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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和解 ...

  •   时间充裕?林中夏不知道,平时她已经坐在教室里了,今天是个意外,况且此时两手空空,毫无疑问,把手表落在宿舍了,课本也落在宿舍了。
      她又扯了扯袖子,缩着手钻进去,她不爱戴表,她的表一般都是攥着的,随处拿,一到教室就搁在桌上,不知道有多顺手,结果顺手多了就给忘了,还独独忘了这次。

      风往脸上刮,人又提了步子。
      学校的冬装外套其实不保暖,就比普通的薄外套稍稍厚了点,压根出不了这个省。温度欻一下降下去,过渡时间为零。人回到班里的时候头一回对人造二氧化碳排放的热量肃然起敬,在这里,她觉得撑三天好像真的有点可能。

      天变了人没变。
      气温骤降也挡不住学校想要学生跑操的强烈渴望,点一到主任就支着喇叭催大家赶紧下楼排队,听那语气还隐隐兴奋,仿佛在说“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们无所畏惧。”
      事实上,林中夏畏惧了,听着那声音头皮就一阵发麻,拖着腿到前台找正在登记的班长请假,结果被告知没有假条还需要到楼下参加见习。
      她想骂人了,之前怎么不知道有这么多规定?一事不顺事事不顺,加上生理期激素不稳定她更是成了一颗随时可爆的炸弹。
      拉好拉链缩着手缩着脚往楼下走,没人的时候想呲牙咧嘴翻白眼,有人的时候一秒恢复原样。出名不是件好事,到处都是人,她想呲牙也呲不成,摆烂全在幻想里。

      林中夏在前头排队报道的时候后边还有两个女生悄悄挤在一起往她这边瞄,“她就是年级第一。”
      “原来是她啊……我的天,还是觉得好变态。”
      “上次让你来看你又不看。”
      “上次没空,这不我也见着了吗?”
      “她头发好好。”
      “我也觉得,她体态也好好你觉得吗?”
      “……”林中夏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听到说她有点变态时,心里想的是“是的,现在脑子冻麻了,确实是变态”;听到夸她体态好的时候先是僵了一下,莫明把自己藏在袖子里的手抽了出来。
      她真的很想说我离你们其实不远,说啥都听得见。

      前前后后折腾了几个小时,饥饿加上下腹闷痛,现在有人夸她她也高兴不起来。
      林中夏挑了张远离人群的椅子坐下,身边的空位也很快有人坐下了。
      她闭着眼蜷着,头几乎埋到了手肘,上半身能压多低压多低,但那风无处不在,从她耳边,从她后颈,从她怀里间隙,一溜一溜地带走她身上的热量。

      周边的声音很嘈杂,这个时候说笑打闹最是热闹,冷风半点没消减掉他们的热情,枝头宽大的白玉兰叶扑簌,少年人的朝气与空气里的寒对抗,侧头睁眼,满目长袖长裤,当然也有不怕冷的勇者,站在风头夺头彩,傲得不行,周围全是捧场声。
      好像张扬之余,中二也是高中生的特色一样。
      林中夏闭眼把脸转回了臂弯里。

      “同学,你还好吗?”
      她被人拍了一下,很轻,声音带着点犹豫,像是思考很久才开的口一样。
      “我还好。”林中夏闷着脸答,半点抬头的力气都不想使了,嘴一张一合,声音都弱得可怜。
      就好像是故意装病一样。
      误会还是能避免就避免了好,林中夏支起头对上了眼前热心同学的眼,醒醒神再次开口道,“我没事,谢谢你。”
      这次声音终于踩实了,面前人摆摆手,“没事就好,我就问问,看你趴着像晕过去了。”
      末了人又补了一句,“你不冷吗?”
      林中夏捏了把校服袖有弹性的松紧口,这才注意到除了刚刚跑操的那一堆,她周边的人都裹着厚外套,跑操队伍一走就显得只穿了校服外套的她格格不入,且缩在一边角落里格外凄凉……
      “我还好。”她说。
      “那就好,你这唇色有点白。”女生指了指自己的唇,嘴张了两次没说话,最后还是提醒了句。有的人天生气血不好会白,林中夏这种看着更像是冷到了,白中透着紫,重病了一样。

      林中夏郑重道了声谢,没来得及问她姓名交个朋友,人就被她自己班跑操回来的好友叫走了。
      “我走啦,不舒服记得去看校医哦。”
      “好的,谢谢你。”林中夏笑了笑,虽然她知道不怎么好看。
      “不客气。”

      天冻脑子懒得转,慢吞吞地一句接着一句往脑子里抛话,没头没尾的。她想她该去小卖部买个面包充饥,但是钱在上面,她不想动,反正也就还有两节课就能吃午饭了,饿不死。
      脑子里的链条咔咔咔地转了几圈,她想,要不去看个校医吧,但好像下腹闷痛的程度又没到要吃止痛药的地步……

