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橙关系》昼昼夜夜

7、加多多冰

　　这点小插曲林中夏挥挥手就过了，继续边吃边开心地这挤那挤。相较之下，拎着袋烤串的蒋随行动就十分地受限，蒋随停下低头睨了眼仍冒着热气和香气的烤串，陷入沉思，林中夏吃了几支肉和脆骨，也吃了鱿鱼。

　　“你还要吃烤串吗？”蒋随拉了把林中夏，马尾扫过领口有点痒。
　　林中夏回头“啊”了声，手里捏着支空的签，像是在认真思考。

　　“还有想吃的烤串吗？”蒋随换了个问法。
　　“没有了。”林中夏摇头，“烤串好吃，但我还想留点胃给别的宝贝。”
　　“好。”蒋随抬眼往四周扫。
　　“你该不会要扔吧？”林中夏的心升起一股浪费粮食的罪恶感。
　　蒋随偏了偏头，“不扔。珍惜粮食。”

　　“？”
　　“等我一下。”
　　“哦。”

　　“欸，老蒋？你也来吃烤串吗？老杨排队去了，我去跟……”李昂和班长他们顺路，刚刚挤公交没挤上，干脆来这边寻点吃的，见到口味淡得跟水一样的蒋随出现在这，先是惊奇再是感慨，老蒋这人和这里除了格格不入就剩格格不入。但他们接受能力强，没几秒就完美接受了这个事实。

　　“送你们。”蒋随递给李昂。
　　李昂一懵，“啊？”
　　“买多了，刚好你们不用排队买这个了。”蒋随回头看了眼，没看见林中夏。
　　“先走了。”
　　“哦。啊？一起啊。”李昂拎着串，见蒋随摆摆手走远，忙补了句谢谢。

　　“走吧咱。”李昂回头招呼，“班长，老杨，刚刚来田螺姑娘了。”
　　“哈哈哈，你这比喻，小心挨揍哈哈哈。”老杨在蒋随出现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只是身边太吵啥也听不清，见李昂比了手势才舍得从排了老久的队里闪出来。
　　班长打开袋子，声音一下没收住，“老蒋这么大方！”
　　“是的哈，这就好比天降横财。”李昂默默接了句。
　　“那咱改明请老蒋吃点特产吧。”

　　“那改明再说哈哈哈，走。也不知道老蒋急啥，可能约了人。”李昂回头看了眼蒋随消失的方向，拍了拍几个兄弟的肩，爽朗道，“他啥时候都那么大方，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夜色貌似更浓了点，大排档小吃街愈发诱人，多少次深夜刷到的此刻终于切身体会到了。
　　林中夏心里那个兴奋啊，眼睛往边上糖水档瞟了一下，再瞟一下，简单目测了下自己和摊位的距离，不过三米。
　　蒋随还没回来，林中夏无聊地踹了脚空气，捏了下书包带挪着脚往糖水摊走，她保证蒋随出现的时候她会立马喊他。

　　“老板，这是啥？”一堆保温盒里装着不同的小料，小顶灯亮亮的，见过的叫不出几个，没见过的就更不用说了。
　　老板娘是个和蔼的中年女人，从泡沫箱里抽出一个一次性杯子舀了小杯递给眼前长得忒乖的小姑娘，“这凉虾，尝尝？”
　　林中夏接过道了声谢，“没见过欸，这什么做的呀？”
　　“槐花粉，喜欢的人会觉得好吃，不喜欢的实在下不了口。”老板娘笑笑，眉眼弯弯，像是介绍家乡特色似的。
　　“嗷，那来一杯这个。”林中夏一饮而尽，“这个味道很清新咧。”

　　“清新吗？”声音阴恻恻的，林中夏感觉后颈凉凉，讪讪地扭回头干笑了两声，“这么快啊……”
　　蒋随只觉得心里那口郁气提在胸腔里，又不好发作，闭了闭眼深吸口气，“你有手机吗？”
　　“没有。”
　　“你认路吗？”
　　“一点点。”
　　“你觉得你和我走散了有多大机率能碰上？”
　　“我能自己回家，到了付钱。”

　　蒋随轻笑了声，“好的很。”
　　“嘻嘻。”

　　蒋随即将被气死，林中夏霎时觉得自己有点不道德了。
　　“这和那，”林中夏指了指原先站的那个位置，老实地比了个三，“三米左右，不存在你来了我看不见你的情况。”

　　“那你看见我了？”
　　“没看见。”

　　蒋随翻了个白眼，无比希望此刻有个人能替他发声。
　　“对不起老蒋。”林中夏诚恳道，“下次一定。”

　　蒋随噎了噎，恨恨地偏头生闷气，语气干巴巴，“请我喝糖水。”
　　“得嘞。”林中夏语气里没有一丝后悔，做了个“请”的姿势，像是自己回家把他撇这都没关系一样，“这个我观察好久了，非常非常丰富，包您满意。”

