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橙关系》昼昼夜夜

41、生日

　　“这家饭店的鲍汁黑豆腐超级超级好吃。”林中夏指着纸质菜单边介绍打上勾，灯光斜打过眼睫落下几块不规则的碎片阴影，由于低着头的缘故，几缕额发滑至颊边。

　　“有没有你想尝尝的？”
　　“没有。”
　　“嗯，好。”林中夏点了点头，偏头把菜单递给站在旁边的店员。“谢谢。”
　　“不客气，现烹的菜需要十五到四十分钟不等，请耐心等待。”店员接过菜饭就报备给后厨去了，注意事项不好写，只能尽量避开一些忌口。
　　这家饭店开了好些年头，口味也开始迎合部分外来游客，多数是在自己原本的菜式上做了点小创新，本地菜选了几道作为招牌出售，应季供应。

　　“要等等。”
　　“好。”
　　蒋随给她倒了杯热茶，林中夏呷了口，妥帖得想眯眼睛。
　　“谢谢你。”林中夏说。
　　“这么客气我害怕。”蒋随停在唇边的水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微微沾湿，轻点又抬起，转眼就洇红了唇。
　　瓷杯被指握着往下，露出他整张脸，手还握着杯子，只是悬着停在了桌边，手腕骨节直接压在了桌上。
　　“我这是礼貌。”林中夏闭眼，佯装无语。
　　“嗯，可能现在我还有点不太习惯。”
　　“蒋随，你最好别逼我抽你。我形象破灭肯定有一半是你的功劳。”
　　“不用谢。”
　　话音刚落，蒋随就被利落地踢了一脚。

　　他闷笑了声，林中夏眉头一蹙就嫌弃他是不是脑子最近被门夹过。
　　“你……”
　　“姐。”
　　林中夏肩被人从后边拍了下，她扭回头就对上了表弟顾承谦那张笑嘻嘻的脸。

　　“你怎么在这？”
　　“哦，我和哥出来逛逛。”顾承谦偏了下头，对着蒋随就是“好巧。”
　　蒋随点了点头，“嗯。”
　　“你们认识？”林中夏看了眼蒋随，再看了眼顾承谦，后边跟着顾承景。她记得没正式介绍过吧。
　　“嗯，你忘了？外婆拉他串过门。”
　　“是喔。”林中夏点点头。
　　“能加位吗？”顾承景问。

　　这场饭不是林中夏的场，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应蒋随就出声了。“可以，请坐。”
　　“谢谢。”顾承谦应得比他哥还快，扯开椅子就坐了下来。
　　“姐，有没有点黑豆腐？”
　　“点了。”
　　“需要加菜吗？”表哥顾承景问，也拉开椅子坐在了另一边。
　　“看看你们想吃什么，菜是够的。”林中夏斟酌了下开口。
　　“够就好，我不挑食。”顾承谦自顾自给自己斟了杯茶，“听说今天是你生日欸，礼物没来得及备，只能说句‘生日快乐’了。”

　　“谢谢。”蒋随说。
　　他在不熟的人面前就是这样，又淡又平，对周围人和周围事都不上心，干什么都无所谓。偏偏这一副不上心的样子总会被周围的人解读成冷。

　　顾承谦扒拉了下林中夏，“姐，听说他学习很厉害。”
　　他知道假期谈学习很邪恶，但是，他就是想作死。
　　“是挺厉害的。”林中夏撑着脸应了声，她是真饿了，也不知道蒋随长的什么铁胃，到现在除了说了句想吃蛋糕，什么都没有。

　　把他送去荒野求生不知道能省多少粮食。思绪一发散，脑子里的画面就自己演了起来，林中夏自己乐呵地笑了声，搞得刚刚讲话的顾承谦一脸茫然。
　　“姐，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啊？”林中夏笑意未收，乍一下回神，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顾承谦没辙了，他姐的思维过于跳跃，一会儿一个样，人在脑子不在。
　　接收到顾承谦略显幽怨的目光，林中夏清了清嗓子，“再说一遍，我这次一定听。”

　　“再说一遍我的面子往哪搁？”顾承谦抄手偏头。
　　“我话都说出去了你要是不回答，我的面子往哪搁？”林中夏学他抄手，把耍无赖贯彻得淋漓尽致。
　　“……”
　　她和顾承谦走的是对抗路，一天不怼浑身都不得劲，别人家客客气气，他们家打是亲骂是爱。

