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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谈恋爱 ...

  •   夏末的午后,空气黏稠闷热。

      Z大青年志愿者协会的例会刚结束,季祈年作为外联部骨干,正整理着下周去市郊“童心港湾”留守儿童服务站的物料清单。这次活动轮到他们部门牵头联系,旨在为那些父母长期在外务工的孩子们带去一些物质方面的帮助以及精神上面的陪伴。

      他抬眸,看见坐在窗边的林杳杳正望着窗外蒸腾的暑气出神,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笔。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下周末的活动,”他将一张宣传单轻轻推到她面前,声音平和,“这次……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林杳杳的目光落在宣传单上那些孩子们的笑脸上,指尖的转动停了下来。她的眼神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有关切,有同情,但更深层的地方,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退缩。

      这已经不是季祈年第一次邀请她参与这类活动了。之前两次,一次是去孤儿院,一次是陪伴自闭症儿童,她都找了看似合理的借口推脱了——一次是鼓谱要改,一次是家里突然有事。理由充分得连她自己都快信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份莫名的抗拒从何而来。

      她沉默着,没有像前两次那样立刻找理由拒绝,但也没有答应。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进步。她似乎在和自己内心某种根深蒂固的东西做着斗争。

      季祈年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着。他太了解她,就像了解自己贝斯上每一根琴弦的振动。他知道她的善良和柔软,也隐约能感觉到那片她不愿轻易触碰的领域。他并不强求,只是提供一个选择。

      “贺立川那家伙,”他像是想起什么,用轻松的语调打破了略显凝滞的空气,“关键时刻掉链子,说家里有急事,这次去不了。那边孩子不少,人手确实有点紧。”

      这句话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林杳杳抬起眼,看向季祈年。他眼神清澈,没有施加任何压力,只是陈述着一个事实。这份坦诚,反而让她心中那份因潜在“缺席”而产生的微妙责任感,被轻轻触动了。

      她看着宣传单上“陪伴”两个字,又想起自己前两次推脱掉的活动,逃避似乎并不能让心底那份空洞消失。也许……是时候试着去面对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指尖在宣传单上轻轻点了一下。

      “去。”她声音清脆,带着她一贯的、努力明亮的语调,“我亲爱的男朋友都开口求我了,我能不给面子吗?”

      季祈年这才转回头,对上她弯起的眼睛。他轻嗤一声,抬手揉乱她的头发:“谁求你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

      活动当天的情景,像一幅被阳光浸透的油画,色彩鲜明,细节生动。

      大巴摇摇晃晃驶向市郊,林杳杳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逐渐稀疏的楼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背包带子,显露出内心的些许不安。季祈年坐在她旁边,耳机分了她一半,里面流淌着舒缓的音乐。

      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车子一个轻微的颠簸,他的头便不自觉地歪倒,轻轻靠在了她的肩膀上。细软的黑发蹭在她颈侧的皮肤上,带来一阵微痒的、像羽毛轻扫般的触感。

      林杳杳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动。这份突如其来的亲近,带着他特有的清爽气息,奇异地抚平了她心底那丝莫名的紧张。她微微侧过头,能看到他闭着眼时格外安静的睡颜,以及那让她有点痒的乌黑头发。

      他似乎睡得很沉。林杳杳最终放松下来,任由他靠着,只是悄悄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枕得更舒服些。而他放在身侧的手,却不知何时,已经稳稳扶住了她手边那瓶随着颠簸微微晃动的矿泉水。

      车子在阳光下继续前行,载着一车年轻的善意,也载着这份无声的依靠,驶向那个需要光亮的地方。

      服务站是一栋朴素的二层小楼。孩子们看到他们,眼神里带着好奇与小心翼翼的打量。起初,林杳杳还有些放不开,示范打鼓时,敲击在桌子和矿泉水瓶上的节奏比平时快了一点。直到一个小女孩指着她的鼓棒,小声说“姐姐,你的棒子真好看”,她愣了一下,看着女孩纯粹的眼睛,心里的那根弦忽然就松了下来。

      她放慢动作,耐心地教他们怎么握住鼓棒,怎么敲出最简单却充满力量的节奏。当孩子们终于合力敲出一段虽不整齐但充满欢笑的旋律时,她回头,正好撞上季祈年的目光。

      他没参与这边的音乐教学,而是在不远处陪着几个孩子在画图。他面前那个沉默的小男孩,画了一片黑色的海,一艘孤独的小船。季祈年没说什么大道理,只是拿起蓝色的画笔,在小船周围添上了几笔跃起的海豚,又在小船前方,轻轻点了一个黄色的、代表灯塔的光点。