      林中夏坐在风里凌乱,得出的结论是冷到了,不撑了,待会儿上楼就打电话告诉爸妈她要冻死了。
      头一回在学校过得这么窝囊,莫明其妙,所有东西都赶在一块了。
      林中夏隔着几层校服摁了摁肚子,除了烦躁就是烦躁,所有不舒服此刻外化成了蹙起的眉头,趁着周围人远肆无忌惮又毫无用处地对峙着冷风。铺了地砖的地很平滑,风卷着落叶一拖就走,倒也给打扫这里的同学省了不少心。

      “蒋哥,你干嘛去啊?”李昂搭在老杨肩上侧过身回头看向原本并排站了个人的位置,此时空空如也。
      这刚拐进连廊下边,人不知道看见什么又拐出去了,两侧是张贴的校训海报和学校简历,看不真切他要干什么去,只留了句“有事。”
      “急啥呢?真是的。”李昂偏回头纳闷。
      “谁知道呢?话说你的腿是摆设吗?”老杨毫不客气,呛得李昂伸手就往前边扒拉班长诉苦,结果又是一阵嫌弃。众人笑骂的打趣声从身后渐远,蒋随也离那个单薄的人越近,看她坐着就知道她不高兴,恼人的风成了种很好的传递信息的介质。

      “林中夏。”
      人迟了半拍才慢腾腾地抬起眼看他,没什么精神,一双眼全是雾汽,脸色苍白,唇色更是好不到哪里去。
      “你外套呢?”

      两人中间起码隔了两米的距离,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南方冬天的寒是带着湿的,丝丝缕缕混着冷往人骨缝里扎,林中夏缩了缩,好半晌才接了句,“没带。”
      “跟我来。”蒋随开口,他也穿着学校的长袖长裤,刚刚跑完操,一看就热量十足,许是觉得语气不够好,终是放缓了声音,“别坐这吹冷风了,人都吹傻了。”

      没有抱怨,没有奚落,也没有袖手旁观,人往来风处一站,挡了不少劈头盖脸往她身上扑的风。
      继续坐着好像确实不是事,林中夏手指动了动,“我回班里。”
      “回去继续冷吗?去我那拿衣服。”
      两人知根知底的,林中夏一听就知道他不高兴。
      互相僵持着,一副她不应他就不走的样子,死倔死倔的。
      “我待会上楼就打电话让爸妈送衣服过来。”
      “那个时候已经冷死了。”蒋随一点也没放过她,平时他说话总会留点迂回的余地,今天像是失去了耐性一样,忍了忍发现忍不住。
      她没理由生气,但她也确实是生气了,生个气也窝囊,本来就心情烦躁,这会儿愈发上头,隐隐有冲破理智防线的意思。

      人一撤开,风又直直往脖子里钻,这次她不缩又不躲,抄着手坐直任由冷风往面门、领子里灌。
      蒋随耐心售罄转身上了楼,林中夏抽了抽鼻子,干瞪着眼朝着空处,“靠!你委屈什么……”
      她知道她被养得很好,在家里有顾母林父宠着,自己学习也不错,没有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要纠结要处理,她少有不顺心的时候。也许也正因为这样,平时大大咧咧对烦心事半点都不上心,一副“关我何事”的洒脱样子,一旦心情真的不好起来,抓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恨不得借此炮轰周围所有人。
      她就是这样小气。

      “烦死了……”
      尾音还没出,人就被兜头罩住了,一下子隔绝了上身的冷风,衣服很厚,光线只从下摆漏进来,短短几秒冻结的血液就活络了起来,暖暖的。
      她心情又好了,过山车似的,在心里骂了自己两句,嘴角勾着上扬,扒拉开衣服穿好袖子拉上拉链,对着来人就是一张大大的笑脸。

      “高兴了?”
      “高兴了,嘻嘻。”林中夏往衣服里窝了窝,袖长过手,怎么抻直都冻不到她,人眼睛又亮了,温温地弯着眼拍了拍羽绒服,跟刚刚那个驴脾气的人判若两人。
      说她好哄吧也不好哄,别扭起来说个话都不愿意,说她不好哄吧也好哄,就像现在,一暖和就跟全世界和解了。

      “怎么不来找我拿?”
      “我怎么知道你带了几件衣服啊?万一只带了一件多尴尬。”林中夏撇了眼他身上的呢子大衣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夸赞,“帅气。”
      “那多谢理解?”
      “嘻嘻。”
      “……”
      快上课了,她回暖后终于生了点精气神,整张脸都透露着“舒坦”二字,可她的唇色依旧一般,偶尔抿一下,要说舒坦也真没她表现出来得那么舒坦。

