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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皎洁的群星在头顶盘旋,坐在马背上很容易摔下来。花芜尽没有力气稳着身子,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背靠在了身后之人的身上,头贴在他的肩膀前。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事情,想到花家究竟埋藏着什么秘密,有什么仇人能下如此血手。

      越想她就越疲惫,仿佛下一刻就要难受痛苦得晕过去。

      崔雪断感受到自己的胸膛完完全全贴着了她的背,他和她之间的距离严丝合缝,其间温度升高,抵住了原本穿梭的寒风。

      心底激起一丝涟漪。

      俯眼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崔雪断失神,想不到眼下的花芜尽忽然仰起头,和他对视上。

      崔雪断一愣,眸光沉进她的眼底,只看得到里面悲恸呆滞的一片。

      花芜尽就这么仰着头看着他,男子清晰的下颚和眉宇看得出他应该长得不差。蒙面的黑布之下,是怎样一张容颜?

      她要将这副容颜深深记下,刻下来,烧在菩萨前,诅咒他死无全尸。

      花芜尽缓缓抬起手,抬到他的面前,指尖微顿,扯下他的遮面黑布。

      轻飘飘的黑布扔在马蹄下被风卷走,不知吹到了哪里去。

      花芜尽见到他的眼中划过讶意,显而易见对这个行为感到错愕。

      扯下了黑布,一张和她年纪相差不大的年轻男子的全貌映入眼帘。

      他看起来也才二十三四的年纪,但神态蹉跎稳重,微压的眉眼凝着一股狠劲。似掀风怒起的狂澜,又似飘摇世事的青萍。

      撞入他的眼中,像是撞在了硬挺的墙壁上。神情紧缩,连气息都融入了防备警惕的色彩。探究不了一点他的内心。

      花芜尽低下头,不想和他对视,也不想再看他。

      黑马驰骋了近乎一个时辰,行到一处荒郊野岭的破庙外。崔雪断重重拉扯缰绳,翻身下马。

      坐在马上的一个时辰,花芜尽腰都快坐断了。
      花芜尽几次怀疑他要在这将她杀了抛尸。

      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痛苦让她疲惫不堪,可犹如槁木的沉重心态又让她毫无睡意。

      不过几个时辰,花芜尽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衣裳头发潦草,神情宛若枯槁,连华丽的裙摆也在逃跑时磨坏了。

      家宴上她的裙子不小心被酒打湿,她还专门回到房内换了件素日里舍不得穿的衣裙。想不到,回宴时,看到的却是那一番光景……

      崔雪断把花芜尽抱下马,一路上她都在时不时地扣脸,但扣也没扣干净,还有一点干的泥皮结在她的下颚边和发际线附近。

      下马后,花芜尽一双黑白分明的瞳望着他,眼睛肿得和核桃一样大。崔雪断觉得,她甚像一只脆弱的雏鸟。

      附近有一处河流,崔雪断想着,便搁袖握着她的手腕拉着她走,“去洗洗。”

      他解了她的哑穴,花芜尽试着发了发声,沙哑的嗓音明显是哭坏了。

      她摸了下自己的咽喉,能说话后看向崔雪断拉着她的手,语气固执厌恶带着哭腔,“不要你牵!”

      她扯着自己的手,但崔雪断没放。

      “不行,你会逃。”

      崔雪断不仅没放,还把她从身后拉到了他的身侧。

      二人袖擦着袖,发出细微窸窣的声音,远处虫鸣声此起彼伏藏在山林间。

      崔雪断带着花芜尽走到一处河边,水声潺潺,在夜中更显孤寂凄清。湿石躺在河边沙砾上,苔色遍布。

      可真正吸引眼球的,是灿若繁星的萤火虫悬浮在四周。他们竟运气碰见了萤火虫。

      花芜尽站立在群萤中,神色空白茫然,孤零零的似海上的一座独岛。

      头顶星垂平野,眼前萤虫飞舞。这是花芜尽第一次看见萤火虫,小小的光亮密密麻麻擦过她的肩膀,宛若置身梦幻之中。

      她黯黯的神色映衬在满河星光下,好似连带着瞳光都变得亮了些。
      但这只是错觉。

      崔雪断特地注意着她的表情,见她似乎注意力转移了一点,他居然也不禁跟着松绽神色,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手。

