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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造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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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四十,蒋随准时站在门口前,一手勾着包,上下划拉着手机刷着时新的新闻推送,等着那位说绝对能爬起来给他开门的人。
这个点太阳已经把天照得亮堂堂的了,刚褪去了夜晚的凉,光一出来,温度直线攀升,就这么站了一小会,身体就被烘得腾起了股燥热。
蒋随拎了拎衣领,抬眼看了眼闭得紧紧的门,里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十月开个头,靠北的地方已经开始凉爽了,只南方这一带依旧炎热如酷暑。按往常的经验看,要想降温得等到十一月下旬十一月中旬……
“咔嗒。”
门倏忽被打开,嘴里还接连打着哈欠的人身上松松垮垮穿着睡衣就这么出现在玄关处,刷地斩断了他正翻飞着胡思乱想的思绪。
眼前的人又哈了一声,泪花泛泛地湿了湿眼睫,睁眼时又神奇地不见了,“早上好。”
“早上好。”
林中夏侧了侧身让蒋随进来,门关上。此时屋里静悄悄的,光从阳台门那边倾泻下来,昏昏地倒了一地,屋里拉着窗帘,能让人描出大致的轮廓,看不清却看得见。
蒋随偏过头看了一眼耷拉着脑袋开启了自动跟踪模式的人,看脚不看路,也不怕撞墙。
刚睡醒的人脑子大概是不清醒的,蒋随自己就是,默默将脚拐了个方向,正对着慢腾腾挪过来的人。
糊糊的,慢吞吞的,带着点呆。
她脑袋歪了歪,看着自己离那双拖鞋越来越近,迟钝的大脑终于运作,慢悠悠的,终于在即将碰上时停了下来疑惑地抬起头。
刚刚只能看见鼻子和下巴的脸终于露出了全貌,一抬头一低头,不过一人身的距离。
她脸小,清醒时清粼粼的双眼此时蒙了层雾气,更像是寒冬腊月深山里未被冻结的溪,温温凉凉……
林中夏脸上刷着排字幕,全在重复一句话:“怎么不继续往前走?”
人懒懒的,能不出声就不张嘴,能累着她似的。
“林叔他们呢?”蒋随抬手扶住她的手臂,人懒唧唧的,顿了两秒之后毫不客气地把重量压过来,人终于抽出了点力气说话。
“谢谢。”又迟缓了两秒,蒋随就静静地看着她发懵,终于,低下的脑袋仰起“他们睡觉,九点起。”
蒋随点了点头,“膝盖还疼吗?”
双眼低头看了看纱布,老实回答,“不知道。”
“嗯,我扶你。”
从玄关到她卧室门口不远也不近,人走得慢,蒋随往前一步和她并排,一手捏着她左手手腕,一手越过后腰落在她另一只手的手肘。
整个人像是环抱住了她,鼻尖全是熟悉的味道,仿佛一低头就可以埋在她的肩颈窝里。
实际上,除了手之外,没有一个地方是挨着的,她的后背空出了半拳距离,远得可以被微凉的风穿过,近得又能让模糊的室内晨光灌满。
房间门半掩着,里边的光漏出来,“咿呀”一声,门被推开,蒋随松手,林中夏先走了进去。
相比于她的房间,他的房间明显更适合用来学习。
她不喜欢书桌上有太多东西碍着她,桌上只散着几张演算过试题的草稿纸,文具通通推到一边,干净利落。
“你坐这。”林中夏伸手指了指大致位置,示意他自己去拉椅子过来。
大多数人这个点喜欢记单词背古文,林中夏恰恰相反,除开早读硬性规定读书外,她更喜欢这个时候磕点物理难题开开脑筋。
人有点迷糊的时候脑子最干净,也最好使。
就是手不太好使,林中夏捏着支笔怎么用都觉得别扭,收回手把额头磕在桌面上唉了声。
“怎么了?”
