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橙关系》昼昼夜夜

18、电话粥

　　“不要。”林中夏瘫在沙发上想都不想立马就拒绝了顾母的提议。

　　“那你自己怎么洗？”顾母戳了戳她，眼睛从眼尾瞥过来，脸上明晃晃的一排字幕：“呦，本事这么大呢？”
　　“……”
　　“好了好了，你自己洗。”顾母也不逗她了，揪了下板板的脸，“不然别洗了，反正今天洗过了。”
　　“不行。”林中夏抄着两只纱布手。
　　“好好好，你洗你洗，洗好了叫我，伤口尽量别弄湿了。”
　　“嘻嘻，好。”一秒变脸。
　　“……”

　　瘫了大半天的林中夏终于双脚踩在了鞋面上，“啊！”
　　“怎么了？”几人刷地看向声源，离得最近的顾母心猛地一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上手抓住了她的手臂，眉头皱得紧紧的。

　　“我终于站起来了！”
　　“……”众人眼睛一抽一抽，顾母直接抬起另一只手，手指一屈一弹。
　　“嘶……”
　　“你该。”
　　蒋随淡定收回眼，长手一伸抽过张纸巾擦干净汤勺抖漏在碗边的几滴汤汁。
　　刚刚那边啊一声，这边锵一声，心脏抖了一下再一下，林父顺了顺气坐实屁股，回眼看到蒋随微微倾起身，定了半秒后才用右手去够放在他左手边的纸巾。
　　林父推近了点纸巾盒。
　　“谢谢林叔。”
　　“不客气。”

　　刚跑完八百的时候身上全是汗，在学校的时候只能在宋晴的帮助下勉勉强强换了套干净的衣服。
　　回到家以后说什么都不听，一个劲地喊自己要被腌臭了，无奈之下顾母战战兢兢地给她洗了澡，结果平时作天作地，撒起娇来没脸没皮的人，洗澡的时候直接煮成了一只虾，惹得顾母就是一顿笑话。

　　“妈，真的不严重。我这不是装得重一点好争宠么？”林中夏扒拉了下临阵倒戈的顾母。
　　在场人的目光都默默地收到一处。
　　顾母上下扫了眼林中夏，十分有九分不屑地“嗤”了一下。

　　人是站着的，为了避免拉扯到痂口，膝盖微微屈着，背迁就着腿微微弯了一道，活像个站不直的小老头。
　　林中夏头有点抬不起来了，顶着压力把背直了直，这下姿势更加怪异了，在如山的几道目光下，背又一点一点弯了回去。
　　“……”
　　“害羞啥呀？洗个澡的事。”顾母服了这个人了，翻了个白眼又往她身边靠近了点双手扶住她低声说。
　　“不行的，我屁股不同意。”林中夏言辞恳切。
　　“……”
　　“我有个友好的建议。我建议你今晚别洗了。”
　　“那不成，会臭。”
　　“在空调房里你瘫着能保鲜两天。”
　　“我膈应。”
　　“……”
　　俩母女咬了会耳朵从客厅一点点挪回房间里去了。林父看了眼这惨不忍睹的龟速，嘴巴张开又合上，无奈地笑了下摇摇头。

　　“我来。”
　　“我来就好。”林父的手伸了伸又放下，看着蒋随把桌子里里外外再擦了遍，最后端着空碗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哗哗的水声，接着柜门被打开，瓷碗和铁架轻轻地碰撞，柜门被关上。
　　“林叔，那我先走了。您早点休息。”

　　“欸，好。你也早点睡哈。”林父欸了声，看着他提起书包和袋子，“咔嗒”一声，门被关上，落了一室安静。
　　“这孩子……”林父看着他走出去，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视线落在关好的门上。
　　楼道感应灯很亮，蒋随眯了眯眼，适应了下这冷白的刺眼光源，抬手解锁进门，提着的东西在楼道里晃了一秒，转眼消失在门后。