      “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啊?”人摆了摆手,视线却落在别处,“没有了吧。”
      “什么叫做‘没有了吧’?”蒋随皱眉,手先一步覆上了她的额头,触感还是凉,他不喜欢她这样。
      “没发烧吧,我脑子清醒得很。”
      手松开了,人没撤远,距离拉近,依旧挡在风口处,而且更加严实了,她现在一点都不冷,只胃里空,腹部凉。
      “我上去了。”人刚站起,胃里一阵响,隔着衣服传出来,她立马就尴尬在了原地,衣服是他的码,有点宽大,放冬天里也可以解释为我就喜欢穿宽松的,可此时明明很长,却又感觉很短,一眼就能看穿,满身局促。

      “没吃早饭。”语气笃定。
      “嘻嘻,出门太急忘记带了。”林中夏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不好受,长时间坐着,一站起,下腹积蓄的血液就一股脑地往下涌,人脸色又白了白,抬手捂的却不是胃那个位置。
      “我上去了。”她重复道,这次他没拦她,上课预备铃响了。
      他转脚上了楼,三步并两步跨上去,一节课上到临末十分钟举手报备,在老师的狐疑和同学略显惊奇的注视下从后门跨出了教室门。
      门被轻声掩上了。

      “看什么看呢?写你们的,就十分钟你们还敢看热闹。”化学老师赵恒是个很可爱的老头,说话幽默风趣,自身知识储备又扎实,跟学生们打成一片,忘年交似的。大家都不怕他,“老赵老赵”地叫,但这时都老实得不行,鹌鹑似的,随堂小测的题从来没有情面可讲。
      老赵说完视线就转回了蒋随的书桌上,一摞书,两支笔,橡皮压着张小卷,上面的题已经写完了。他伸手抽出抻了抻,捏着走回了讲台。
      几乎全对,最后小问没看准要求,漏了小数点后两位没加上,老赵哼了声,粗枝大叶,该训。
      他讲得已经非常通透了,拿满分才是应该的。

      下课的时候林中夏只觉得自己状态更差了,好像自身已经没有热量可以供给外套保存了一样,越坐越冷。
      铃声一响,几乎是抢着在老师后头出了门,外套太大不方便,随手脱了搭椅背上往走廊尽头卫生间走,边走边搓手臂,后知后觉衣服还是保暖的。
      人走不快,一走快就不舒服,早知道就不洗那澡了,洗也难受,不洗也难受,但好歹难受的方面不同,一个内一个外。
      虽然重来一次她还会选择洗。
      脑子真是不清醒,想的全是废话。林中夏唾弃了下,滚进卫生间又麻溜地处理好滚出来回班里穿外套。

      她保温杯里时常备着热水,今天才发现这个小习惯的好处,这下不用再出门吹风了。她冲了点烫的进平时喝的杯子里,摸着差不多了就窝在座位上小口小口地喝着水,胃很给面子地没继续闹腾。
      其实不吃早餐没啥事,在家里睡到中午再吃也不见饿,到了学校就不行了,好像不吃就脑部供血不足一样,平时还能捱过去,今天不行了,更何况还洗了个冷水澡。

      “没关系的,霉运在年前消耗完了,下一年肯定顺顺溜溜的。”林中夏在心里自己安慰自己,祈祷着自己别痛经。
      她不是没痛过,但是很少,看着别人痛她也觉得难捱,只能庆幸自己身体素质不错,痛了养养就能好。

      早上注意到她不对劲的同学关心了她几句,她摆摆手说没事就结束了这个话题。这个节骨眼大家都忙,没有太多时间留意这个,留意到了也没有太多时间拉扯,开口可能已经做好了被麻烦的准备。她不喜欢麻烦,双向的,她也不会去麻烦别人。

      林中夏又喝了口水,水汽薄薄地蒸着眼睫,看着杯里的水有点出神,口头上的两个“谢”字在这种时候总会显得单薄,但她也只能说出“我没事,谢谢你。”,这样简单又快捷,一点不拖沓,问完他们转头就可以重新浸回学习里。
      “林中夏,有人找你。”
      “哦,好。谢谢。”
      后排的喊她的人埋回书堆里去了,她的那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林中夏往窗外看去没看见人,放下水杯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有了外套再出来,人也没有起初那一遭那么难受了,往旁边一瞥就看见了站在离门不远处的蒋随。
      应该是刚跑上来,气息不是很稳,肩背挺直,手里提着袋东西,见她出来就塞她手里,“趁热吃,我有衣服,不用还。”

      她捏着塑料提手还愣着,人拍了拍她的脑袋,“进去吧,风大,我走了。”
      她一句“谢谢”还没说出口,他人转身就拐进了楼梯口,看起来好像也不需要她的那句谢谢。

      外面风大,但再怎么大也穿透不了她,有厚外套挡着,他步速不慢,很快就钻了下去,风掀起了他一片衣角,人很快就拐了出来,穿过连廊再走几步从后门进了班,然后就看不见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杵在走廊怎么看都奇怪,林中夏提着东西开门回了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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