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生花》淮昔夕

124、观罪

　　这时，唯有宁悠清开口：“唉，瞧我这记性，只顾着给诸位掌门送去了，倒是忘了你们——”

　　他打开手上提着的包裹，这是给域的那一份，此刻刚好拿来交给郑吟禾。

　　“来，好好看看吧，这上面清晰地罗列着他们的罪孽，究竟谁是魔鬼、谁是罪人，谁该死、谁该活，这上面都清清楚楚！”

　　郑吟禾有些被宁悠清的起势震慑到，但仍强作镇定，面不改色地打开包裹，翻开一本本账目，却是越看越震惊，难以自控。

　　每一本上都记录着数千位活人生死，而仅仅是他此刻捧在手上的就有十余本！

　　“得童女十七人，各取心血二两，合荣脂丸十枚，暂封存。

　　得女十二人，共六百七十三人，孕五百二十四人，尚可，残三十七人，请允处理。

　　得童男一百一十四人，售百花谷二十七人，矛锋山十三人，西沙剑派十三人，域二十一人，碧水山庄七人，归云门十一人，余二十二人送至攀月楼。

　　得童女三十二人，各取心血二两，合荣脂丸三十枚，送至京中，存活童女十八人送至百花谷。”

　　宁悠清念的这些，不过是账册中一页内容。

　　却已经记录了上百人的生死，每一个人都被当作货物，随意贩卖、处置，每一个数字都代表着残酷的真相。

　　这两年，域接的单子比过去十几年都要多，在江湖上的传言愈发凶恶。

　　但他们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可以在杀死这些真正的恶人的同时多揽一些钱财，用来买下这些无辜者的性命。

　　只是，拯救一次容易，彻底拯救很难，宁悠清筹谋多年，为的就是把这些账本上记录在册的恶人全部屠尽!

　　“郑大侠，如何？你现在认为，谁该去死？”宁悠清迎风而立，目光沉沉。

　　这一刻，周遭十分静默，使他能感觉到身边人因罪状公之于众升腾而起的恼怒之火，却毫无歉疚！

　　“骆何泽！之前是我小瞧你了，隐藏在归云门的内部争斗之下，实际上却是与秦王合作最紧密的。你的骤然出现，倒是让我也惊了片刻。”

　　“能在域主意料之外是我之幸事，但域主今日所为可不在我的意料之外！碎梦销魂！”骆何泽手掌轻盈挥动，掌心之间凝聚起一团无形的气流，这是搅动空气的一掌！

　　“呵，二掌碎魂。不过骆掌门蓄势待发这么久，就只有一掌之能吗？这可不够！”

　　千机棍迅速转变呈一杆长枪形态向前刺去，另一只手，银丝针藏匿于后，无声无息悄然射出。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宁悠清擅长杀人，正面相对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枪尖对掌的瞬间，千机棍脱手，金羽藏袖剑已然滑落掌间，宁悠清身姿未在空中留下残影，瞬息便至骆何泽身后，一剑即出！

　　来不及反应！

　　骆何泽在对上那一枪之时便察觉不对。

　　那长枪之上并没有承多少力，但即使只有一点，他也来不及收手回防！

　　这一下是必杀！

　　没有人会怀疑域主杀人的技术。

　　他只得不顾颜面地高喊道：“肖家主！你还不出手！”

　　肖家主，肖牧施，是雪融宗三家之一肖家的家主，也是雪融宗实际的掌权者。

　　他一出手，内力化为猛烈寒气直拍向宁悠清后心口！

　　“不愧为极域之主，我们还是小看你了，让你有机会把一切公之于众，既如此，那我们只好再多几个敌人了！”

　　与此同时，缥缈剑宗宗主于泠然腾空而起，手中握着一把似长鞭又似柳枝的剑，身法奇鬼，直冲郑吟禾而去。

　　只因为──

　　“那里面到底写着什么啊？真是那样吗？师父？郑前辈？”傅峪河都要急死了，但又不敢上手抢前辈手里的东西。

　　只是看着师父严重的沧桑、坚定，以及再一次搭上箭的弓，又看着郑吟禾眼中的骇然、愤怒，以及不断颤抖的双手，他只能相信宁悠清所说的话是真的，而且真相远比他说出口的部分更加残忍。