　　坐在房间里的顾母看了一眼钟，再看了眼已经安静了不止五分钟的浴室，“……”
　　“夏夏，你洗好了没有？”又两分钟过后，顾母忍不住起身敲了敲浴室的门。
　　“马上，马上就好。”隔着道门，声音有点听不真切。
　　“你没事吧？”顾母眉心拧了下，手比想象中的更快压门把手上。
　　“咔嗒。”
　　浴室从里面被人打开，刚洗过澡热腾腾的水汽已经凉得差不多了，但还是带了点余温稀稀拉拉地扑上面来。

　　“嘿嘿。”
　　“……”眼前人手上腿上的纱布已经消失了，膝盖上新结的痂部分已经被剐蹭掉，血珠正直直往外沁。手上的伤口原本明天就能完全拆掉，如今边缘倒是显了点被水泡发的白。
　　是很小心了，小心地湿掉了。
　　“妈妈，刚刚不小心流血了。”林中夏干巴巴举了下手，示意她有事要禀报。
　　“少来这套。”顾母抄着手抱在胸前，语气痞痞的，“怎么样？疼不疼？”
　　“不疼。”举着的手歪了下，手指蜷了蜷，脸上的笑是愈发得灿烂。

　　顾母拧着的眉一松，瞬间弯成了片月弧，微笑地走过来扶住往旁边小步挪动了小半步的嘴硬人，笑眯眯地说，“从今天起，我帮你洗。”
　　“妈妈，我选隔天洗。”
　　“好。”顾母温柔地笑了下，主打一个万事好商量，实则语气瘆人得紧，林中夏觉得屋里有点冷，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药上完顾母拍了拍她就走了，给她留了盏抬手就能关的顶灯。

　　林中夏撇了撇嘴，看着此刻整整齐齐的一张床，此刻手用不上，腿也用不上……她想念她曾经一手一脚创建出来的狗窝帝国了。
　　终究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林中夏单手摸到床边的小桌子，五根手指用力扒拉着提手搞了起来费劲撑开。
　　手机放在桌上，这么玩不会压到伤口，她此刻觉得自己还是太坚强了，这都没被困境打倒。
　　小姐妹群此刻正激烈讨论着假期去玩的地方，群里翻飞着99+条信息，林中夏一冒泡就立马被围攻。

　　乙醇消毒液：怎么这么晚才上线呐？@清空文件夹
　　敲木鱼：敲木鱼质问（表情包）
　　数十秒后。
　　乙醇消毒液：人呢？
　　乙醇消毒液：跑了？
　　乙醇消毒液：人人人人人人人
　　敲木鱼：出来出来出来出来……
　　清空文件夹：不幸战损

　　清空文件夹露头就被秒，承受了一堆问号。

　　乙醇消毒液：干嘛了？
　　乙醇消毒液：真的假的
　　乙醇消毒液：干嘛战损了？
　　清空文件夹：图片
　　清空文件夹：图片
　　乙醇消毒液：wok，你干嘛了
　　乙醇消毒液：你怎么这副鬼样子？
　　清空文件夹：跑了个八百米，起跑摔了呗（语音）

　　懒懒的腔调一出来，多多少少都听出点生不如死，尾音里又夹着点小骄傲。

　　乙醇消毒液：你？
　　敲木鱼：跑八百？摔了？
　　乙醇消毒液：成这样？
　　清空文件夹：我厉害着呢。（语音）
　　清空文件夹：我先跑了四百再跑的八百，就是八百起跑的时候摔了。（语音）
　　清空文件夹：挑眉（表情包）
　　乙醇消毒液：摔了还跑完了？@敲木鱼
　　敲木鱼：好像，是的，没错。
　　乙醇消毒液：佩服。
　　敲木鱼：投地。
　　清空文件夹：谢谢。
　　乙醇消毒液：那你现在情况如何？
　　清空文件夹：尚好。
　　乙醇消毒液：这属实有点惨。
　　敲木鱼：看开点姐妹。