　　“姐，下午我们出去玩吧。”顾承谦转了个话题。
　　“去哪？”
　　“公园呐，今天有雪下，去打雪仗，前两年你就是仗着身高优势赢的我。这次必定是我赢。”
　　“说得好像你跟我一般高就能打赢我一样。”林中夏嗤了声，与此同时目光都变幽怨了。她不是没长高，就是长得慢，也不知道他吃什么玩意长的，欻一下就窜高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吃增高补品了？”
　　“什么啊？我凭本事长的。纠正一下，我现在，比、你、高。”顾承谦拽拽地笑了一声，下一秒口头上打了胜仗的人就被水灵灵地踢了一脚。

　　“高那么一两厘米也值得你嘚瑟。”林中夏皮笑肉不笑。
　　“你怎么老踢人？有本事咱们单挑。”
　　“没空。”林中夏顿了声补了句，“被我踢是你的荣幸。”
　　“哥。”顾承谦立马向一直没出声、只是静静看着他们闹的顾承景请求支援，“说句公道话。”
　　刚刚林中夏和蒋随是面对面坐的，他们一来就分别插在了他们之间。小圆桌不存在很明显的界限，但跨越的那点距离碍着他求助了。
　　顾承谦要是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一定离他哥近点，这样还能发动点魔法攻击。
　　结果他哥淡淡地喝了口茶，“我没听见。”
　　“……”
　　顾承谦沉默，林中夏大笑，扭身重重地拍了拍自己表弟的肩，拍完一看，他更加生无可恋了。

　　“没关系的弟。”
　　“呵。”
　　“还哄得好吗？”林中夏边笑边问。
　　“哄不好。”
　　“哦，那不哄了。”
　　“……”顾承谦简直要裂开。

　　林中夏不嫌事大，一本正经地说，“你初二了，该有个大人的样子了昂。”
　　“林中夏！”
　　“欸，想干嘛？没礼貌。我的大名是你能乱叫的吗？老老实实叫姐。”
　　“哼。”
　　“哼。”林中夏学他。

　　顾承谦：……到底谁是初中生。

　　菜开始上了，腾腾往上冒着热气。林中夏见状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以防待会热出一身汗难脱。
　　菜确实是够的，他姐是不是太豪横，四个人也吃不完啊。
　　“姐，你最近发达了吗？”
　　“以后会发达。”
　　桌子上明显多出了几道没点过的菜，林中夏没说话。她没点这么多，中途就蒋随一个离席了，是谁加点的不言而喻。

　　“姐，打雪仗。”顾承谦夹了块豆腐，他要一雪前耻，难得今天的雪那么合适，不去多可惜。
　　“不打。”
　　“为什么？”
　　“没空。”林中夏说。
　　“为什么？”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不是。”
　　“哦。”
　　“所以你下午有什么活动吗？”顾承谦见骚扰林中夏不成转头就搭拉上了蒋随，“你去吗？”
　　“不去。”
　　“为什么？”
　　“没空。”蒋随说。
　　“……”顾承谦不想说话了，“你们是串通好了吗？”

　　原本今天下午林中夏就是想带蒋随逛下公园，毕竟国家级4A景区可不是盖的，季节也合适。不然就这么直接回江阳了多可惜。
　　林中夏往后边袄子兜里摸出手机。

　　误食花生：你想打雪仗吗？
　　拳拳超人蒋：都可以。
　　误食花生：说个准话。
　　拳拳超人蒋：百分之五十五，看你，不是要带我去公园玩？
　　误食花生：那我接了，放心，我一定给你选个称手的工具。
　　拳拳超人蒋：谢主隆恩？
　　误食花生：爱卿请起。

　　顾承谦见自家姐拿起了手机，不一会旁边的蒋随也掏出了自己的。羊群效应似的，他也掏出了他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背着他和他哥说悄悄话呢。

　　“我和蒋随都去。”
　　“去哪？”顾承谦懵了瞬，反应过来瞬间激动了，“噢，必须去，是时候一雪前耻了，我就不信了。”
　　“切，小心被我摁在地面摩擦。”林中夏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嚣张得很。
　　“四个人，分两组。我拉个群，随机数吧，奇数和奇数，偶数和偶数。”顾承谦打开面对面建群，“一二三四，快进来。”
　　顾承景下午没事，加上顾承谦向来闲，一来二去，群就这么奇奇怪怪建好了。

　　“我投了哈。”顾承谦扭头。
　　“投了投了。”林中夏接话。
　　“不要和林中夏一组就行。”顾承谦抱着手机双手合十。
　　“切，和你一组我就换。”林中夏一副“谁稀罕你啊”的欠打样。

　　两人分别转头哼了声，明明两人都不算小了，虽说没有成熟到哪里去，但斗起嘴来就像两个幼稚的小学生。
　　顾承景看了眼蒋随，“你想和谁一组？”
　　“我只跟一个人熟。”