　　少顷，郑吟禾终于放下账册，抽出悬于腰间的长笛。

　　这是师父留给他的，要他用这支笛子吹出能传遍大江南北的歌曲。

　　他本以为那些美妙音符潜藏在山间野林，因为那里清幽、美好。

　　但如今，他发现那些音符就在这些账册之中，他要把这些人的罪孽谱写成曲，传承千百万年！

　　在他拔出长笛的刹那，缥缈剑应声而至。

　　箭同样应声而去！

　　端坐于内许久的百花谷谷主周容青终于动了。

　　他手边也放着那一摞账册，显然是翻看过的。

　　竟能收集他们做生意时记录的全部账册，还复拓下如此多分，等到今日再发回他们手中。

　　甚至不止他们手中这些，还可能已经发给了天下万万人。

　　把他们的罪孽公之于众，呵！

　　故事由胜利者谱写，那些下等人知道了又如何？他们能逃得掉？

　　到时候江湖由他主宰，朝中有秦王登基相助，天下人都将是他的实验品！

　　周容青挥袖隔开利箭，振臂一呼：“还等什么？把这些人都杀了！”

　　一声令下，所有紧闭的帐幔瞬息打开，枪剑棍棒应声而出。

　　“我们也去。”高令拔出长剑，看着那灼目的光，他曾经是江湖第一人，今日就让他们看看江湖第一人的实力！

　　随着他话音落下，信号发射而出，十二暗卫以及惊雀众人齐齐跃上高楼。

　　高令本欲遣散山庄，但他们都未离开，只因为他们也曾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若没有高家，也许他们也会成为那些账册中的一员。

　　而且，为了正义，为了日后再无罪恶，他们愿意参与此战，死而无憾！

　　另一边，葛青与苏慕白同时跃出，加入战局。

　　以及战鼓擂、号角吹，高令发出的信号不仅是让暗卫已经惊雀行动，更是给监督守城的将军一个信号。

　　“高家，军队，域主做下的准备真是不少啊。”

　　宁悠清早已刺中骆何泽一剑，从肖牧施的攻击下脱身而出。

　　他先发先至，肖牧施赶不上他的速度，但仍旧影响了他，因为此时的骆何泽仅是重伤，并无性命之忧。

　　但他并不觉得可惜，因为还有别的呢。

　　于是他有闲心与周容青说两句：“我说过了，不做足准备我怎么敢现身？”

　　“不知域主还做了什么准备？这些可不够！高手之间对决，他们不过是炮灰，手一扬就散了！”

　　周容青说着，似乎是为了配合自己的语意，一把粉末撒出，敌友不分全部中毒蜷缩在地，顷刻没了生息。

　　这是剧毒！

　　百花谷本就善毒，沉寂几年竟已到了此种地步！

　　宁悠清略略皱眉，这毒没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高令跃窗而出，直落在周容青对面。

　　“周谷主，你要高手对决，不知在下可有资格与你一战？”

　　“高令！你怎么可能？”

　　第一次，周容青的表情出现了裂痕。

　　他每年都会去为高令诊脉，说是为他配药，实则下了一种慢性毒。

　　他始终畏惧高令，甚至连他将死之时的临死反扑都畏惧，只敢做这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再派了一人去监视他。

　　当初清缴啸风山庄一战，他知道高令没有死，却怎么也想不到，高云升不仅没死，还痊愈了，能够再次自如挥剑！

　　这，实在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是高令体内的毒，仅有的解药在谢星越手中，那是他至今为止都未参透的毒药。

　　还有另一种，潜伏在高令身体里的更为危险的东西。

　　他曾经见过，肉质的花一样的东西。

　　他百花谷爱花，却不敢多看那种花一眼，只一眼便如对高令一般畏惧。

　　但为什么，为什么他能痊愈？

　　“没有什么不可能，周容青，这世间奇人无数，医道暂不说，只毒道之上你也当不得第一！”

　　高令挽剑，起手便是啸天葬风第三式——天下风，吞云卷浪，引天地色变。

　　周容青快速运转内力，直接用出自己最强一招──百花叹应对。

　　他曾见全盛时期的高令使出一招啸天葬风，令天地色变虽是假象，但其威力已可匹配这假象。

　　与此同时，松晖一剑洞穿了百花谷“毒人”的胸膛。

　　“怎么死了？惨了惨了，域主专门提醒过不要杀死毒人的，完了完了！”松晖暴退的同时还不忘高呼一声，“退开些，要炸了！”

　　百花谷炼成毒人的事在场诸位都知道，这还得多亏域的宣传力。

　　虽然某些门派心中颇有微词，但合作之时不愿与百花谷相对，都沉默地接受了，但不代表不畏惧。

　　所有人应声而动，除了周容青、宁悠清、高令三人。

　　千金台空出一片，只有中间那具毫无动静的尸体。

　　“果然，他不是毒人。”宁悠清暗叹一声，他在“毒人”跃出挡箭时便有所猜测。

　　只是毒人不在这里，那会在哪里？

　　周容青捂住胸口，吐出一大口血。

　　他硬接下高令一剑受了内伤，却放肆大笑起来：“高令，躺在床上十年，你终究还是变弱了，若是放在从前，这一剑你不得把我劈成两半？哈哈哈哈哈！还有你，宁悠清，你自以为算无遗策，准备充分，那你有没有想到，我会让毒人进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