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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相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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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桥月仰起首,目视着天花板。
天花板纯净、无暇,映照着她毫无波澜的内心。「性」有什么乐趣呢?她无暇、也无心去体会,只认为片真的那双手太热了,她不是个高体温的人,那双手几乎要把她烫化。
「把手伸过来。」她说。
片真跪在地上,把手送过去,古桥月拿过她的那双手,放在鼻前闻了一下。这是一种对于「人」拙劣的模仿,她几乎不知道该怎么表现才能像是个人,而不是机器了。
她闻着手,那只手有一股菜味,一点也不浪漫,手的主人是一名哑巴,一点也不像「偶像剧」,那名哑巴有着热切的目光,一条狗一样。
女人脱开现状,用头脑思考了下:以她残缺的声带,会不会「汪汪」叫呢?
无论如何想象,这些都——太普通了,太不足以让人动心了。学狗叫谁都会吧,就算现在她下跪,其他人就不能下跪么?凡事都追求个不可替代性,不可替代了,意识到这个人天上有地下无了,才能对对方更好。
而片真有什么不可替代性呢?
「我很羡慕你。」
不能和这哑巴再游戏下去,需要拉开一段距离了,临别前说几句使人记忆深刻的话吧。古桥月松开了片真的手,临松开前紧攥了一秒,说:「你的手很温暖。」
记忆深刻——对于片真而言,记忆深刻。
这一幕会跟随着她走向之后,走向无数个未来,哪怕是被虐待了,哪怕是被抛弃了,她都会记忆起这一天。这一天是第多少年多少月的多少日,这一天她第一次被一个人羡慕,那个人是古桥月,风光无限的古桥月。
她永远不知道古桥月的内心在想什么,自作多情地理解成温柔。分开后,古桥月没有走,拿过校服外套穿在身上,也许是因为那句话说得太好,也许是因为饱受触动,片真主动抱了古桥月一下,再次泄了不少题。
「她们表演的相声内容很好,我觉得分数会非常高。我听片雪说你报名的是古筝,弹琴是不是分曲目的,你要调整一下曲目吗?」
「你觉得什么好听?」
「我不知道,我没有听过古筝曲。百鸟朝凤是古筝曲吗?」
「一般是唢呐。」
「你本来打算弹什么?」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听上去像《小星星》,还有其他的吗?拿出最好的!」
「彝族舞曲?」
……
一场「表演大会」筹备了很久,也许是片雪单方面筹备,预备表演前先要彩排,彩排完毕后接下来是实际演出,实际演出时,每个人手上有个节目单,站在大红的幕布后等待着演出。片真不是演职人员,作为观众坐在座位上,台上的两位主持人介绍着规则。
男主持人说:「另外,今天不止是表演,也有竞赛的成分。」
「对。」女主持人说,「得票数最高的节目会得到『最佳表演』的奖杯。」她把台前的立柱上盖着的红布掀开,「就是这样的奖杯,上面写着『最佳表演』。」
「多么光荣啊!」男主持人摩拳擦掌。
女主持人笑了一下:「你不是捧哏,你找错人啦!」她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引到了片雪的节目,「说起来,你该去《浙泓燕姐故事》里找逗哏那,有『燕姐』给你做捧哏。」
「燕姐?」
「啊哟,你不知道呀?」女主持人提示,「最著名的那个。」
台下已经有人开始笑了,「社会人士」们聚落在一起,嗤笑着燕能韫的决定:「她怎么到这里耍起宝来了?」
男女们翘着腿,嚼着槟榔:「不知道,可能为了『最佳表演』奖吧!」
更有甚者,现在在开阔的空间点燃一根烟,垂下头,猛地在椅子下头吸了一口,从鼻子与嘴喷出个烟雾缭绕,过后抬起头如痴如醉,在老师巡逻前踩灭。
「他妈的。」有人吐了口口水,「也有可能是为了那个片雪。」
燕能韫喜欢片雪,几乎是全校闻名的事情,这在「社会人士」眼中被视为肉中钉,她们欺凌弱小,嘲讽于不同,燕能韫继承了相同的习性,尽管如此,她们欺凌不到燕能韫的头上。
只能空洞地发出:「哦——」
这时,男主持人向后一伸手:「接下来请欣赏《浙泓燕姐故事》,表演者片雪,燕能韫。」
