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橙关系》昼昼夜夜

6、胃都顶了

　　军训最后一天，上午汇报表演，下午结营仪式。林中夏从早上起来到现在的心一直都很亢奋，中午吃完饭还溜去阿姨值班室拿座机打了个电话给顾母。

　　阿姨就坐在旁边，林中夏脸色讪讪，摸了摸鼻子。有种占用公共资源的愧疚感，座机旁贴着黑色加粗标语“仅供紧急情况，切勿占用公共资源。”简直要贴她脸上，想忽视都难。

　　“嗯，是的。”林中夏压下声音的雀跃，顾母疑惑了下，声音怎么突然又沉重了？
　　“你不方便说话？”
　　“方便，但是这是座机……”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妈。”
　　顾母沉默，顾母开口，“行，注意安全哈。”

　　“好嘟好嘟。”林中夏蹦哒，视线对上阿姨的，嘴角忽得拉直，想了一辈子的伤心事都没能压住心头的雀跃，额发翘起，一勾一勾的，“咳，好的，我知道了，妈妈再见。”

　　阿姨喝了口陶瓷杯里的水，见林中夏挂断电话，“打完了？”
　　“嗯嗯，谢谢阿姨。”说完林中夏就飞快地溜了，一个阿姨负责两层楼，她不认识这个，但这阿姨一看就不好商量。
　　早知道就回办公室打了，远是远了点，但胜在没人。

　　“欸，中夏，中午也去自习了吗？”林中夏一进宿舍，唐田田就探了个头出来。
　　“额，没有。”林中夏没多解释，走回床边就换鞋子，眉梢都是喜意。心里的小人更是按捺不住喜悦，攥着拳头大喊“大排档我来了。”
　　林中夏脑袋里全是波浪手。

　　“最近谈恋爱了呀？脸色很好嘛，是上次那个帅哥？”
　　“啊？谁？”林中夏偏头，话头丢下瞬间迷茫，实在没想起自己什么时候身边出现过帅哥。
　　“有吗？我先去换套睡衣。”林中夏克制住自己的手碰头发，趿拉着拖鞋去外边洗手换衣服。

　　“中夏，有情况啊？”舍友接二连三地探头。
　　“没有啊。”林中夏抽了张纸巾擦手。
　　“隔壁都说了，晚自修你带了个帅哥回班里。”一号床林薇挤眉揶揄道，“听说很帅。”
　　“啊？确实帅。”林中夏视线一转，卖了个关子，“你们知道吗？”

　　“知道什么？”
　　“你们是花心大萝卜。”林中夏叹气，“我那么漂亮，你们看我一个还不够吗？”
　　“哎呀别吃醋，咱中夏同学最漂亮。”坐在下床的几位哈哈地大笑了两声。林中夏没什么架子，刚开始他们还有点担心会不会很难相处，结果美女天天都在搞抽象。
　　“开玩笑的，我和“那个帅哥”打小就认识，啥糗事都知道，谈不了一点。”林中夏摊手，然后整个人盘着腿倒进了被子里。

　　“竹马欸，也是，啥都知道就不新鲜了。”唐田田语气惋惜。
　　“你这渣女语录哈哈哈……”
　　“那咋了？咱们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行，本来我看你挺像恋爱脑来着。”
　　“滚呐，姐独美。”
　　“姐姐~”
　　“肉麻！滚！”唐田田真是没辙了。

　　大家乐呵地倒在一块笑，林中夏扯出枕头枕脑袋下，半屈腿蹬三轮似的脚滚式打开被子。软绵绵的布料盖到下巴以下，严严实实，格外有安全感。闭上眼小幅度挪了挪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她睡眠质量好，向来没有一点入睡问题……
　　空调运作，冷风呼出导风板被阻了下，发出摩擦的声音，不明显，跟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一样助眠。门被叩了下，阿姨进来日常查房，点完人头就开门出去了。窗帘没掩实，外面的光漏进来有点晃眼，她又转了个方向继续睡……

　　“同学们，为期两周的军训到此即将落下帷幕。希望大家能把军训期间学到的团队精神和军人纪律作风建设融入高中生活，最后祝大家以梦为马、不负韶华，前程似锦！”总教官在讲台上激情演讲，带着点不知道哪里的口音。
　　“好！”后方传来一声呼应，伴着雷鸣般的掌声，每一声都合在一起。外面火辣辣的烈阳跟大礼堂里拍红掌心的他们好像没有关系，可他们就处在如盛夏般的九月里。江阳市地处南方，热带和亚热带的交界，这里没有四季，因为湿度大，只有一两月冷得穿袄都抵不住的透骨的寒，和热得人吐舌头的貌似无尽的夏。

