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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不管有没有明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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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影主创忙着回答各个问题时,尹夏用手肘撞了一下林杳杳,脸上挂着熟悉的、带着点坏心眼的笑容,压低了声音:“嗳,还假如什么呀?现成的青梅竹马不就摆在那儿吗?你跟季祈年这么多年了,真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这问题简直是尹夏的保留节目,从初高中情窦初开那会儿,她就坚定不移地嗑着身边这对“CP”,时不时就要拿出来试探一下。
林杳杳果然立刻露出了那副“你又来了”的表情,习惯性地翻了个白眼,试图糊弄过去:“说什么呢你,我跟他那十几年肝胆两相照的忠义之情,哪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的用词和以前一模一样,极力撇清,语气里充满了“这根本不可能”的荒谬感。
但尹夏多了解她啊。她敏锐地捕捉到,林杳杳这次反驳的速度似乎快了那么零点几秒,像是提前准备好的台词,而且眼神下意识地飘忽了一下,没有像过去那样理直气壮地直视她,甚至耳根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微红?
尹夏眯起眼,笑得像只发现了秘密的小狐狸,拖长了语调:“哦——是吗——?肝胆两相照?——”
她没再继续逼问,但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和语气,分明就是在说“我信你才怪”。
林杳杳被尹夏看得浑身不自在,莫名有点心虚,为了掩饰这种奇怪的情绪,她伸手就去掐尹夏的胳膊:“闭嘴吧你!一天到晚就想些有的没的!”
和尹夏在M大食堂吃完晚饭出来,十一月初的夜风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凉意,彻底驱散了记忆中夏末的余温。林杳杳裹了裹外套,独自坐上返回Z大的公交车。
车窗外的街景流淌,车厢里不算拥挤,安静得让她脑子里那些细碎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
也许是下午那部憋屈电影的后劲,又或许是尹夏那句玩笑话的余波,季祈年的模样此刻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里浮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她忽然没来由地想:如果季祈年真的有了女朋友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带来一连串极其具体、且让人不那么舒服的推论。
如果季祈年有了女朋友,那她肯定要主动且迅速地退回到一个“普通朋友”该在的位置。
他不会再是那个能随时叫出来、陪他们耗到半夜也无所谓的人;她也不能再像过去十几年那样,理所当然地踏进季家,更别提熟门熟路地窝在他房间那个铺着软垫的阳台角落,一边喝着饮料一边看星星闲聊。
这些“不能再”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得她心口泛起一阵密密的、沉闷的酸胀感。
她蹙起眉,对这种陌生的情绪感到些许烦躁。
这很正常,她试图理性分析。
就像贺立川或者宋凌将来谈了恋爱,她肯定也会觉得失落,会不习惯小团体里突然插不进话的氛围。认识太久了,早已习惯了彼此在生命中的重量和位置,任何变动都会引发短暂的不适。
对,这很正常,这仅仅是对稳固友情的占有欲在作祟,害怕熟悉的平衡被打破。
她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将这个结论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仿佛这样就能将那点不合时宜的闷涩压下去。公交车报出Z大的站名,她随着人流下车,快步走向校门,将那些扰人的思绪刻意地留在身后的夜风里。
路演结束没两天,Z大一年一度的校运会便热火朝天地开始了。青协里,像林杳杳和贺立川这样没报任何项目的成员,统一穿着醒目的红色志愿马甲,分散在各个点位帮忙。
第一天上午,秋高气爽,操场上人声鼎沸,广播声、加油声此起彼伏。林杳杳和贺立川被安排在检录处附近,主要负责给即将上场的运动员分发和别上号码布。
贺立川虽然嘴上偶尔抱怨两句别针难用,但手上动作还算利落,一边和相熟的同学打着招呼,一边有条不紊地协助运动员们做准备。他习惯性地找点话题:“这天气跑步倒是舒服,可惜明天才轮到祈年上去受罪。”他耸耸肩,语气里带着点对三千米这个比赛项目的天然敬畏。
林杳杳熟练地别好一个号码,闻言抬头望了一眼远处的跑道。季祈年的比赛在第二天,此刻并不在场。她收回目光,语气平常:“对他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她记得季祈年一直有晨跑的习惯。
“也是,”贺立川点点头,随即又调侃道,“不过看他跑完气喘吁吁的样子也挺难得的,明天记得抓拍黑照啊林杳杳。”
林杳杳懒得理他,低头继续整理剩余的号码布,只是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阳光晒得红色马甲有些发烫,她将一缕滑落的头发挽到耳后,继续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林杳杳刚送走一批运动员,回到自己班级的大本营,才坐下喝了口水,就看见体育委员王硕一脸焦急地冲了过来,额头上全是汗。
“徐月呢?你们谁看见徐月了?”他声音都急得变了调,眼睛在几个女生中间来回扫,“女子八百米马上检录了!她人跑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
周围几个女生闻言,立刻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要么假装整理东西,要么低头猛看手机,恨不得把自己藏进椅子缝里——谁都知道被拉去跑八百米绝对是酷刑,而且无故缺席会扣班级团体分。
王硕急得团团转,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看起来还算气定神闲的林杳杳身上。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个箭步冲过来,双手合十,语速快得几乎要劈叉:“杳杳!林姐!帮帮忙!救救场!就跑个八百米,名次什么都不重要,只要有人上场就行!求你了!班级荣誉就靠你了!”