      林杳杳看着他低垂的、专注的侧脸,看着他笨拙却温柔地修改着那幅略显孤独的画,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

      除了陪着小朋友们画画,季祈年还带了很多他拍摄的星空照片,给每个小朋友都送了一张。

      那个画船的小男孩,后来悄悄拉住了季祈年的衣角,把一颗有些融化的小糖果塞进他手里。

      活动接近尾声时,那个夸她鼓棒好看的小女孩跑到林杳杳面前,小女孩叫许常安,瘦瘦小小的,皮肤被晒得有些黑。一天活动下来,脸上总挂着腼腆的笑。她身上的衣服洗得有些发白,却依然干净整洁,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这会儿仰着头问她:

      “姐姐,我们老师说你们是大学生,特别厉害,懂很多知识。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才能赚很多很多钱?”

      林杳杳轻笑,蹲下来平视她:“可以告诉姐姐,为什么想赚很多钱吗?”

      “爸爸妈妈每次走,都说是去赚钱给我买新衣服和好吃的。”小女孩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懂事,“如果我赚了很多钱,他们是不是……就不用走了?就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

      林杳杳觉得,世界上还是有些感同身受的,至少这几句话让她在此刻鼻尖猛地一酸。

      她强忍着情绪,柔声说:“那我们安安要好好念书,用知识赚钱。”

      许常安点了点头,忽然看着她问:“姐姐,你的爸爸妈妈有一直陪着你吗?”

      林杳杳的心像是被轻轻揪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女孩纯净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

      不远处的季祈年注意到这边,正要过来,却听见林杳杳用一种带着细微颤音,却异常清晰的语气说:

      “因为……因为他们是医生,要去很远的地方,要救很多很多人。”这句话她说过很多次,用来回答别人的疑问,也用来安慰自己。但这一次,感觉却有点不同。

      许常安安静地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小女孩想了想,然后用一种混合着天真和了然的语气,小声说:

      “那……他们一定,也很想很想你吧。”

      她爸爸妈妈每次回来的时候都说很想她,会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她也很想爸爸妈妈,有时候给他们打电话会很想哭,但又怕爸爸妈妈担心。

      就这么一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话。

      没有歌颂伟大,没有谈论牺牲,只是轻轻触碰到了那份被“理解”掩盖了太久的、双向的思念。

      林杳杳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所以她需要的,从来不是更多的理由去理解他们的伟大,而是这样一个温柔的许可——许可她去承认那份被搁置的思念,许可她去释怀那些无人陪伴的委屈。她理解了世界需要他们,而此刻,这个孩子理解了她也需要他们。

      这份迟来的、来自外界的共鸣,让她心中那座由理智和情感反复拉扯筑成的高墙,终于找到了和平坍塌的理由。

      她伸手将小女孩拥入怀中,泪水无声地滑落,却感觉心头那块盘踞多年的巨石,第一次被真正地移开了。在泪眼模糊中,她看向不远处的季祈年,对他露出了一个带着泪水、却无比轻松和释然的笑容。

      所有的隔阂,在那一刻,云散烟消。

      夕阳西下,活动也接近了尾声。告别的时候,他们被孩子们团团围住。

      “姐姐,你们下次还会来吗?”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女孩拉着她的衣角问。

      “来,一定来。”林杳杳蹲下身,视线与孩子们齐平,认真地一个个看过去,最后目光落在许常安身上,温柔而坚定地说,“我跟你们拉钩,只要姐姐有时间,就来看你们,听你们念新学的诗,好不好?”

      孩子们雀跃起来,伸出小小的手指争先恐后地要和她约定。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他们们带来的新文具——印着卡通图案的铅笔盒、散发着木头清香的素描本、一盒盒色彩鲜艳的水彩笔。旁边的空地上,还整齐地摞着好几箱纯牛奶,在夕阳下泛着洁净的白色光泽。

      回程的大巴上,她比去时更加沉默,一直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季祈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耳机重新戴回她耳朵上,里面换上了一首她最喜欢的、温柔到极致的纯音乐。

      当大巴驶入隧道,周围瞬间暗下来时,林杳杳感到手背一暖。是季祈年的手,在昏暗的光线下,坚定地覆盖了上来,紧紧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

      她没有转头,只是说,“季祈年,我刚刚跟他们拉钩了,所以你以后要多陪我一起来。”

      “好,我们一起来。”

      然后林杳杳在隧道尽头的光亮重新涌进来时,轻轻地,回握住了他。车窗映出她带着水光的眼睛,和微微扬起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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