随着大声的宣布,台下发出一部分掌声,两个主持人退避,男方拿着麦克风加上奖杯,女方拎着裙摆在一边候着场。燕能韫掀开幕布,头脸绕着幕布一别,潇潇洒洒地登了场,片雪紧跟其后,气喘吁吁地说:「我是片雪,她是能韫。」
「哎!」
「其实她本姓燕,但燕姐的大名无人不晓。」
「他妈的,对!」
片雪惊讶:「你忘词了?」
燕能韫一拍脑袋,大有所悟似的:「哦、对。」紧接着大声对着麦克风,「哈哈,过誉了。」
台下的观众很吃这种节目效果,开始有了星星点点掌声。一场相声被讲的像是脱口秀,片雪拿着麦克风,继续与燕能韫将「忘词」的设定继续下去:「这是上一句词,你现在过誉个什么?」
「哦,他妈的!」燕能韫引出下文,「后面的词我全忘了,忘的一干二净了,你就不该来找我!现在我们俩在台上出丑了,都他妈的怪你,我真是——他妈的——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都站到台上来了,现在也没有洞可以钻。不如我们讲点你的事吧。」
「我的事?」
「比如说,你最近都干了什么。」
「打架。」
「打架为了什么?」
「抢钱。」
「抢钱为了什么?」
「那还能干什么?」
「什么?」
「嚼槟榔啊!」
……
一个相声糊涂开场,场下笑着结束,结尾还需要加上一句「纯属杜撰」,以燕能韫的家世,沦落不到抢别人钱嚼槟榔的地步,燕能韫回到了观众席,坐在「社会人士」身边翘着腿,嚼着槟榔,也是一副不缺槟榔的势头。
身边的人问:「燕姐,不缺钱买槟榔啦?」
槟榔在口中翻转,嚼出凉快,过后嚼出灼热感,在座位上燕能韫笑指着她,骂说:「你趁我心情好,赶紧给我滚。」
「好,燕姐。」对方嬉笑着「滚」了。
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第二个节目是古桥月的节目。在节目演出之前,片雪跨过千重万难来到燕能韫的身边,台上是上一次的男女主持人,她们宣读着提词卡上的内容。
女主持人惊讶:「这个节目不简单。」
「怎么个不简单法?」男主持人接上话,形成一个「双簧」的形式。
女主持人说:「这首曲子是古筝十级的考级曲。」
「考级曲?」男主持人装模作样地吸了一口气,「也就是说,现在在我们面前的是古筝十级的大能?」
「对!」
无论古筝十级的含金量有多少,能否称「大能」,一个表演即将开始。在「表演大会」的观众席无灯光,更换成下一节目时骤射灯光,片雪寻找燕能韫时,有一缕灯光射向她的面目,照射出昏白的景象。
台上的主持人说:「接下来请欣赏《彝族舞曲》,表演者古桥月。」
灯光一刹,片雪遮盖住一半眼睛,露出白皙的手臂,皮肤在光照下发亮,还是副「君子」的样子,美貌被灯光一瞬间放大。恰好燕能韫一转眼——正是时光的巧遇,使二人没能错过彼此的这一秒。
燕能韫的眼底倒映着片雪。
片雪比了个口型,说:「让个地方。」
燕能韫先是惊诧,再是微笑,最后敲着座椅大笑。身边的人问询她什么,她听不见,心跳的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速率。
如果今天是命中注定。
她想,她实实在在的爱上了片雪,爱上了为她提供一臂之力,陪伴她进行一切事情!
哪怕是让自己出丑,哪怕是使生活颠三倒四。恋爱,这不正是追求的「成熟」吗?如果已经成熟了,就不用再吸香烟、嚼槟榔来让自己成熟,不用再拙劣地模仿「大人」,从而证明自己的「顶天立地」。
「你。」随便指了一个人,谁能有片雪重要呢?
那个人被指后受宠若惊,预备着为「燕姐」忙前忙后。
他问:「怎么了,燕姐?」
燕能韫的眼中只有片雪,灯光熄灭了,只有台上有灯光,现在应该注视台上的人物,她还是直勾勾地只盯着片雪,看到她来,呵斥一个人赶快离开:「没什么特别的,滚那边站着去。」
那个人也是「滚」了,点头哈腰的:「好,燕姐!」
一个座位交替,她的片雪坐在她的旁边,温和地说:「我们可能会输。」
燕能韫扔过去一包槟榔:「我们演得这么好,也输?」
槟榔在片雪的腿间,是一个象征「堕落」的物品,仿佛所有「社会人士」嘴里都要有一颗。作为「半社会人士」,片雪摇了摇头:「片真不让我吃这个。」接下来她说,「不是我们好不好的问题,之前彩排的时候,我留下来听了一下她的曲目,她的曲目技巧很高,观赏性也很高,以我们的水平,应该是无法战胜。」
「哦,这样啊。」
「残酷的事实。」
「那又怎么样呢?」燕能韫露出了半片牙齿,毫不在意地说,「你要是觉得要输了,那我就和你步入失败吧!你不用觉得丢人,反正你也不是一个人,不是还有我在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