　　乙醇消毒液：现已与家人坐在北上的高铁。
　　乙醇消毒液：图片
　　敲木鱼：已在市外度假酒店床上。
　　敲木鱼：图片

　　清空文件夹：你们……好好玩。
　　清空文件夹：阴暗爬行

　　乙醇消毒液：拍拍，给你带特产。
　　敲木鱼：明天出门就给你寄带鲜花饼，听说这边物流很方便。
　　敲木鱼：明天寄后天到。
　　清空文件夹：哭。
　　乙醇消毒液：好好养伤哈
　　敲木鱼：+1
　　乙醇消毒液拍了拍你说“五百万离开我女儿”。
　　敲木鱼拍了拍你说“五百万离开我女儿”。

　　林中夏抓着手机哇哇了两下……
　　临睡前，她突然想起了自己那牵肠挂肚许久结果回家后又被遗忘得一干二净的卷子，绞尽脑汁想起蒋随好像拿进门了？
　　所以？
　　在哪呢？

　　清空文件夹：哥，我卷子您老捎回来了没有？（语音）
　　求人办事就要有求人的态度，林中夏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那边屏眉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林中夏盯了会，字幕消失、显示、又消失、又显示，头顶慢悠悠歪了歪打出个问号。

　　下一秒，语音电话就这么毫无征兆直接打了过来。正等着蒋随能憋出些什么话的林中夏手抖了一下，连带着小桌子差点被掀翻。
　　林中夏：……
　　“喂？”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声音比平时听到的要低，像是刻意压低了似的又带了点懒懒的调子。
　　“啊？”林中夏脑壳一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把刚刚的丢脸包袱一脚踹进了垃圾桶里。
　　“这么晚还不睡？”对面笑了下，倒是没有刚刚那种耳朵痒痒的感觉了。散漫的笑声穿过听筒化作声波打在她的耳膜上，有点震，有点奇怪……
　　“你不也没睡？”林中夏忽略他莫明有点孔雀开屏的声音，非常不自然地回怼，像是还碍着求人的事一样。
　　“嗯，是没睡。”蒋随坐在旋转椅子上倾了倾身伸手调暗灯光，旋转大大咧咧地瘫着，仰头对着窗外被月亮照得发白的天有点出神。

　　“噢。”林中夏把自己那句“那你还说我”往喉咙里咽了咽，一百八十度转弯地换了个语气词。
　　“怎么了？”
　　林中夏揉了揉耳垂，刚刚对面的声音跟她半躺在沙发上玩口水的声音特别像，含着气泡似的，确实像金鱼吐泡泡。
　　怎么可能？咬字又不糊。她转头就把这个猜测否了，蒋随不可能这么幼稚。
　　“嗯？”
　　“在。”

　　林中夏低头靠近了点手机，现在是外放，不知道这手机收音怎么样，远点说怕听不见，近点说怕震聋他要赔医药费。
　　“我的卷子你带回来了吗？”林中夏收了点声音，半点没察觉到这么压着调子说话有什么不妥。

　　对面沉默了很久，林中夏都要怀疑是不是信号不好卡住了。
　　手指刚触亮屏幕，声音就这么在她耳边炸开，先是闷闷地笑了声，然后半是揶揄半是笑她现在才把它想起来……
　　“好了，我刚刚忘记把你的拿出来了。明天去你家做题。”
　　“哦，谢谢。”
　　“不客气。”
　　大抵是觉得这么结尾有点生硬，她又补了句，“晚安。”
　　“晚安。”

　　电话挂断，手机被随手搁在了腰腹上，暗了一会儿自动熄屏。
　　人半阖着眼，目光薄得像清晨透过林梢的雾，像是在看着月，又好像只是透着玻璃看那道折了一弧的光。
　　可能是因为峨眉变上弦，所以今晚才温温柔柔地悠悠扯着人往梦乡里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