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生花》淮昔夕

20、焚香

　　太阳落了山，村子变得安静极了，高云升正和老杖一起收拾屋子。
　　老杖和儿子两个人住在这里，多的屋子都用来放了杂物，积了不少灰，必须打扫一番才能住人。
　　高云升正在铺床，老杖拿着一盘香又进来了。
　　香才点燃，还又火星子，散出来的味道是淡淡的草木味。
　　“老杖，这香是做什么的？”
　　“驱虫的，这屋子好久不住人了，该是蜗居了不少虫子，我怕它们夜里出来咬人。”老杖说着小心护着香放在了床尾。
　　“高小哥，等那位施小哥回来时也提醒他一下，别踢倒了。”
　　老杖的提醒很有必要。
　　这里的房屋十分奇怪，二层住人的地方不设窗子，进来了就黑黢黢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点了烛灯也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
　　“啊，好，等他回来我会和他说的。”
　　高云升送走了来帮忙的老杖，椅在墙边等去洗衣服和打水的宁悠清。
　　怎么去了这么久？
　　宁悠清一手端着盆一手提着桶，刚走近房子便朝上面喊：“哥，我回来了!”
　　两个人在下面支了个火堆烤衣服，顺便烧水。
　　“哥，你猜村子靠着的那条河叫什么名字？”
　　高云升心里暗笑，这有什么好猜的，他带着的那张地图可是标了关键地名的。
　　“泗湄江。”
　　“不对不对!大哥，不是哪里的河都叫泗湄江的。”宁悠清皱着眉，摆着手，“这里的河有自己的名字，它叫公鸭子河。”
　　这里的河域是泗湄江的一段，高云升知道他说的是这里的村民给这段河域取的名字。
　　“哦？那为什么叫公鸭子河？”高云升侧头看他，原来去了这么久是去听人家讲故事了。
　　“你一定不会相信这里的神奇之处!村民告诉我，凡是在村里孵出来的鸭子，都是公鸭子，从来没有孵出过母鸭子!”宁悠清挑起一边眉毛，“所以就叫这河公鸭子河，因为买来的母鸭子只要喝了这河里的水就只生得出来公鸭子。”
　　高云升听了这话却一笑了之，泗湄江的水可没有决定公母鸭子的能力，定是村里人编了什么传说在哄骗这个傻小子。
　　“哥，你不觉得神奇吗？而且他们还说，那山上有蛇怪，专吃女人，饿急了男人也吃!我回来的时候观察了一下，村里女人很少，我们接住的这家也只有父子俩，你说她们是不是都被蛇怪给吃了!”
　　“别信那些，我们亲自走过，刚从山上下来，你说，那山上有蛇怪吗？”
　　高云升停下了动作，山上确实没有蛇怪，村子里女人少他也知道点原因。
　　女人不比男人有力气，农耕人家多希望生儿子，不希望生女儿，像这里，初生的女婴大概率活不了多久。
　　而有些妇人若是生了女孩也可能被驱逐出去，因此啸风山庄收留了大批无处可去的姑娘。
　　她们有些是被卖掉的，有些是被扔掉的，有些是被赶出去的。
　　雷叔心善，每出去做一次生意，就带回好些姑娘。
　　宁悠清皱着眉状似思考许久：“没有蛇怪，但确实有很多毒蛇，它们爱不爱吃女人不知道，但是饿急了确实吃男人。那蛇窟里可有好多尸体!”