　　小时候林中夏喜欢在作文写“冬天到了，远处的小屋覆盖着皑皑白雪。”，可是后来她发现这里根本不会下雪，这里一年四季都是绿葱葱的，就像校道旁那两排往空处高处努力伸展着的香樟树，地上有掉落的黄叶，枝头有叶的一生，从嫩红的芽，透绿的尖，郁绿的叶，直至枯黄衰落，果子从绿到黄再到黑，枯在枝杈间。从一棵树上看见生命变化的规律，看见四季的更迭，跨越时间，有逝去，有新生。

　　后来再写作文，她也不会再写下雪了，时间不让她停留在那个渴望雪的年纪，写的东西也逐渐脱离自然，像是被高高束起的楼阁。可她依旧爱香樟树，准确地说，她爱它呈现的四季，是那么地直白。

　　外边的阳光烈得直刺人眼。走出大礼堂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了人潮里的蒋随，她在台阶上，他在台阶下，人头攒动，帽子应当是刚摘没多久，头发支愣着，透着独属这个年纪少年人的飞扬。
　　空气里流淌着滚烫黏稠的风，天很高，云很少……

　　蒋随提溜了下书包带跟在林中夏身后出了校门。少了军训服的约束，整个人走路都放松了。
　　宽松的校服衣摆一荡一荡的，光透不过的地方折出一道影子，醉汉似的晃了晃。现在是放假高峰期，即使学校有意错开了不同年级的放假时间，可一个级的人都往门口涌就挤得很壮观。

　　挤公交的挤公交，坐学校大巴的坐大巴，找家长的找家长，一时之间，路上全是各色各样的车，浓稠的，无序中藏着序，附近的交警大队派了人提前站在十字路口指挥交通，免得有些人专钻没有监控的空子。
　　门卫大叔逮着空当上前，向私家车做了个禁止通行的手势，然后将早早等候在一旁等待过马路的学生转移到站台。
　　车急人急。

　　几个人从身边挤过，林中夏下意识回头找蒋随，人太多了，很容易走散。
　　“我在。”蒋随垂眼，伸手按上林中夏的书包提手，往上提了提。
　　“你跟紧我。”林中夏扭回头不放心道。

　　蒋随挤上前，同时把林中夏往后拉了拉，两人几乎并肩挤在一起。四周都是人，所谓的边界感在人潮里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人人都着急回家，人人都挤在一起。蒋随伸手揽了揽淹没在人潮里的人，仗着自己长得高把她往人多的反方向带。乌泱泱的人群一到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就散开了，林中夏胸口那股子压迫感瞬间随之消散，新鲜的空气直直往肺里涌。

　　“好挤。”林中夏感慨。

　　蒋随的手在人群散去的瞬间就放了下来，温热的指尖捻了捻，明明用的是同一款沐浴露，明明平时都感觉不到，却总能在一瞬间从她身上识别出来，十分浓郁，清新得像是坠入了柚子茶里，第二次。

　　“那你还怎么敢挤公交的？”
　　“体验一下怎么了？”林中夏偏头高冷道。“诶呀，不说了，赶紧走，我都打探好路线了。”

　　林中夏绕到蒋随身后推了几步，蒋随半将就地顺着她的步子走，书包被紧紧压着贴在背部，哗得一松，肩胛被勒了下，身后的人绕回前头，“我跟你讲，听说那个铁板鱿鱼老好吃了，还有木薯糖水，待会咱俩买的一人一半，这样就能给别的腾点空间……”

　　林中夏就是个典型的熟人e，不熟的人一看只会觉得她高冷，即使笑着也是礼貌和疏离，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爱耍赖、爱撒娇、很跳脱也很搞笑。就像现在，想吃大排档了想方设法也要吃到，安安心心地把蒋随推出去当挡箭牌。

　　蒋随偏头扫了眼还在屈手指细数必打卡小吃的人，背着光，眼珠黑曜石般左右转悠了圈，又不着痕迹地溜回前面看路，“谁知道呢？”

　　“什么？”林中夏把自己从馋死人的美食街剥离，扭头再次问了遍，真诚地补充一句她真的没听清。
　　“没有。我说试试。”蒋随耐心解释，一双眉眼染上笑意，迎着光，琉璃似的，清透地装满了路边的绿化苗木，以及持续在懵圈里的林中夏。
　　“试试就知道小吃好不好吃了。”

　　“哦。无效信息。”林中夏扭回头，眼睛紧巴巴地盯着再一个斑马线外已经露出的一两个小吃摊，“你看你看！”
　　林中夏使劲拍了拍蒋随的手臂，手指不住地往一个方向指，一股炸物的香气混着烧烤料的味道扑过来，丝丝缕缕勾搭着肚里的馋虫。