林杳杳看着王硕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又瞥了一眼周围瞬间“隐身”的同学们,心里叹了口气。这会儿找不到徐月,烂摊子总得有人收拾。
“行了行了,别嚎了。”她无奈地站起身,脱下身上的红色志愿马甲,“号码牌给我。”
王硕瞬间如蒙大赦,几乎是以九十度鞠躬的姿态双手奉上属于徐月的号码布,嘴里一连串的“谢谢女菩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林杳杳没理他的贫嘴,熟练地将号码布别在胸前,然后认命地朝着检录处走去。
不远处,季祈年刚帮辅导员送完材料从行政楼回来,踏入喧嚣的操场。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志愿者聚集的区域,却没看到那个穿着红马甲的熟悉身影。他微微皱眉,视线逡巡,最终定格在检录处——林杳杳居然站在那里,胸前别着一个醒目的号码牌,正做着简单的热身,表情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无奈。
他脚步顿了顿,转身走向正在给跳远区帮忙记录成绩的贺立川。
“怎么回事?”季祈年朝检录处抬了抬下巴,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她不是没报项目?”
贺立川刚记录完一个成绩,闻言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立刻了然:“哦,你说杳杳啊?她们班有个女的,报了八百米,临开场找不着人了,不知道上哪去了。没办法,总得有人上啊,不然扣分扣得狠。体委求到她头上了,她就顶上了。”他耸耸肩。
季祈年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紧了些。他是知道林杳杳的,从小就对跑步这件事深恶痛绝,初中体育课的八百米测试,哪次不是吊着一口气、险险踩着及格线过的,跑完能趴在桌子上缓半天。
他看着远处那个已经站上跑道、正低头调整号码布的身影,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
赛前就有广播严令禁止不允许陪跑,不过像这种女子八百,男子三千的项目向来受人关注,不少学生站在离围栏不远处旁观。
林杳杳站在起跑线上,她心里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她打定主意不逞强,安全最重要——但要是真跑个倒数第一,那也太丢人了。
枪声一响,她随着其他选手一起冲了出去,努力保持着匀速,一开始勉强混在队伍的中后段。
可跑出去不到两百米,她就发现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胸腔里像是塞了一把粗糙的沙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刺痛感,右下腹传来熟悉的、一阵紧过一阵的抽痛——岔气毫不意外地找上门了。
她咬着牙,勉强维持着跑步的姿势,速度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超了过去。好不容易跑完第一圈,经过起点处时,她感觉腿像灌了铅,喉咙里全是铁锈味。
就在她几乎想要放弃走几步的时候,一个熟悉又冷静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耳边嗡嗡的嘈杂和自己粗重的喘息:
“林杳杳,调整呼吸!”
是季祈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内场跑道边,目光紧锁着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力量,精准地钻入她混乱的感官里。
季祈年的指令像一根抛向溺水者的绳索,林杳杳努力照做,将混乱急促的喘息调整,虽然肺部依旧火烧火燎,岔气的疼痛也并未完全消失,但一种奇异的安定感稍稍压下了生理上的不适,让她重新找到了些许呼吸的节奏。
最后五十米,前面早已有人冲过终点线,周围原本稀疏的加油声似乎骤然放大,模糊地灌入耳中。那股不服输的劲头猛地冲了上来,她咬紧牙关,几乎榨干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开始加速!
脚步变得沉重而踉跄,但速度却提了起来。她盯着前方那几个同样步履蹒跚的身影,一个一个地超越了过去。风刮过耳边,世界仿佛只剩下粗重的呼吸、擂鼓般的心跳,和那条越来越近的终点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