她偏过头换了个方向,把脸压在桌子上对着他有气无力道,“这个纱布麻烦。”
蒋随视线下移,瞥了眼她无力耷拉在腿上的手,唇线抿直,伸手从包里摸了本题集出来递了过去。
“我给你整理了几道题,你大致想想然后直接对着答案在脑子里边过一遍解题思路。这样就不慢了。”
“天呐,你也太够意思了吧老蒋。”林中夏抬起头,语调还是懒懒的,尾音却比之前多了点子雀跃,像只占了大便宜在枝头蹦跶了两下的百灵鸟。
“知道我够意思就给我当回老大。”蒋随淡淡地睨了眼仰起头义正言辞拒绝人的林中夏,头发没梳,翘着两根呆毛,乌黑的头发挽在耳后,露出小巧圆润的耳垂,在灯光下很乖很乖。
“那不行。”林中夏嘴翘了一下拒绝完摊开题本就开始琢磨题。
一中的期中考定在了十月底,占期末分班排名总分的百分之二十,只有排进前一百五十名的人才有机会参加多一场期末的创新班选拔考试。
创新班的总人数不变,上去的标准就是考过别人。
沉浸在学习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九点钟左右,外边的客厅就隐隐约约传来了人走动的声音,拖鞋趿拉在地砖上发出点轻响。
未被关紧的房门被敲了敲,林中夏扭头喊了声“进”,视线却从未离开题本。
蒋随这次整理的题格外的多,越琢磨越清醒。
“小随这么早就来了啊。”顾母因为刚醒的缘故,声音有点低,见到人惊了下,面上倒是没有显露出来。
“顾姨早上好。”
“好,做好早餐叫你们哈。你们继续学。”
“咔嗒”一声,顾母轻轻带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声音,现在房间里安静极了。
蒋随看着门被关紧,下意识就往旁边看,头转到半路硬生生停下,指腹在卷子边上留下一道很明显的褶皱,意识回笼后抬手面无表情地把那角捻平。
现在是个密闭的空间,房间里全是她的味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向来以淡香出名的青柚味沐浴露变得这么浓郁了,连带着自己身上的也一同烧了起来。
旁边的人坐得不直,脊背微弯,两只手连同小臂一起都撑在桌上维持着平衡,脑袋离题本很近,些许额发翘在旁边,灯光下给人一种很好捏的错觉。
“嗯?”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倏忽对上她眼,眼神被电了似的飞快闪开。
林中夏一半的意识还被勾在物理题里,慢了半拍还没等反应过来他人又转了回来,提着她的后衣领把人的脑袋提高了点,“趴太近了,对视力不好。”
“哦。”
林中夏顺势抬手捏了捏有点僵的后颈,脑海里刷过的一堆物理公式里很和谐地插了句“他有强迫症”,人咕哝了一下又浸回了题里。
蒋随眉眼弯了下,快得让人捕捉不到,视线落回卷面,眼尾不动声色地瞥扫了眼紧闭的房门。
顾母关上门的时候林父已经在厨房了,顾母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咋啦?”林父见顾母进来不说话,脸色还有些凝重,甩了甩手上的水摁下水壶开关就靠了过来。
“感觉孩子压力有点大。”顾母抄着手抱在胸前,眉头紧锁。
“为什么这么说?”
“我刚刚去的时候两人都在学习。才九点钟欸,换作平时放小长假她哪次不是赖到中午才起的?”
“高中了嘛,正常的。她不是说要考创新班?哪有这么好上的?”林父默了下,叹了口气环抱住顾母安慰道。“别太担心了,她有分寸的,咱支持就好。”
“嗯。”顾母深呼出一口气,“咱还是要多留意留意。”
“放心放心,好了,去洗漱吧,我做早餐。”林父搓了搓顾母的背,抬手揉了揉她的眉心将她推出厨房。
此时水壶里的水刚好煮沸,正咕噜咕噜地往外冒着水雾。
林父抬手从橱柜里拿出四个玻璃杯,餐桌“叮叮”几声,水汽氤氲,往上时和杯壁拉扯糊了一片。
厨房里哗啦啦地响起了淘米的声音,瓦锅盖盖上,“咔”一声,灶火拧开,燎起的火舔舐着沾了水的锅底。
“夏夏,小随,出来吃早饭了。”林父敲了敲门,提高了点音量。
“来了来了。”林中夏合上题本,刚好看完一题,“完美!”
