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不归》凉水雨

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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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闻前方战事告急，我军不敢懈怠，一刻不停。
　　我淌过恨水河、石头河，走过永城、列州、隋州，翻过青铜山、春华山，春去秋来，随着队伍抵达却水城。
　　我的手掌和脚掌龟裂，那双靴子像线拼凑起来的，只有脚底的鞋垫还能给予些许慰藉。
　　在却水城操练的第二天，我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磋磨了，连夜逃出城外。
　　我当了逃兵。
　　城外的秋露沾湿了我的靴子，身上的布衣难以御寒，除了一双脚，我到处都冷的像是泡在冰水里。
　　天蒙蒙亮时，我在路上昏昏沉沉地倒下了。
　　我是被午时刺眼的太阳照醒的，这么久以来，我终于睡上了一个安稳的好觉。
　　可是接下来，我该何去何从呢？
　　我望着赤日，想起八卦娘子说的话，她可真是个有见识的女人。
　　这大半年来，我见了许多新鲜事，有名的山川河流，富饶的永城，爽朗的列州人，桩桩件件奇闻异事，无一不令人开怀。
　　可是，我想回业城了。
　　“好痛，救救我。”
　　一道微弱的呻吟传入我耳中。
　　我随着声音拨开半人高的荒草，一位面容姣姣的妇人躺在地上，眉头绞出皱痕。
　　她朝我伸出一只手，楚楚可怜。
　　“救救我。”
　　我蹲下问她：“我没法去城里，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往西走五里路，有一个茅草屋，那里便是我家。”
　　“好，我送你过去。”
　　我背起她轻盈的身躯，健步向西。
　　远远我便看见一茅草屋，只是我心中透着一点儿异样。
　　越发逼近那屋子，我的脚步越沉重，身上的寒露也更沁人了。
　　我轻轻摇醒背上的人，偏头问她：“夫人，到了，是这里吗？”
　　“嗯，是的，进去吧。”
　　我背着她走进去，腿似挂千斤锤，没法向前多一步。
　　忽然，有人将手搭在我肩膀上。
　　那沉重的感觉消失了。
　　我回头便对上一张熟悉的脸，是胡不归。
　　“童平安，又见面了。”
　　这是我们第四次见了。
　　背上的妇人竟然也和他认识，两人相谈甚欢。
　　“胡公子？”
　　“蝶奴夫人，好久不见。”
　　“上一次见你，还是三年前呢，怎么会突然来拜访？”
　　“我来向你丈夫讨回一样东西。”
　　我将蝶奴夫人放到她的卧室，才看见她的夫君。
　　一个颇具女相的男子，身板挺直，周遭却透着一股冷气。
　　“阿宣，这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人将我打量一眼，朝我颔首：“谢谢这位小姐。”
　　蝶奴夫人：“嗯？阿宣你说什么呢？这位公子一身军装，怎么是——”
　　“夫人，我确实是一名女子。”
　　蝶奴夫人赞道：“竟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
　　胡不归杵在一侧，忽然轻笑出声：“蝶奴夫人，慧眼识珠。”
　　我进退不得，心中羞愧难当。
　　他们眼前这一位，早不是什么舍生取义的英雄了。
　　蝶奴夫人：“今日已进夜色，你二人且暂居寒舍，明日再商他事，可行？”
　　我和胡不归一同点头。
　　蝶奴夫人朝我招手：“童……小姐？你今夜就同我共眠吧，可好？”
　　“好。”
　　顶着一人幽深的目光，我应下了。
　　夜里——
　　“想必你从军，见识非凡，可与我说个一二。”
　　这夜，我同蝶奴夫人讲了一路见闻。
　　她最终感慨：“你可真幸福呀。”
　　“幸福？”
　　“当然，若不是女子处境艰难，想必没有女子甘心困于一方小天地。”
　　蝶奴夫人雄心壮志，显得我愈发身在福中不知福一般。
　　“蝶奴夫人，这世上难道没有见过天地之广、万物之奇，却更愿心安一隅的女子吗？”
　　“当然是有的，只是我不是这样的人。若不是阿宣病重，我自不会甘心待在这里，一住便是十五年。”
　　“唉，我已经老了，却发觉他还是这样年轻。”
　　她这话如同一根导火索，引发了我心中的疑惑。
　　“蝶奴夫人，我心直口快，有什么话就都倒出来了，您别介意。”
　　“怎么会呢？你说。”
　　“你这位夫君，年岁比你小多少呀？”
　　“哈哈，我夫君比我大些，只是他容颜不老。”
　　“真是神奇，我瞧你们恩爱，为何你受伤，他却不来寻你？而且自打我进门起，总觉得他不大高兴。”
　　“我这位夫君心眼小，不喜欢我和旁人亲近。”
　　“那岂不是很让人难受？”
　　说完这话，我忽觉床垫子凉了许多，甚至有一股杀气。
　　“并不，我喜欢他这样。”
　　谢天谢地，蝶奴夫人的话落下，那杀气遁影无踪。
　　我有理由怀疑，这房间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三更时，我起夜，听见有人在对话。
　　胡不归：“你把我的狐狸尾巴藏哪里了？”
　　“胡不归，你不能再借我一阵子吗？”
　　胡不归：“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可你就是个泼皮无赖，我可没办法信你。”
　　“那我就不还。”
　　胡不归：“那我就把蝶奴夫人带走，你这辈子再也别想看到她。”
　　“不行，你要尾巴干什么？你不是还有一条吗？”
　　胡不归：“今夜把你夫人背回来那个人，八卦说她是我的劫数，我如果还想修道，就得拿一条尾巴挡灾。”
　　我确定，蝶奴夫人的夫君看见了我。
　　他说：“我见你待她有点不一般，还以为你们有些什么，没想到你这么无情。所有挡你修道的阻碍，你全都要清除干净吧。”
　　胡不归：“那当然，这是我一生所求，是最最重要的事情。”
　　“行，我再用两天。”
　　胡不归：“可以。”
　　我退回了房间，看沉闷夜色变至天光大亮。
　　我中了魔障。
　　临走时，我与蝶奴夫人匆匆告别，盗走了一条狐狸尾巴。
　　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见胡不归一次。
　　如有违背，不得好死。
　　这条尾巴，就当作我的念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