      花芜尽情不自禁怔然上前走了几步,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去触碰萤火虫,小小却亮萤萤的虫子甫一快被她碰到,又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坟茔萤火,梁祝化蝶。

      以前小时听奶娘说人死后会化作天上的星星的,如今她的眼前不仅有漫天星辰,还有这些萤火虫。

      花芜尽不禁垂首啜泣。
      会不会,是你们化作这些流萤来看我了……

      萤火虫飞走了,指尖随着落下。她恍然回神,敛了眼眸,转而落寞。

      失魂落魄地走到河边蹲着洗脸,背影可怜。

      花芜尽盯着这河面,今晚的月光很亮,她可以透过河面看到自己模糊的容颜。
      恍然间还以为回到了童年时和父亲兄长在山中夜猎时的情景。

      河边水汽湿润,冰凉的水打在脸上,让她本就清醒的神识更加剔透。
      她睁开双眼,心底空洞又空白。

      泪都流干了,可她还是好想哭。花府血洒的事实分明看起来是多么的荒唐虚无,可这就是明晃晃的事实。

      身后,崔雪断走了过来。他蹲下身,在她的旁侧洗手。顺便还打了点水装在一个壶里。

      “洗完了就走,这里很滑,小心跌下去。”他把水壶系在腰侧,站起来说道。

      崔雪断的语气从来都是没有起伏的,僵直生硬,带着点沉磁。

      花芜尽沉重的心让她根本听不见崔雪断说话。
      她蓦然站起身来,用眼神死死摄住他这张没有遮掩的脸。他的脸在夜色下有点模糊,但还是看得出七八分的样貌。她咬牙切齿,重重喝道:“为什么?”

      声音一出来是连她都没想到的嘶哑无比,带着难以言说的哽咽,冤屈。

      花芜尽本来是不想哭的,可一发声,嗓子如刀割般的疼痛无不提醒着她想哭的缘由。

      泪水就又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不自觉落下。

      崔雪断这次没别开脸,由着她看。

      他杀了她的父母,是事实。
      但他面对着她的泪水,想张口,却犹豫了好几次。

      “仇怨。”

      崔雪断顿了顿,“上面下达的任务,我必须完成。”

      最后一句话,崔雪断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替自己解释。他貌似有点畏惧她的情绪。

      和她对视时,他是那个最该死的罪人,是毁了她一生的始作俑者。

      他忽然反应到一个事实。

      好奇怪。
      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此刻竟能站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

      于是崔雪断不想再多言,将她带回去后,她终会知道缘由的。

      他重新想拉起花芜尽的手,花芜尽愤愤往后躲,脚下却踩住一团湿泥,不慎脚一滑身子就往后仰去。

      她瞳孔一缩,短促地倒吸一口气。崔雪断当即反应过来,拽住她的衣袖,却被她倒下去的力量带得也跟着前倾。

      噗通——

      水面激起了大大的水花,二人齐齐落水。

      水下,白浪翻滚。花芜尽鼻腔钻入冰冷刺骨的河水,呼吸尽断挤在肺腑里。她呛得难受,本能地扑腾了几下,就由着自己的身体往下沉了。

      瞳光渐渐溃散,她不想再挣扎了。

      原先家人们让她活下去,她逃了,也活了。

      可现在真正濒临死亡,她又不想再活了。
      真的好累。
      花芜尽觉得哪哪都累,心累,逃命累,活下去更累。

      背负的沉痛,让她感到窒息。

      前途一片黑暗,那个人说要将她带回去。

      带回哪?独留她一个活口,是为什么。
      家族里究竟隐藏着什么血海深仇,父亲临死前说的那句话,又是指什么。

      短短一瞬间,花芜尽脑子里不停地闪过这些事。

      当她紧闭双眼感受着自己的身子在渐渐往下沉,以为自己要死时,有一条手臂及时地环上了她的腰。

      意识到是那个人在捞她,花芜尽拼尽全力地对他拳打脚踢。

      我不想活啊!不想活!