蒋随坐在一旁歪了歪头,看着那略显稚气的动作,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发顶,笔歪在一边的卷子上。
“你干嘛?”林中夏见那手伸过来立马极速护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手反而将还没有落实的手压了压,直直贴在她天灵盖上。
……
噗呲一声轻笑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蒋随十分好心情似的,“我只是想越过你关灯。”
“越过我需要擦着我脑袋过吗?”林中夏幽幽地盯着他一会,见他什么别的表情都没有,眼珠子咕噜转了转,好像说的是真的?
找不到证据的林中夏无奈把手放下,结果作案嫌疑还没清的人立马转了转手揉了把她的脑袋。“嗯不用,那我就是想揉。”
头发本来就没梳,这会呆毛炸得更明显了。
蒋随满意地抬高点手越过她关灯。
灯一关,拉着窗帘的房间立马变得逼仄起来,下一秒,原先一反常态乖乖让他摸头的人炸了似的扑过来,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伤。
“你敢造反啊?”好好的第三声因为气急了的缘故读成了第二声,带着点不可思议和气愤,还是以前那个一生气语气词就变得异常丰富的人。
“哪有?”蒋随看着她虎虎的,身体比脑子更快地旋转了下椅子调了个方向,人就这么直直地压在了他的怀里。
“有伤。”蒋随拧了下眉,下意识张开手环住她不让她摔下去。
“切,有伤我就奈何不了你了?开玩笑。”在气头上的林中夏根本没觉得自己的姿势有多不稳,随便压了下支撑点就往蒋随头上薅。
伤在膝盖,根本不能压在椅子上。蒋随的腿维持着岔开的姿势,稍稍低了低头,手转了转还是扶上了眼前这个气呼呼地誓死捍卫自己“尊严”人的腰,掐着提了一把让她站直,身上软软的触感散去,他松开手无奈地矮了点脊背方便她作乱。
“敢摸老虎屁股,啊呸不对,敢在老虎头上拔毛,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林中夏手掌根还包着纱布,只能手指没入浓密的头发里胡乱地抓,身体彻底站直了以后整个人的动作愈发猖狂了起来。
“我下次不敢了。”等头上力气渐收,蒋随作势求饶一样往椅背一靠,顺势脱离林中夏的魔爪,抬手一抓就捏住了她的手指晃了晃就松开。“你是老大。”
“哼。”林中夏傲娇偏过头,“知道就好。”
“吃早餐,不然林叔还得喊一遍。”
“哦,走啊。”
“我还有一点思路没捋清,你先去我就来。”蒋随说。
林中夏哦了声就往门口慢吞吞地走,膝盖还是不怎么能弯,走的有点像生锈的小型机器人,一卡一卡的,偏生还十分倔强,一点也没有指使他去扶的意思。
蒋随偏了偏椅子让出点距离,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被她宽松的棉质睡衣摆掠过,指尖下意识勾了勾,却抓了个空。
意识到自己想干什么的蒋随蜷了下手指,一点点地握成拳又松开,眼神空落落地落在桌子的一角,像是在细致揣摩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进眼里。
“要开灯。”林中夏走到门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室内。蒋随的动作一点都没变,还是瘫靠在椅背上,头发被抓得乱糟糟的,外边的光隔着窗帘糊糊地照了他一头,毛茸茸的,懒洋洋的,整个人的锐利不自觉被消减,多了些许柔软,在黑里却又莫明显得冷清。
“不准在我房间里瞎了。”林中夏别扭地为自己那突然一句的关心补了句,好像不补就会威胁到她的老大地位一样。
“好。”蒋随笑了声,支起身抬手打开暖光又跌回椅子上,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门被打开又被关上,他叹了口气反手盖住自己的眼睛挡住了那片光,却又不想撤出那温暖的区域,只静静地瘫着,被光罩着,大致计算着解一道题的时间。
不久,室内响起椅子滚轮向后推的声音,人起身,手指摁下开关前无意瞥见了刚刚没看清的书桌一角,灯关,指腹摁了上去轻轻摩擦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