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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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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白天的时长短,按之前七点都不见黑 ,这会才五点左右天就暗了。几人并排往家的方向走,这次蒋随被大家一起留了下来吃晚饭。
外婆一听是蒋随生日,一边嘴里念叨着“你们竟然不带上我”,一边往房间里去取一些小玩意送给他。
入夜,洗完澡的林中夏蜷伏着趴在床上,胸口压着抱枕,抱着手机哐哐打字。
误食花生:出阳台。
拳拳超人蒋:?
拳拳超人蒋:在了。
误食花生:!
林中夏拱起身爬起来,抓着手机开阳台门伸出个头看了眼不远处,缩回去拉了把椅子出来,然后转回室内又抱了张毯子。
误食花生:回去拿张椅子坐吗?
林中夏朝对面晃了晃手机,趁他进屋就用软毯把自己裹好,手臂掖紧,埋脸进枕头蹭了蹭。
玻璃栏杆几乎没有视线阻隔,蒋随很快就拖了张椅子出来坐下。
误食花生:不冷吗?
蒋随看着消息从身后扯了张薄被出来盖在腿上,往上拉了点盖住下腹。再摁亮手机屏幕就是一个大大的点赞表情包,他笑了下抬头往她那边看。她窝在一堆暖绒绒里,头顶的暖调顶灯给她渡了一层光,从头顶打下,晕染了一片,柔柔的。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近,可他清晰地看见了她脸上薄薄的绒毛,很可爱。
但下一秒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个距离怎么可能看得见?只是轮廓清晰罢了。
正出神间,掌心里的手机因来电振动。
发散的眼终于回神,蒋随手指一滑接起,有点急促,接通之后堵在喉咙里的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喂?”听筒里传来她的声音,他下意识往对面瞧,她人脑袋直起细细地看着屏幕,像是在查看是不是误触了什么键。
“嗯,我在。”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想在生日那天看一场安安静静的雪。”她的脑袋又歪回了抱枕里。
“嗯。”他见她抬起头看这边,他说,“可能雪是南方人的猫薄荷。”
“我看过天气预报了,今晚还有一场雪,差不多是这个点。”
白天人太多,周边的声音太嘈杂,你喜欢安静的,刚好,临宜晚上的雪无声、盛大。
“林中夏。”蒋随仗着距离掩护肆无忌惮地看她,描摹她的轮廓和眉眼。雪真像她说的那样,先是一片两片,再是一把两把,然后是潮水般,落地却无声。吹蜡烛时没敢许的愿这时在脑海里疯狂叫嚣,再也压制不住,越发汹涌,伴着年前这场大雪四处张扬。
“什么?”
蒋随没第一时间接话,掐了下手心,“这里的天气预报很准。”
“又被你发现了,蒋大宝,”林中夏抬起头伸手去接飞进来的雪花,酥酥的,一碰就化,她甩了甩,“这场雪是临宜送你的生日礼物,它说祝你快乐。”
林中夏不擅长抒情,尤其是和蒋随,好像干这些就会显得很肉麻,她更适合说“便宜你了,想啥都有,就你老大宠着你,快来叩谢你老大吧蒋大宝”。可此情此景,此时此刻,她最想说的是,祝你快乐。
“临宜的雪不温柔。”他说。
“嗯?”
