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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祸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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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开启的门射进晃目的日光,聚千院内嬉弄的主客手停目嫌,望向门口。
见贵人们不满,小厮忙束手哈腰,伴着一声咒骂,一颗红果飞快掷来,狠狠砸中了他的脑袋,小厮回身忙将门扇阖好。
丝竹声又起,楼上凭栏而望的芥生目锁院下的一位来客,那人虽衔酒杯,却不似旁客醉心于犬马声色,酒色蔓面却仍目精耳勤,有意无意与旁人扯谈今朝四方消息。
“采办。”小厮来到芥生身旁,拿出怀中的钱袋:“船夫陈氏上交的孝敬。”
芥生收下钱囊,回袖取出银钱,小厮接过退下。
芥生转身,轻推镶着玉珠棠纹的梨木门阙,背身合门,身后的喧嚷声霎时消寂于窗前逐风而响的清脆玉铛声中。
房内宽裕雅致,是下人奉命费心置办。
芥生看向内侧的屏风,沈檐覆衣的身影若隐若现。芥生移步酒案旁,将乘酒的琉璃瓶撤到案下,取来角落的半耳白釉壶,倒了两杯凉彻了的茶水。
洗濯污秽后的沈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半湿的头发随意披散在身后。
二人许久未见,芥生自接管采办一职后,便另迁一室,为院主效力。沈檐则一朝成为聚千院首牌,尝人趋之若鹜,晨夜不歇。
芥生开口道:“方才我在院里见到一个奇怪的人。”
沈檐坐于芥生对面,酌饮杯中凉茶,看向芥生:“何处奇怪?”
芥生道:“那人本是去往晋平的商客,他不着意院内歌妓,反倒更留心宾客口中的虺朝近情。”
沈檐目光一动,顿首思付。
“那人应是晋平的密探。”沈檐回道。
芥生疑惑:“密探?”
沈檐垂目回忆:“早在太商之时,晋平国便时常派遣密探刺察太商国情,以谋其便。”
他抬眸:“当年虺族灭商,晋平未有举动,是为等太商旧族举兵伐虺,趁内乱乏战之时,一举吞下商虺。而今虺朝灭太商已有三年,初先沿用太商旧臣诸侯治理各郡,稳定地方势力,巩固朝纲,近一年又设‘幕监司’驻守各城,意窃换地方权柄,清剿旧遗。如今的晋平与旧商实力相差不大,眼见虺朝治理旧臣新朝得心应手,时局愈稳,担心其野心更膨,将来猎视晋平。”
“安乐城吸引四方商贾留乐,晋平密探来此探听虺朝内情,也是易事。”芥生若有所思。
沈檐沉思片刻,目光一亮,他开口道:“晋平的密探或许可以助我们成就心中之事。”
芥生停杯震惊,继而问道:“该如何做?”
沈檐看向门扇,并无人影掠动,他倾近身子,低声向芥生说了谋划。
芥生听后,内心撼动。他看向沈檐,目光渐渐从惊疑变得坚定:“我去准备。”
沈檐拦下他:“现下行事太早,太过显眼,夜里再去。”
芥生对视一笑:“不是为这个,陈叔托我接济他的妻儿,现下院主正于乐坊,我正好可以借故去一趟,将陈叔送来的银钱和我备好的用物交与他们母子。”
沈檐看向芥生,嘱咐道:“小心些。”
夜里,醉鬼娼乐更甚,座中的污浊酒气与香蜜艳熏混杂纠缠,令人窒息。一人抽身出了聚千院到廊前透风。凉风一吹,身上醉臭酒气四散,过往人避之不及。
他醒了醒脑仁,发觉不远处还有一人。
芥生早在廊前等候。那人眯着眼,操着酒气,先张声道:“这么晚了,采办大人在等谁啊?”
芥生向他走来:“我正等人传话。”
芥生停在他面前,搭问:“大人喝得还尽兴?”
那人拿醉眼打量他,忽然举起擦嘴的袖口,半蔑半玩笑道:“采办大人闻闻不就知道了?”
芥生见他似醉非醉,便往下下说到:“大人醉得不轻,今夜是想歇在绿珠居还是红钗厢?我好着人为大人置办。”
那人晃脑摆手道:“不醉,不醉。”说着,擦过芥生,错着脚步,不理不睬地向楼梯走去。
芥生眉心微蹙:“大人是第一次来安乐城?”