　　蒋随盯了会林中夏的后脑勺，实在想撬开她的脑袋找找她有没有安全意识。自己回家就安全了？知道这里离小区有多远吗？这边偏僻的很万一打到黑车怎么办？啥都不想！
　　林中夏缩了缩脖子，只感觉周边又冷又热的。

　　“这个加椰汁，芋泥加多多。”林中夏扭头瞄了眼唇线抿得笔直的蒋随，默默退远了点，“麻烦加冰，加多多多。”

　　“呵。”

　　林中夏缩了缩脖子，干什么干什么？怎么一副她已经把他丢这然后扬长而去的既视感，她不是还没干吗。
　　心底嘭嘭地给自己打了点气，林中夏挺直背，一本正经道，“生气什么？我跑了吗我？不准生气。”

　　蒋随哼了声，“你知道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吗？顾姨知道你打算把我撇这吗？”
　　“我知道啊。”林中夏气场弱了下秒反向增长，“没把你丢这的打算，放心。”

　　蒋随甩开搭在他肩上的手，放心个鬼！牛头不对马嘴，聊了等于白聊。
　　“……”

　　“同学，这份打包好了。”
　　“好嘞。”林中夏挤上前，她感谢这位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老板娘。
　　“妈，我来看着就好，你先歇歇。”老板娘后边挤上来一个女生，穿着和他们一样的校服，柔柔地接过了她母亲手里的小勺。
　　“好。”老板娘坐在一边的塑料凳子上拧开水壶喝了口，抬头看了眼站在摊子前的女儿，单薄的身子一半亮一半暗，眼里闪过心疼又匆匆地低下头。

　　蒋随向来对这些情感很敏感，更何况这些明晃晃的心疼，眼神晃了晃，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回林中夏身上。
　　“这是什么？”
　　“海石花。”同学拿着漏勺淡淡。
　　“什么味道？”
　　“这个没味道。”
　　“那好，我要尝尝没味道是什么味道。”林中夏盯了两眼很认真地说。
　　“……”
　　“我给你挑吧。”同学说。
　　“好呀，谢谢。”

　　林中夏从兜里捏了把钱出来，按着上面标的价抽出一张大的，剩下一堆散的看也不看团着就塞了回去。蒋随只觉得眼皮子突突地跳，他要是抢劫一定抢她的，兜里全是钱。她要是想跑，还能扬一把暂时遮人眼。

　　同学打好包装递过去，抻了把钱摸了下正常找零。
　　蒋随接过钱折了折塞自己兜里，拎起打包的糖水拍了拍林中夏，“走了。”
　　“回见。”林中夏摆手，跟上蒋随。

　　“欸。”
　　“怎么？”蒋随慢下脚，提了下林中夏的书包。
　　“我要吃肉夹馍。”林中夏压下那股恼人的情绪，将它们通通抛之脑后，恢复了往常那个没心没肺的样子。“不行，我还加一份章鱼小丸子。”
　　“加加加。”

　　旁边小摊上烟火气腾腾，长长的一条街好似没有尽头一样，一轮小高峰之后正式迎来了深夜档节目的狂欢。

　　走回公交站的时候，蒋随手里还拎着份烤冷面和里脊肉饼，林中夏鹅了声打了个饱嗝。
　　林中夏瞬间瞪圆了眼，一把捂住嘴左右瞄了瞄，不敢想象那声鹅叫有多尴尬，还好路上无人注意到她。

　　“你听见了吗，好像附近有鹅。”蒋随半是认真半是疑惑。
　　林中夏眼睁睁看着他嘴角勾起，眼尾上扬的幅度逐渐增大，顿时一口气梗上来，“我想把生煎砸你脸上。”
　　蒋随往后退了一步，“这么凶啊。”
　　“啊啊啊啊，忘掉！忘掉！”林中夏转身揪住蒋随就开始撒泼，恨不得原地将蒋随的记忆格式化。

　　蒋随抬高手往一边躲，最后实在绷不住就索性笑了个彻彻底底，还贴心地安慰她说没事的没事的，没有别人听见。
　　林中夏看他笑得一抽一抽的，没好气地捶了他一拳，“我不跟笑得跟个傻子样的人计较。”

　　“骂谁呢？”蒋随乐了，笑是止不住的，话是要继续说的。
　　“骂那个应我的。”
　　“好像只有傻子会跟傻子计较。”
　　“那我是傻子。”只要能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又何妨。

　　路人的视线或多或少地流连在这两个长得实在出众的人身上，路灯罩下，他们和他们之间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内里的人看不见他们，外边的人看不懂他们。

　　不一会，两傻子站在公交站牌前，高个子傻子问：“怎么回？”
　　“不知道。”矮个子傻子干巴巴。
　　高个子头上刷着一排“你逗我呢”的字幕，静静地无声控诉着，最后终于一句，“那今晚露宿街头吧。”