      崔雪断箍住花芜尽的四肢,强把她带到了岸边。

      哗啦一声,头颅冲出水面,花芜尽被崔雪断抱到岸上。她头晕脑胀,冷冽的空气乍一吸入肺里,她便大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咳出水来。

      崔雪断冷静地拖着沉重的身躯上岸,衣裳往下不断淌水。看着一边伏在地上疯狂咳嗽的花芜尽,他唇角勾出一抹讥笑。

      “想死?大可以求我把你杀了。何必这么麻烦。”

      崔雪断顶着月色转身,单膝跪地,把花芜尽的脸掰过来看着他。

      她头发衣裳湿透,黑瀑般的发丝黏在颊边,颓丽怜人。水跟着尖锐的下巴往下流,眸似秋水搅浑,睫羽慌乱颤抖着,唇瓣被冻得发青。面色煞白。

      少女玲珑身段半透明地显现暴露在眼前,眼神迷离,乌瞳浮上层氤氲。

      崔雪断无意间看了眼,忽然把剩下的话压进口中,移开眼神。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脸,把水一点点擦去,冷漠地问:“还有力气吗?”

      花芜尽没有反应。

      “傻了?”

      花芜尽依旧没有反应,如精致的木偶人一般。有形无神。

      崔雪断微弱叹了口气,只好弯身将她横抱起来。

      他的头发也打湿了,发尾滴着水,滴在花芜尽的眼皮上,顺着她的眼角滴下,像泪。
      他黝黑的目稍稍有了波澜。

      崔雪断原路把花芜尽抱回破庙。

      月色皎洁,他推开陈旧的庙门,沉重古老的木门蓦然被推开,掀起了一阵灰尘。崔雪断皱眉,抬袖率先挡在花芜尽面前,替她掩住灰尘。

      庙内残烛残灯凄凉,漏风的窗半遮,泄进来一片银光。

      崔雪断先找了处还算干净的草堆,将花芜尽放在上面后,他出去把马匹上的几个布袋拿了进来。

      里面有吃食和衣物,现在他和她的衣裳都湿透了,自然要换。特别是姑娘,身子骨脆弱,容易染上风寒。

      花芜尽缩在草堆,湿答答的全身难受,见崔雪断出去了,她就趁机僵着动作脱下了外裳和鞋袜。

      现在她有什么办法呢。被捞上来后,再次新生。孤冷的夜,和身处陌生的深夜外景无不提醒着她,花家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只有她一个人能复满门血仇了。

      自己如今又冷又饿,只能等明日再想办法逃跑。

      来日方长,她总不能再次折在仇人手里吧。

      花芜尽攒紧了手心,忍住要哭的欲望。

      她脱到一半,崔雪断很快就回来了,她浑身不自在地快速将脱了的衣裳藏到身后。
      只穿着里衣。

      崔雪断把残烛点上,注意到一边的她的小动作就当没看到。
      他冷着脸从包袱里挑挑拣拣抽出一件较短的甩进她怀里。

      “穿上。”
      花芜尽摸着手上的黑衣,这衣服应该是他的。柔软普通的棉布材质,通黑。
      她嘶哑着嗓子,头发丝还在滴着水,气若游丝但很固执,“不要。”

      随后补了一句:“臭。”

      花芜尽抿唇,将衣服扔到一边。她恶心他身上那股血腥味。

      崔雪断蹙眉,这些衣服是才洗不久的,他还没穿过,怎么会臭?何况就算他穿过,那也不臭啊。

      他狐疑地抬起自己的手臂闻了闻,鼻子微动。表面血气是重了些,但外衣里面分明是皂角的味道。

      崔雪断眸光似刀,锁住她不安的面容。他的眼睛在黑夜里尤为明亮,似星烁。

      “你不穿,就我来给你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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