那人定住脚,回头泼袖扬首道:“胡说,这安乐城我来过多次!”他转而肆意嘲道:“你当上采办才多久?往日我来聚千院,你不知在伺候哪个恩主呢。”
芥生褪笑:“安乐城不是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那人闻言,心里微颤,疑心身份暴露,他扶着楼梯处的阑首,声音敛逊了许多:“采办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芥生却换了语气:“安乐城门亥时下钥,楼下城门上灯笼灭,亥时已过,大人常来,怎不知道?”
那人生疑,来到廊栏处,城门上方才摇曳的明黄灯笼果然已灭,他暗心自疑:自己真喝多,忘了时辰?转口他道:“谁说我要走,我要去楼下赌坊转转!”
芥生道:“大人吃醉,从赌坊出来怕需人搀扶,不妨先定下厢房,过后我好派人扶大人回睡舍。”
穿廊对面,乐坊门内灯火通明,一个路过门前,抱琵而歇的少女留意到对面。
廊前,那人质疑芥生用心,他借着酒气,拿眼瞟向芥生道:“采办细心,不愧是伺候过的人,不如我今夜就歇在你处如何?”
芥生停言,察觉对方疑心:“院主今夜召我,大人若是想来,三人倒也不挤。”
转而他笑言:“说笑了,听说大人从京中来,为家主四处经商,日进斗金,今回晋平交办。安乐城上等南妓云云,大人富贵,怎惦记上我的睡塌,莫非是从京中带来的金软盘缠不够?”
他为晋平密探,俸禄平平,为挤进安乐城探得有利消息,这身富贵行头已花了大半开支,哪有闲钱眠花卧柳,本想夜里趁城门未禁出城,却错过时辰。密探压了压眉头,暗想:再跟他纠缠下去,只会暴露身份。他打量对方身板,除掉虽毫不费力,但碍其身份,怕会招来不小动静。先挨过今夜再说。
密探佯醉笑道:“我走南闯北,什么揽客的话没听说过,属采办说得又刺又巧,我身上盘缠再少,点个清倌的钱还是有的。”他上前勾拍着芥生的肩:“不过今晚我就不点南风了,怕我这醉性,守不住自己的后门。”
芥生神情微滞,他转而道:“可惜,本想给大人介绍院里的南风头牌。”
上层,隔廊间同一位置。沈檐闻见风中传来的声音,他回身叫来门外的小厮。
芥生半意奉承密探,小厮走来:“采办。”
芥生道:“怎么了。”
“沈檐不奉张恩客。”
芥生微诧:“为何?”
“他说侍奉张恩客是在亥时以后,现下张恩客却提前半刻入室。”
芥生稍作思量,瞬晓其意,转而道:“胡说,没看到城门灯笼已灭吗?”
“沈檐说他房内的滴漏不会有错,他断不提前接客。”
芥生故作吃疑:“你下去问问陈船夫,看看是否是灯笼的问题。”
小厮转而下楼。
密探听着下楼的脚步声,怪言:“采办倒挺迁就他。”
芥生笑道:“沈檐是性情冷傲了些,不过很少空口无凭。”
密探的目光不由转向城门,月夜下城门处似有些交涉,不久,城门上的灯笼亮起。
芥生顺势而言:“果真算错了时辰,不愧是宫中出身。”
密探目光一诧,他看向芥生:“他出自王宫?”
“传闻罢了。”芥生轻描淡写。
“传闻?”密探敏锐。
芥生转言道:“城门已开,大人去留自便。在下还有琐事。”说着,他抬步准备离开。
密探忽然道:“采办大人方才在外等人传话,现在进去,莫非已收到传话?”
方才来传话的只有小厮一人,芥生想给密探离开的时间,不想反被疑心。
过廊一旁忽走来一人,一直隔阑而望的琵琶女来至芥生身边:“院主命我来向采办取样东西。”
“什么东西?”芥生看向琵琶女。
琵琶女低首:“院主说他交代过。”
芥生反应过来:“随我来。”他看向密探:“大人自便。”
二人进院,芥生转身看向琵琶女,清楚方才她是善意解围:“乔兰,快回去吧.....”
芥生入沈檐房间,两人看着楼下的城门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