　　“那你露吧，不用带上我。”林中夏眼底满是狡黠，古灵精怪在此刻具象化。
　　“……”有被创到。

　　“先搭76路，然后再转城内交际在小区门口下车。”
　　“难为你记得，看来咱今晚不用住桥洞了。”蒋随点头，背着光看不清神色。
　　要不是他肯定的快，她绝对会让他的反讽手法付出代价，林中夏咬牙。

　　76路很快就到了，车上没几个空位，大抵也是一起回市区的，但相较于傍晚放学时挤车的盛况现在实在是好太多。

　　林中夏空出一只手就要往兜里抓钱，蒋随太阳穴绷了下，手疾眼快扣住她的手腕，“我来。”
　　话音刚落就干脆利落地塞了两份钱进透明箱子，钱落下，蒋随抬手推着她往里走。

　　后排还有两个空位，林中夏先坐进去，压了压兜里鼓囊囊的钱票子。
　　无果。
　　蒋随再次伸手压住她的手，想都不用想，她绝对是想把钱掏出来整理。

　　林中夏疑惑，下意识懵了下，“干什么？”
　　“顾姨怎么讲的？”
　　“讲什么？”
　　蒋随“……”

　　他不该指望这个神经大条的人的。
　　“你是想谁盯上你吗？”光明正大地把钱拿出来欻欻地数，就算数额不大，也无异于在脸上刻着“我有钱，快来抢。”

　　“谁？”
　　是说她涉世未深天真的很呢，还是该说她蠢呢？

　　蒋随凑近她耳边咬牙切齿，“就算是小钱你也收好了，以后在外边不准数钱。”
　　林中夏眼睛斜了下，滴溜溜地对上蒋随的眼。

　　蒋随闭眼拒绝对视，须臾睁开眼戳了戳她的手恨铁不成钢，“你蠢。”
　　“有吗？哈哈。”林中夏自知理亏，哈哈地打圆场，然后又被蒋随恨恨地戳了两下。
　　“你回去补补安全意识好吗？你这样特别恐怖。”
　　“我很安全，只是快乐让人冲昏头脑，暂时失去警惕而已。”

　　“……”
　　“好的收到。”林中夏放弃嘴硬。

　　车子开得平稳，这条线又特别的长，林中夏起初还扭头新奇地看着外边，精神得不行。等新鲜感一过，脑袋就一点一点小鸡啄米似的了。
　　车座又窄又硬，背部被迫直起，比不得家用车可以摊着。蒋随伸手感受了下车边顶部的空调风向，半研究试探着拨了拨，转了下方向关小风口。

　　“林中夏。”
　　“嗯……”林中夏睁了下眼又慢动作地阖上了，树懒都比她快。
　　这是睡眠质量太好，都能随地大小睡了。

　　蒋随偏头看了她一眼，手伸了又伸，最后妥协一样把她的头摆过来，给她靠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下次我一定摇醒你。”蒋随低头小声发誓，声音低得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只有嘴皮子动了动，实际根本没出声。

　　视线从窗外的灯移回车内，落在操作台，路过大概只会有这么一面之缘的坐在车里的人，车厢很长，前排电子屏幕上播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车停下车开走，有人离开有人来。

　　“下一站是：广岛中路。下车的乘客请携带好随身物品，做好下车准备，车辆到站，请从后门下车，注意安全。 ”熟悉的广播女声不知是多少次再次响起，蒋随猛地醒神，偏头移开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定在她睫毛上的视线。
　　喉结滚了滚，蒋随伸手包住她的另一边肩摇了摇，“到了。”

　　“嗯？”
　　“到了。”

　　林中夏哦了声，完全把脑袋贴在倚靠着的手臂上拉伸了下肩颈，握拳背手搓了搓脸，迷迷糊糊跟着蒋随下车，还不忘拎上打包的生煎。

　　蒋随有意要她醒，下车了自然就不会让她靠，林中夏歪歪地站了会，晚风一吹，倒也真如了他的愿。
　　安安静静的，乖巧极了。

　　“接下来怎么做？”
　　“等车。”林中夏一字一顿。

　　“不动一下吗？”
　　林中夏抬了抬手，“为什么要动？”

　　“我跟着你能回到家才怪。”

　　林中夏歪头开始极限思考，奈何刚醒实在不太好转，算起来至少坐了两个半小时，思绪又开始到处乱飞。
　　蒋随上手捉住她的手臂往身边带，“回小区那个方向得去对面站台。”

　　“啊？”
　　“我拉着你。”
　　“噢。”走到一半，林中夏更清醒了，“你咋知道？”
　　“提前查了，你一个人做的攻略我害怕。”
　　“怕啥？”
　　“怕你把我拐山沟沟里。”
　　林中夏拧眉，正色道，“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