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橙关系》昼昼夜夜

29、姜汤

　　这下是真不小心看见了。

　　手指抓住衣摆往上折了两道，抬手一拉，抓着衣服一翻就把上衣脱了下来，他半点没停顿，也不擦擦残留的水就套上了白衬衫，瞬间又洇湿了小块，其实车窗玻璃反射的画面真的很糊，但一点也不妨碍林中夏超强的脑补能力。

　　林中夏一声“啧”，正飞快扣着扣子的蒋随手指顿了下偏头就精准盯上她反射在窗上的眼，轻轻吐了一字，“呵。”
　　“不能吧。”林中夏在心里嘀嘀咕咕，稍稍心虚地把眼睛挪进外边雨里，装作没听见，“角度不同怎么看见，肯定没看见。就是想诈我。”
　　蒋随什么也没说，扣好扣子就顺手把校服叠进了袋子里。

　　整个过程车里除了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和那两个语气词，什么都没有了。
　　林中夏瞅着差不多了还稍稍等了两分钟才转回来。其实她也没想看。

　　多少年级来着？林中夏记不清了，三四年级的时候？反正打那之后她就没见过他脱过衣服。
　　今天算是满足了她旺盛的好奇心，传闻不假，蒋随确实有腹肌，薄薄地覆盖了一层，很漂亮。
　　“要是长在我身上就好了。”继手之后，林中夏又在心底发出一大感慨。

　　“好看吗？”蒋随靠近压低声音说。
　　“我没看，你这是污蔑。”林中夏张口就否认，伸手把他推了回去。
　　“没看什么？”顾母转了转头，没听见回答才幽幽把视线从手机里扯了出来。
　　目光一落在蒋随身上眼睛倏忽一亮立马开启了夸夸模式，“哪来的帅小伙？长得真好看。这衣服衬你，倍有精神。”
　　“谢谢顾姨。”
　　“嗐，客气啥？我还赚了呢，看着就心情好。”顾母摆了摆手，这件衬衫的版型她当初一眼就相中了，奈何买小了一号，老林不合穿，现在还绝版了。这下正好。

　　林中夏坐在一边点了点头赞同，“是好看。”
　　衬衫就是白的，除了洇了水的地方有点透之外半点毛病都没有。板正的衬衫因着那张脸生了点“凡人勿近”的感觉，顾母原以为孩子还小撑不起衣服，看来是她多虑了，她重复了一遍，“很帅气。”

　　外边的雨终于小了点，青灰色的天开着开着就变得昏黄。林父把着方向盘十分谨慎，即使是几十年的老手。
　　年轻时候的林父很狂，天不怕地不怕，耐心这个东西有点但实在不多，后来全都倾注在了爱人和孩子身上。随着时间的加持，要是林父和顾母不提起，没人会知道在外边温文尔雅在家里幽默风趣的林父会喜欢飙车。

　　当时谈笑说起林中夏第一个不相信，在她印象里，爸爸的胆子只有米粒那么点，顾母一唬他老大一只人都能猫着腰躲她身后，耐心好到她不小心推倒了积木还陪着她花大几个小时重新搭好，通常是她搭到一半就撂担子不干了，然后每次醒来她那座被推倒的城堡总会再次出现在客厅。

　　顾母移开自己看着老林的眼，幽幽地投回前路，前车车轮轧起一阵水花，被冲起又落下，反反复复，雨刮器扫过，雨点又使坏把干净的玻璃面板打花……
　　“阿嚏！”林中夏抱了抱手。
　　顾母往后头瞅了瞅又看了看前边，眉头不自觉蹙起，“身体强壮的勇士，还有十几分钟就能到家里。”
　　“阿嚏！”林中夏刚想说话鼻子又痒了，强忍着转过身又打了个喷嚏出来，接下来就跟止不住一样连着打了几个，连带着胸腔震了几震。

　　车上的纸巾刚刚已经拿来擦水了，什么都没有，顾母四处找了找才从车前小屉里翻出最后一包面巾纸，里边只有惨兮兮的一张。
　　顾母翻出来立马递了过去，眉头已然锁死 。蒋随接过递到她旁边，她人现在就是个喷嚏永动机，整个人都憋红了，抱着手肘闷闷地打着，被捂住的气流反冲了下一整个肺都要咳出来的架势。