“它很重很重,压在我心上喘不过气了。”
“你是在跟它告白吗?”林中夏抬手指着外边,一些雪撩着风扑进阳台,勾勾缠缠。
“算是吧。”蒋随学她指了指外边,塌身换个角度,再抬眼看指的就是她了。雪越下越大,视线越发茫茫,与此同时,心跳愈发清晰,擂动的每一次胸腔都在与其共振。
“真有品味,我也喜欢这里。”林中夏夸他,顺带把自己也夸了一遍,“好了,你慢慢欣赏吧,我不说话了。”
讲完那边就真的不讲话了,极力给他营造一场安安静静的雪。其实她完全可以不参与,只需要告诉他有场雪就好,可她又心软,总是不舍得丢下他一个人。
对面的呼吸声浅浅,和扑簌落下的雪一样轻,鹅毛落下,积成盐酥。
他坐在冷光下看雪,她窝在暖光里打盹。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临宜,他希望期限无期,是往后年年。他不想接受出现其它“如果”。
寒假总共就二十来天,过个年串个门,林中夏他们就得收拾东西回江阳了。
“这假期也忒短了,”外婆语气有点不舍,“我还没玩够呢你们就要开学了,特别是小景那个,夸张、离谱。”
小舅舅在那摇头,语气无奈,“妈,承景高三学业安排就是这样的,马上高考了都。还有中夏是要回去备考创新班的,过两天就考,好好休息两天是要的。”
这场“断舍离”也没持续多久,出发时间已经到了,林中夏抱了抱外婆就钻进后排,关门降下车窗朝他们挥了挥手,“我们走了,拜拜。”
“拜拜。”顾承谦挥手,“明年来打雪仗昂。”
三个人,就他一个留下,心情复杂得只能“唉”一声。
车子驶远,三岔路口处的公交站台从盖着到看清全貌,再逐渐缩成巴掌大小,最后消失不见。
林中夏往后撤的瞬间差点把蒋随撑在座椅上的手坐扁。
家人分别的场面他都不怎么说话,她没上车他就坐回车里给她腾出腻歪的空间,她上车挥手说再见的时候他才倾过身跟着她一起说再见。
这里风景好、人也好,去哪里都能被善意包围。阿叔调侃他不吃青葱香菜,外婆过年捎来只压岁的红包,顾承谦大大咧咧,顾承景细致入微,还有林中夏,这里的山,这里的雪,过年的红,每一寸都那么不同。
是异客,却恍惚觉得不是异乡。
“把手收回去,占我位置了。”林中夏毫不客气。
那只手收回去,林中夏靠后挑了个舒服的位置瘫好。
手指爬了过来敲了敲。
林中夏没理,坐等蒋随下文。
蒋随说:“学校会把创新班洗一遍,也就是说,只留下两个。”
“哪来的消息?”
“这是传统。”
“你什么时候对这些事情这么上心了?”林中夏歪头,今天起太早,困。“没关系啊,进就进,不进就不进。”
“你可以。”
蒋随语气笃定,林中夏也没扫兴,干脆接了句,“行,等我进去,抢你位置。”
“好。”蒋随坐好了。
成绩卡在年三十前统好发了出来,真应了那句,考得好皆大欢喜,考不好就得藤条闷猪肉,反正都躲不过七大姑八大姨的亲切问候。林中夏这家比较特别,不论成绩,只要努力过就行,所以至今都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最多只是问一下学习进度跟不跟得上,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提,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这次全市联考蒋随第一,以压倒性优势甩开第二名几近四十分,前三十几乎全被创新班包揽,再一次向外界证明了一中的变态。林中夏这次市排八十九,校排五十二。作为普班闯出来的一匹黑马,在创新班进度快难度大的情况下能挤到那种程度,可谓竞争力极强。
这次改为前两百回校再考一次摸底,范围统一一班的进度,按照一定比例用市排和摸底考来核算总分排名决定最终去留。
留两个班,共九十人,分为一班和二班。其余并入普班重新洗牌。创新班默认物化,小科走班制。
机会和通道一直在那里,公开透明,谁行谁上。
如果说林中夏想进一班,那她的摸底排名就得更高,擦底根本过不了,她不是特别紧张这个,反倒是蒋随,三天两头就扔几道综合性题给她,暗戳戳熬十全补脑汤,企图用外力浇灌大脑。
事实上,他成功了,她吸收得不错,有了一定的基础,再往下深究总能发现点重新让自己豁然开朗的东西。
“蒋大宝。”林中夏歪头抬眼看他,身子依旧瘫着。
“干什么?”
“为你点赞。”
“拒收好人卡。”
“真的啊,上哪能找到你这样的贴心大宝贝?我真好运。”
“老大。”
“?”
