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铁理砂】旧梦续章》吃荔枝不上火

34、砂金的精神图景

　　砂金深层精神海的景象正如拉帝奥曾在屏障外匆匆瞥过的那一眼——这里遍地黄沙，干燥的风刮过脸颊时仿佛贪婪得要把皮肤的水分给吸走。

　　荒漠向来是动植物生长极难之地，雨水罕至，荒漠里的人想要在这片黄沙中活下去，就要如同仙人掌的根一样极力地向下挖，用尽全力去争夺本就稀少的资源，为此，他们练出了一身的手段，正如外人所评价的那样，埃维金人是天生的骗子、小偷、交际花……口蜜腹剑，名副其实。

　　拉帝奥的伴侣，最后一位埃维金人，作为星际和平公司的不良资产清算专家，他的名声正如世人对埃维金族的固有印象——心机深沉、油嘴滑舌、利益至上，他本人也从不否认这些标签，毕竟他正是靠着这些特质爬到如今这个位置，赚取到账上的近百亿信用点。

　　而作为隶属公司的维和部队队长之一，带队赢下无数战役的黑暗哨兵砂金，他又有着惩恶扬善、战无不胜的种种美名。鉴于这两个身份差别悬殊，人们也从未把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神秘哨兵队长与狡诈重利的商人砂金联系在一起，哪怕他们同样隶属公司，且有着同样的代号。

　　呵，惩恶扬善，不过是出于公司立场的必要手段罢了，他又不是神，哪来的慈悲心肠去爱世人。

　　——砂金对此嗤之以鼻。

　　拉帝奥不置可否，只是沉默地把砂金资助的孤儿院寄来的感谢信垒进书架里。

　　生在荒漠的埃维金人是矛盾的，正如荒漠也有着不同的面貌——白天的荒漠炎日烤炙、荒凉无际，日落后却是夜凉星满，别有一番景色。

　　比起一眼看尽的蓝天，砂金还是更愿意让拉帝奥看见夜晚的景色，起码还有些星光，能让这片荒芜的沙漠看起来不那么单调乏趣。

　　因此当拉帝奥被砂金牵出帐篷时，看见的不是曾经隔着屏障瞥见的白日黄沙，而是满天的星子和沙地上架起的一簇篝火。

　　“欢迎来到无主荒星——茨冈尼亚。”

　　砂金往篝火旁的沙地上铺了一张毯子，拉着向导坐下，随手捡起堆在一旁的枯枝往火里扔了一把，火焰瞬间窜高，视觉上带来的冲击让人恍惚间感受到了不存在的热量。

　　毕竟这里不是真的荒漠，甚至说，这里不是茨冈尼亚的真实映照，只是哨兵脑海中关于孩提时代的的记忆而已。

　　“你的家园？”虽然拉帝奥极少从伴侣口中听到关于他的过去，但[博识学会]作为[公司]的合作伙伴，埃维金人的身份是连同“砂金”这个名字一起出现在合约书里的，更何况，砂金本人从未遮掩过脖子上那明晃晃的茨冈尼亚奴隶印记。

　　“家园？”砂金呢喃，“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你看，虽然我一直吵着要你来我的精神图景里，但实际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哨兵自嘲，“相比起教授精神上的丰盈，我的内心可谓是无趣至极。”

　　但就算这样，他也想把自己的全部展现给拉帝奥看——这是他能做到的、对伴侣的公平。

　　拉帝奥倒不觉得砂金的精神海无趣，只是忍不住心疼他——他的哨兵从来没有从过去的创伤中走出来。

　　砂金感觉到身旁向导释放出的抚慰精神力，知道教授又在默不作声地安慰他，自己倒是先忍不住笑了出来，打趣道：“你还真是心软……不过我可不是来卖惨的，茨冈尼亚于我而言也不止是伤痛，还有关于家人的记忆，我们曾有过很多很多苦中作乐的日子。”