　　好不容易缓了回来，林中夏另出只手接过纸，鼻尖红得像特意染上的一样，从眼尾到脸颊，再从脸颊顺下脖子。她抬手包住鼻子擤了擤鼻涕，抬起头就卖惨，“差点把肺咳没了。”
　　“回去给你煮浓缩版姜汤。”顾母也没再呛她，此时车已经开回了小区车库，一行人直接上楼，林中夏摁了指纹就冲了进去，嘴里不断念叨着冷死了冷死了。
　　顾母无奈地摇摇头，转头叮嘱蒋随快回去洗个热水澡，“洗完来这边喝姜汤哈。”
　　“好，谢谢顾姨。”
　　“去吧去吧。”
　　走廊陷入了安静。

　　下了场雨的天黑得似乎有点快，灰暗暗一片。蒋随关上门，“啪”的一下打开灯，屋里有点冷，他随手把书包脱下丢在门边，趿拉着拖鞋进了房间。

　　热水一开，兜头淋下，整个人的毛孔瞬间都舒畅了。
　　林中夏拿起花洒调高水温，一个不留神就被烫了个激灵，猴急地闪开才避免了先是冷死后是烫伤的悲剧。

　　这个澡刚开始洗得极其迅速，洗到后边又慢悠悠了起来，顾母进来喊了两次让她赶紧洗完出来吹干头发，林中夏答得敷衍倒也乖乖地加快速度。
　　等她收拾妥当出来的时候，人蒋随已经坐在沙发上喝姜汤了，那股浓郁的辛辣味远远地往鼻子里钻。

　　“你的在茶几上晾着呢，赶紧喝了。”顾母一看她那副表情就知道她抗拒，此人不爱喝姜汤，所有她能接受的姜只能作为调味料出现在肉里。
　　“你妈给你加了点红糖。”林父从厨房伸出个脑袋努了努嘴，这话总算是把她催动了。
　　“妈妈真好。”林中夏嘻了下，除了张嘴喊着愿意，其它肢体都是不情不愿的。
　　坐在沙发上的蒋随回头看了她一眼，举了举杯子，“是甜的。”

　　换上干爽衣服的人已然忘了刚刚回家时是谁在那喊要冷死了，现在整个人轻盈得不行，看着也还正常。
　　林中夏在蒋随的注视下挪到了客厅，端起杯子感受了会儿温度，屏气一口闷了小半杯，豪气地把杯子一放，下一秒整个人就成了苦瓜脸，恨不得当场表演仓鼠洗舌头。
　　蒋随杯子放在嘴边视线一抬见状笑了一下，声音很轻，但被林中夏敏锐地捕捉到了。

　　“你笑什么？”林中夏整理好自己的动作，叉着腰微微昂起了头，“小心我给你生榨一杯香菜汁。”
　　蒋随放下杯子，“我不敢。”
　　“识相点。”
　　“好的。”

　　林中夏在他旁边坐下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半点再喝姜汤的意思都没有，看这架势，她能玩到顾母喊她吃饭。
　　“不喝了吗？”
　　“喝过了。”
　　“太少了，会感冒。”
　　“不会……吧？”先是肯定再是半信半疑。
　　“会。”
　　“如果蒋随骗我那就把他的腹肌移我身上。”林中夏端起杯子吨吨吨豪饮，突然意识到蒋随没出声，眼珠子从杯边瞥扫到沙发上，姜汤还浸着唇但水荡了一下就没再少过了。
　　“不是说没看见？”
　　林中夏噎了下没应，把眼珠子转回去了当没听见。
　　“好看吗？”
　　“什么东西好看？”林中夏惯会装傻充愣，放下杯子就皱着眉窝进了单人沙发里，嘴里念念有词地吐槽着这姜太辣。

　　蒋随歪头挑了下眉，倒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阳台上养的绿植已经挪回室内了，狂风呼啸着，阳台门把喧嚣隔绝在了玻璃门外。林中夏窝着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就不想动弹了，白噪音助眠似的，没一会儿她就觉得眼皮子愈发沉重，困意上头立马就投入了周公的怀抱。

　　蒋随安安静静地喝着姜汤，汤的味道冲鼻又辛辣，是顾母一向用的配方。小时候跟着霸王混，她每次都不肯自己一个人喝，一定要他这个什么事都没有的人陪，好像这样就能把辣度分给他一半一样。