　　蛇窟的腐臭喝血腥味已经浸透了地下三层，高云升被关在石室里时都被熏得头晕。
　　但那里的尸体更多的是习武人，男女都有，却不像村子里的人。
　　老杖又出来了，他从楼梯上下来，每一步都踩得木板“咔嗒，咔嗒”地响。
　　“小哥，早点睡吧。每日清晨村子里会有牛车到镇上去，你们要赶路可以到那里去买马。”
　　“好嘞老杖，您也早点休息。”
　　两个人折腾了许久，月已上中梢，老杖可能是闲他们讲话吵得慌才下来催他们睡去。
　　老杖家里房间少，两人又睡在一起，宁悠清睡在里侧。
　　他一进屋子就跳到床榻上，还惊了高云升一番。
　　在山上折腾了几天，这人没少丝毫活力。
　　盖灭了蜡烛，又进入了夜深人静时。
　　门外有脚步声，来了去去了来，已经走了好几圈乐，是那老杖的脚步声。
　　高云升躺在床上，暗自警觉，虽然那位老杖表现得热情友好，但夜里的诡异动静依旧让人警惕。
　　身边人睡得很熟，呼吸节律也以往一样。
　　门外的脚步声再一次停在门口，已经好几次了，就静静地在门外站一会，好久才离开。
　　房子外面也有声音，好几个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不绝于耳，但他们都不说话，这屋子也没窗户让高云升无法看见他们在做什么。
　　屋子里不见外面的光，高云升不禁怀疑是天亮了，但施淮安还睡着，他一般天亮前就起。
　　“哥，外面什么声音，好吵啊。”
　　所有一切都静止了，高云升耳中只剩下施淮安的呼吸声。
　　好一会屋外的脚步声又起了，这一次他是轻轻地挪走，然后再是那踩木质楼梯的声音，楼下徘徊的人也走了。
　　高云升最后只听到老杖低哑的一句话：“那香没用，别做多余的事。”
　　香？
　　高云升回忆起老杖端进屋的香盘，说是驱虫的，还叮嘱他提醒施淮安不要踢到，原来又是老套路，只是不知是迷香还是毒香。
　　现在想来，怕是老杖最初收留他们便不安好心。
　　明日还是一早走吧，只是不知道他们撞破了村子的哪些秘密。
　　突然，有人爬着翻过了他的身体，耳边传来一句：“大哥，我肚子疼，出去方便一下。”
　　施淮安就是毛病多，一会要喝新水，一会要去方便。
　　高云升怀疑过他单独离开是要去传什么消息，但暗中跟过几次没发现异常，也就放任了。
　　“小心点。”
　　“嗯，知道，我不会再踩空掉进沟里了。”宁悠清嗯嗯着离开了。
　　公鸭子河上的一座桥上，宁悠清坐在侧边，双腿荡在空中，等着一个黑影落在他身边。
　　“把这里的人都控制住，明日一早安排一个人赶牛车，别露馅了。”
　　“是，域主，”域使恭敬地应道，“如您所料，谢星越之事并未在江湖中掀起太大风浪，门派之间相互掣肘，有心追查者遭受阻拦。”
　　“嗯。”宁悠清当然知道，这些东西不是那么好查的。
　　就像两年多了，他依旧没有完全掌控域。
　　能找到谢星越这条鱼，还是因为他触了手下的眉头，让任秋凡狠心供出了他。
　　“汪止行夜袭啸风山庄，被十二暗卫合阵和惊雀击退，似乎受了重伤，目前已经失去踪迹。”
　　“嗯。”啸风山庄的惊雀楼和高庄主的十二暗卫不可小觑，否则江湖上那么多人也不会抓着一个高云升不放。
　　所有对藏生花在他身上的揣测都不过是为自己不敢攻上啸风山庄找的借口罢了。
　　至于汪止行，他的实力无人知晓，但他能成为大内高手之首，实力非同小可，说他受了重伤，宁悠清不太信，大概只是和啸风山庄互相奈何不得。
　　他如今不见踪影，宁悠清猜测他为了完成皇帝给的任务会来找高云升。
　　高云升独自一人前往荆蛮，高令也真是放心的下，果然就算收到手再多消息也不如亲自看来得实在。
　　高令真是卧床太久了!
　　“宋昔浅日夜兼程已经安全到达湘江，太子与粮草同行，半程未至。”
　　“嗯，太子那边还有别的消息吗？”
　　“没有。”
　　“秦王，百花谷，归云门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吗？”
　　“没有，右使大人说风花二人无异动，归云门将立新门主，雪有些急躁。月去了湘江。”
　　“湘江？”他为何要去湘江，与湘江有关的任务，宁悠清一个人揽了，月没有理由去湘江。
　　唯一的理由，就是他的另一位雇主让他去湘江。
　　“让七才多留意他。”
　　“是。”
　　黑影消失了，宁悠清也该回去了，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再多一会高云升又要起疑了，他一起疑，宁悠清就又要失去独处自由了。
　　“回来了。”
　　高云升果然在等着他，声音清晰，毫无困倦之意。
　　“啊，哥，我现在肚子不疼了。”宁悠清有一次跃上床，倒在高云升旁边。
　　“外面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吗？”
　　“没有啊，怎么了，哥？”
　　“没事，明天再说。”
　　幸好村子里喂养了鸡，两人睡在暗房子里，靠着鸡鸣声辨别时间才在天明是起了床。
　　高云升看向床边，果然，那香早被踢到了地上，没焚过多少。
　　楼下，老杖正在卷叶子烟，他儿子在劈柴，桌上摆了一盘荞麦做的馍馍。
　　“小哥，吃了就上路吧，你们去的方向可以坐村里的牛车，那边有个镇子，可以买马。”老杖又一次指了方向。
　　两人吃了馍馍，顺着桥过了河，果然在村外面一条人踩出来的泥路上看到一辆牛车。
　　车很简略，就一片木板和四个轱辘，牛倒是健壮，尾巴打树上，树都得劈叉。
　　一个年轻力壮，皮肤黝黑的小哥正扛着一筐筐荞麦往车板上砌。
　　“小哥，方便乘牛车吗？”
　　那小哥望过来，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来：“你们是昨天从山上下来的外乡人吧？二两。”
　　这是要二两银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