“知道我稀有就让我当回老大。”
“那不行。你怎么天天想篡位?”林中夏点他。
“只是想法,尚未实施。”
“那很遗憾了,”林中夏邪笑,表情贱嗖嗖的,“我这么强怎么可能被你压一头。如果有一天你要压过我了,我绝对会在那之前干掉你。”
蒋随笑了声,揶揄了句他害怕,看着她人歪歪地枕着后座睡觉,目光下移落在眉眼处。稚气未脱,闭上眼睛之后唇线也跟着放平。她笑的时候卧蚕会微微鼓起,衬得那双眼什么时候都是水灵灵的,盛着光,做坏事的时候又满是狡黠。加上她在熟人面前向来胆大,谦虚最多占两成,在他这里更是充分展现了她的野蛮气质,乱臣贼子重生后误成了“贤君”。
许是外边的光照到眼睛不舒服,林中夏动了,挪着头闭眼找个能遮眼的位置继续睡。窗外景不断变化,光影被切断再拼接,落在下巴以下的一片随树影移动着。随地大小睡的本事一如既往地正常发挥,蒋随目光偏移再往下,他想掐醒这只邪恶小香猪。
车窗贴了灰膜,但还是亮,光影忽明忽暗,眼皮也跟着一会儿红一会儿黑,有种恼人的无力感。眼球转了点,气息就变了,她不太情愿地伸手往包里夹层摸索眼罩,眼睛还是舍不得睁开,动作懒叽叽的。许是摸索无果,林中夏的手瞬间脱力,不愿意再动一下。
就这样吧,什么条件睡不了,她没头没尾地想。
一股清新的薄荷类洗衣液味道扑鼻,近了才闻得真切,再下来,眼前忽得一黑,凉滑凉滑的布料贴着眼,勾耳带子的时候摩擦了下眼周的皮肤。
“脑袋转一点点。”蒋随轻声说,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趁机赶跑她的睡意,只是手指勾着带子帮她戴好,调整好位置坐了回去。
她没说话,大脑网络随着“天黑”熄屏,“秒睡”。
蒋随往后靠偏头看她,眼里勾着笑,手收在自己腿上蜷伏着,手指点了点膝盖,发出的声音低得几乎与车内空调声融为一体。
“林中夏。”
“夏夏。”
“小猪。”
每一声都没有回应,她的睡眠质量还是那么让人眼红,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车子继续往车站飞驰,临宜秀气的群山落在车后,建筑物越来越多,从几层小平层到密集建筑群,路越发宽敞,车也越来越多。
她不应该把护颈枕塞行李箱的,意识接回堕入黑暗前一秒,林中夏半睡半醒中被车子急刹一晃,下意识蹙眉捂头。
一路都没怎么出过声的司机骂了声,林中夏还没听清耳朵就被人捂住了,连带着自己捂头的手。因为没戴手套,两只温度相近的手相碰,两人皆是一愣。林中夏懵着张手勾了勾,摩擦琢磨着是什么东西。蒋随低头看着他的小指勾上一节骨,从指缝间插入,带着探索,此刻连手指都有了灵性。
他很克制自己别抖,但那轻微的颤还是被这个睡饱的人捕捉到了。
“醒了?”
她手还搭在那里,意识大抵没回笼。又勾了下代替发声。
“脑浆摇匀了吗?”
缓了好几秒,手指再次被轻轻勾了下。
“看来是睡好了,还有十来分钟到车站。”
他低头说,带着点哄人的意味,只是他没料到林中夏会突然睁眼。
很近,原本正常的呼吸声一下失了节奏,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企图通过屏气来掩盖自己的慌乱。
“你为什么离我这么近?”林中夏直言直语。
蒋随抬起头。
“我怎么打横睡了?”林中夏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感知终于慢慢回归了身体,她的头应该是睡在一只抱枕上,然后抱枕在蒋随膝盖上。
是吗?是吧?
她往后抻了抻,脖颈不僵不酸,确实是比自己仰着头歪着睡感受要好。
蒋随屈在她脸边防止她掉外边去的手臂正常放回了身体一边,压在她手上的也一同撤开。
“你说你脖子痛。”
“真的假的……”林中夏不肯定,说着说着声息就自己弱下去了,仿佛下一秒就能睡回去一样。谁睡醒之后会记得睡迷糊那阵子说了啥做了啥的啊?反正她不记得。
林中夏闭眼蓄力打算起身,奈何睡太久浑身发软,力气都不知道用哪里去了,好半晌才睁开眼拖着声音叫他,“拉我一把呗,没力气了。”
说完她就耷拉着手腕双臂往上抬,像是知道有求必应一样,蒋随抓住她的手腕骨轻轻拉起,用肩轻抵她的背,撑着她缓神。刚睡醒的她总是有点呆,坐得不算正,木在那里等待思绪回笼。
“姑娘睡醒了?”司机调侃的声音从前边传来,林中夏听声偏头看向驾驶位,有点茫然。
车里安静,司机半点也不介意有没有人接他的话,继续说到:“很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