　　视线从被席卷的阳台挪进屋里，从门边绿植的芽尾顺到正前方的电视屏幕上。那个窝了个人的位置只能看见点暖色的布料和裸露在外卷不进去的脚，后背微微起伏着，呼吸绵长，像只午时睡在树荫里的猫，窝在树枝上，阳光在她身上撒下斑驳，让人想要靠近又怕惊扰到她。
　　脚丫子绷紧了下又松开，像是有点冷一样脚叠着脚摩擦了下，随后人动了两下又继续睡过去了。

　　蒋随见状倾起身伸手去捞茶几上的遥控器把客厅温度调到适中，把它轻轻放回原位也斜倚在沙发扶手上，侧头看了眼旁边沙发睡得正香的人，捞起只方枕松松地抱住，微屈起腿闭上眼睛。
　　屋外很吵，但对沙发上的两人来说压根没有什么影响，林父顾母煮过姜茶后回了房间，现下每一处每一帧都勾着人说“睡吧睡吧”。

　　林父点的餐到了，攥着手机出来的时候还疑惑屋里怎么这么安静，四处扫了眼就见两人一人占着一个沙发睡着了。他轻手轻脚打开门取了外卖放回餐桌上，重新回了房里招呼顾母出来。
　　“太累了吧。”顾母和林父对视了眼摇了摇头，“我先把他们叫起来，吃了饭再睡。我感觉夏夏是要感冒了，今晚得留意一下会不会发烧。”

　　“好。”林父点了点头拍了拍顾母的背转到餐桌那边拆保温盒去了，下雨下得急，家里没备到什么新鲜食材，只好临时临急定了一份，这家味道偏清淡但手艺不错，林父还专门点了煲驱寒的汤。保温盒盖子一掀，丝丝缕缕的饭菜香顿时四下散开。
　　连客厅的顾母都闻到了，转过头说了句这汤味道不错。

　　“夏夏，夏夏。”顾母先是推了推睡得软绵绵的林中夏，她睡眠质量好，估摸着是已经睡熟了，推了两下人，结果她咕哝了两声动了动又睡回去了。
　　顾母对此见惯不怪，反倒是旁边还没来得及叫的蒋随先睁开了眼。

　　“顾姨。”蒋随眼珠子小幅度动了动，坐了起来伸手搭上枕到没什么知觉的肩扭了扭。
　　“欸，先起来吃饭，吃完饭再睡。”
　　“好，谢谢顾姨。”
　　“客气啥？”顾母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夏夏。”顾母又推了那团毛绒绒一下，人慢慢睁了眼看着手边边发愣边醒神。
　　顾母见她醒了就折回林父旁边去了。

　　好一会，双脚踩上拖鞋，抬手勾上前边走着的人的肩，把他当猫爬架拉伸了下自己脊背，像节要掉不掉的火车车厢一样闭着眼睛由他带着走。
　　“到了。”蒋随在她的座位停下，卸下了这节只偶尔睡迷糊才会出现的火车车厢。

　　林中夏又换了个地方挂着，惹得顾母又看了她好几眼，“头晕吗？”
　　“不，我困。”林中夏闭着眼否定，一边是惹人沉沦的梦乡，一边是勾起馋虫的饭菜香。终于，饥饿战胜了一切，“好饿啊。”
　　“好饿就吃饭啊。”顾母挑眉，脸上飞过一排“你在说什么屁话”的字幕，起身在蒋随和她面前一人放了一碗汤，“先喝点汤，驱寒。”

　　“我呢我呢？”林父跳了出来勾勾顾母的衣摆表示不满，等顾母也推了碗汤在他面前时人瞬间又乐了，猴急地端起喝了口就被烫得嘶哈嘶哈，这一蹦跶林中夏就生生被自家老爸笑醒了。

　　某人笑了一通之后睡意就已经消了个七七八八，开始认认真真地吃饭，偶尔搭两句话，或者重新挑起个话题。比如学校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啊，哪里长了颗很奇异的果子啊，这次期中考试的一些无聊至极的题目啊，反正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蒋随偏头看了她一眼，小嘴叭叭叭地讲，这也不耽误她吃饭，她吃相斯文不扭捏，是让人看着食欲都能跟着变好的那种。
　　明明这些听起来就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信息，甚至可以说是没什么营养的流水账，但从她的嘴里冒出来就感觉新鲜了许多，有趣了许多，这餐饭因着这些没逻辑的分享变得温馨好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