　　顾承景点头，他那表弟就是心眼子太直，装都不装，刚刚开场那几句话说难听点就是在挑衅人，放部分人那里已经够他喝一壶的了。
　　“好了，结果出来了哈。”顾承谦比划了下打开页面。
　　顾承景看顾承谦那生无可恋样就知道他俩许愿没奏效。
　　顾承谦唉了声。
　　“再来一次。”顾承谦爬起来。
　　两分钟后，“看来你俩今天注定是一组了。”
　　“不行啊，不合理。”顾承谦拍案。
　　“哪里不合理？”顾承景晃了晃手机的页面。
　　“合理。”林中夏摁下又想跳起来的顾承谦。
　　“你笑那么灿烂干什么？”顾承谦对上那个笑只觉得心里毛毛的，她肯定憋了一肚子坏水，有种一不留神他就栽倒在哪个坑里的即视感。

　　“我天生爱笑。”林中夏拿起筷子，歪了歪头，一整个恶女形象。
　　这顿饭吃得快，因为饭后还有蛋糕，桌上的人都心照不宣地留了一块蛋糕的胃。
　　插蜡烛的时候，顾承谦举手。“这蛋糕好抽象。”
　　“闭嘴，明明好看得很。”
　　顾承谦做了个拉链的动作，利落干脆。

　　“好了，我们先唱生日歌，然后就是许愿环节。”林中夏举起手机，“我今天是特别嘉宾摄影师。”
　　餐桌定在大堂，这会儿林中夏把礼帽往蒋随头上一戴，周边还在看热闹的小孩就凑了上来，一时之间吵吵嚷嚷，“生日快乐”一声落又一声起。
　　“好啦，我喊三二一，大家一块唱好不好？”林中夏举起手机，“我们应该对今天的寿星说——”
　　“生日快乐！”
　　“三、二、一！”
　　“祝你生日快乐……”起头杂乱，是后头大家依着调子才渐渐统一起来。
　　餐厅里很热，凑热闹的路人也很多，外边的冷风侵占不了这个空间，隔着扇玻璃窗，雪洋洋洒洒地下，歌有点跑调，有点吵……

　　这张桌子围了很多人，他和她之间隔了好多东西，他借着看镜头的名义看她。
　　他有点定住了，林中夏忍不住探出头，在蒋随的视野里，她那双眼睛从屏幕后露了出来，明晃晃地无声说“许愿”。

　　事实上，他不想许愿，许愿太扯，他许过的每一个愿望都没有实现过，甚至每一次都朝着他期待的反方向发展，一次又一次。从刚开始的满心欢喜信以为真，然后是重复的失望，再到后面的执着，后来，他每次都朝坏的方向许，许了，应验了，也不知道怪谁好，毕竟那时他许的确确实实实现了。再大一点，他也就习惯不许愿了，只是照着流程闭上眼睛，放空心思单纯等个一两分钟，既然结果都一样，又何必等时间再验证一次自己的等待来自我折磨？最失望的从来不是愿望没实现，而是时光漫长，他等来的，是失望本身。

　　他照旧闭上了眼睛，思绪不再像前两年那么空泛，他空空地想着。她说他下一岁运气会很好，他有想许的愿，但主观意识抗拒往那个方向想，生怕漏出一点小心思就被“愿望”诅咒。
　　一段话的时间，镜头下的蒋随被人簇拥着，闭眼许着愿，周围的人或多或少都看着他。林中夏把手机扫了一圈，转回来的时候，他碰巧睁开眼，她目光溜着往下，蜡烛熄灭。

　　“芜湖！”首先响起的是小孩的欢呼声，在他们看来，生日是个充满仪式感的事。蒋随切着蛋糕，顾承谦坐在靠外的位置，帮忙递纸碟和叉子，嘴里还不住念叨着“别挤别挤，都有都有。”
　　顾承景拉开点椅子给小孩让位，蛋糕不大，一人一份刚刚好，林中夏坐下的时候对面递了块蛋糕过来，模样规整，一点蛋糕切到后边几块的碎痕都没有。

　　“谢谢。”林中夏接过，没大在意它的形状，挖了一口塞进嘴里，蛋糕很绵密，奶油有点厚重，酸甜的蓝莓酱和柠檬的清新中和掉了腻，出乎意料的好吃。
　　她竖起个大拇指，“好吃。”
　　“是好吃，就是这种原坯风格的蛋糕还是第一次见。”顾承谦指了指屏幕上的蛋糕图片，“我下次也定个这么样式的。”
　　“一般定不到，独一份。”
　　林中夏低头，蛋糕上的糖霜晶莹，在灯光下透着细闪，和下的雪很像，细看满是冰晶，很碎，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