　　过了斑马线，林中夏就跟放飞自我了一样这瞧瞧那瞅瞅，须臾好像终于想起什么似的又飞回蒋随身边，拉着他往一个摊位走去。

　　“走，吃烤串。”林老板大气道，“来个十串八串就行了。”
　　蒋随被迫抬起一只胳膊，扯着的力道不大不小，想垂下还得花点力气挣开。蒋随有点懒，不想动，挪着脚跟着林中夏挤到个摊位前。炭火烘得人脸热辣辣的，空气里满是干辣椒烤出的油香，发出滋滋声。

　　“同学来点啥？”老板偏头看了眼前头站着的新面孔问到，手里的活一点也没落下，利落撒着烤料，抓起竹签抖了抖，用牛皮纸打包好递给林中夏旁边的顾客，“好吃再来啊。”
　　“你看，这里这么火爆，肯定好吃。”林中夏回头扒拉了下蒋随低声说，看起来像是在蛐蛐。

　　“那是，我的招牌响当当的。”老板耳朵尖的很，爽朗道，“吃过的就没有说不好的。”
　　“是吗哈哈。”林中夏社死了，老板开口的那瞬间她想拉着蒋随地遁。

　　“这家好吃的，老板也实在，用料很足。”旁边一个女生拎着刚打包好的烤串晃了下，和旁边站着的同伴手挽着手。“要不给你尝尝？”
　　林中夏更尴尬了，连连摆手，脸突地烧了起来。
　　“没关系的。”女生打开袋子就要找老板再来个塑料袋。

　　“不用了谢谢。”蒋随低头睨了眼红汪汪的林中夏开口道，“我们自己来就好。”
　　“啊好好。”女生摆摆手，推荐了个，拉着闺蜜退出摊位，“这的孜然牛肉串是经典可以尝尝。”
　　“好，谢谢。”

　　“谢谢。”林中夏缓了回来对着他们笑了笑，让出位置给蒋随点单，整个人都有点不自在，红色漫上后颈，灼得耳朵通红。
　　蒋随呲了声，林中夏最怕遇见纯纯的e人，社交只在一瞬间，她欢脱得过别人她就一直会是气氛组，她被别人的欢脱压过她就成了被带动的那个。一句话，她的e仅用来强制性社交，全是装的，遇强则更强只能放在学习上，不能放在社交里。

　　“嘶，那小帅哥长得真帅。”那俩女生转过身开始小声讨论，喜欢漂亮的是人的天性。
　　“确实帅，清清爽爽，刚好有点冷，还有礼貌我的天，完全戳中我心巴。”另一个女生激动地抓了抓自己的闺蜜，“可惜有女朋友了，不然我高低得上去要个微信。欸，女朋友还这么水灵，我喜欢。”
　　“果然帅哥得配美女，真养眼。”邀请吃串的女生感叹。
　　闺蜜点头附和，“什么时候上天能赐我个……”
　　声音越来越低，忽得又爽朗地笑开，“你想的美哈哈哈。”
　　“滚滚滚。”两个人推搡着没进小吃街。

　　林中夏回头，除了那几串笑声，啥也没听清楚。

　　“好了。”蒋随拎出一支单独包出来递给林中夏。
　　“谢谢。”林中夏捏紧接过，油还在肉上和香料蹦迪，还没入嘴就先夸了一句，“好香啊。”

　　“是吧，都说我的手艺很可以。”老板撒料，“好吃常来哈。”
　　“欸，好吃一定推荐感兴趣的来尝尝。”林中夏坦然接受了丢脸的事实，心里暗自琢磨下次势必夺回主场，拉着蒋随挤出来，烧烤摊的热气一远离，外面再热也显得凉快多了。

　　林中夏大口吹了吹，迫不及待咬住肉块大力扯下，嘴巴咕哝着竖起大拇指“嗯嗯”两声，“好吃，就是想象中的味道。”
　　“慢点吃。”蒋随抬了下塑料袋，结结实实一大包。

　　“……”林中夏瞳孔放大，尽量让自己别被蒋随的操作噎住，实在忍不住抬起头直直盯着他，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额，这，就是你点的单？你是全都点了遍吗！”
　　林中夏语气到后边隐隐有变形的趋势，蒋随摇头，空出的那只手比了个二。

　　林中夏那口肉在嘴里不上不下，这袋玩意下去胃都顶了还怎么吃别的？
　　蒋随好心解释了句，“没买内脏的。”
　　林中夏艰难咽下，“好。”败家的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