　　拉帝奥第一次听到伴侣如此敞开心扉地跟他谈他的过去，包括小时候的他如何受到族人的夸赞、如何凭借自己好运气戏弄卡提卡人、曾常常因为什么事跟姐姐拌嘴，以及如何跟族人一起庆祝卡卡瓦日等。

　　砂金讲了很多，或许他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在多年以后，他终于又有了可以倾诉的家人。

　　拉帝奥听得认真，他想，砂金愿意分享他的过去一定也是积攒了很久的勇气，摘下人前戴了多年的假面不仅意味着把自己的弱点展示于人，在交出真心和信任的同时也让自己处在了被伤害的风险中。

　　想到此处，他握紧了和哨兵相牵的手，五指插入对方的指缝中，十指相扣。

　　砂金感受到对方内心的触动，突然停止了讲述，在兀自起身的同时拉了拉和向导相扣的手，示意对方站起来，“教授，愿意跟我一起跳个舞吗？”

　　拉帝奥抬头，埃维金人那双向来精明的眼睛里是难得的柔软与请求。

　　他自然不可能拒绝。

　　在生命沉寂的荒凉地带，篝火大抵是最有生命力的，围着篝火起舞的人，仿佛也会感染上那种强悍的、昂扬的生机，这是生活在荒漠里的人们所渴求的。

　　模糊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舞步由生疏变得熟练，天边有绚烂的极光开始游移，犹如曾度过的数个卡卡瓦日里，埃维金人牵起他的伴侣，随着火焰摆动的节奏翩然起舞。

　　跳得累了，篝火也慢慢矮下，两人就地躺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

　　“不愧是教授，学得可真快，姐姐当时可是教了我很久，”砂金哂笑，视线划过天际的极光，“整整三个卡卡瓦日过去了，我也没跳好。”

　　三个卡卡瓦日，表面意义上是过了三年，但其实，苦于求生的埃维金人平日里根本抽不出时间去练节日舞蹈，所以砂金实际上也只跟着姐姐学了三天。

　　在第四个卡卡瓦日，天上下起了大雨，教学从此没了后续。

　　“为了跳好这支舞，我找了卡卡瓦夏陪我练，可惜卡卡瓦夏也跳得不好，所幸我记忆好，跳了这么多年后，总算是像模像样了——不过兴许只是自我感觉良好，毕竟也没有长辈可以为我做出评价了。”

　　说到此处，气氛又凝滞了下来，砂金心下有些懊恼——今天自己的负面情绪有些多了，拉帝奥本来就不太会安慰人，自己老是陷入沮丧岂不是在为难伴侣？

　　正当他想岔开话题时，身旁的人突然出声：“你可以评价我。”

　　砂金一愣：“什么？”

　　“节奏、姿势、表情、律动……”拉帝奥语气平淡，像在闲聊家常，“你可以用最苛刻的眼光来挑剔我的舞蹈——我总是没你跳得好的。”

　　砂金没忍住噗嗤一笑。

　　真是难为拉帝奥了，竟然让自己给他挑刺，这种硬邦邦的安慰风格也是绝无仅有了。

　　“教授，”砂金灵光一闪，突然注意到了某件事，“我们这次似乎没有发情热的预兆。”

　　拉帝奥快速算了一下进来的时间，确定道：“是没有。”

　　进入深层精神海却没有诱发发情热，百分之二的几率竟然难得地碰上了。

　　“啊，”砂金哀嚎一声，想到拉帝奥精神海里与自己有关的那些书籍和相册，颇有些咬牙切齿，“这种宝贵机会应该留到我进你精神海里才对。”

　　太浪费了。

　　拉帝奥转头看到哨兵懊恼的样子，难得失笑，“不浪费。”

　　“星空很漂亮，篝火很温暖，你的故事也很有趣。”

　　因为不只是砂金想要了解他，他也愿意用很长很长的时间，去读懂他的伴侣。

　　——这是他一生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