床:“你累了一天,早点歇着吧。”
他转身想走,却被她拉住。白素贞仰头望着他,轻声道:“官人,留下来陪我坐会儿吧。”
许宣的心猛地一跳,脸上瞬间热了起来。他点点头,在床边坐下,两人没再说话,只是静静握着彼此的手,听着窗外的虫鸣,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
月光温柔,岁月静好。或许前路还有风雨,或许法海的执念仍在,但此刻,只要身边有彼此,好像就没什么好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