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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讨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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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绍钦踏入石门的瞬间,周身的金光骤然收敛,化作一层温润的光晕裹着他落在青石板上。脚下的石板带着玉石般的凉润,抬头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被柔光笼罩的谷地——远处是覆着青瓦的亭台楼阁,近处是丛生的灵植,叶片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折射出七彩的光,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类似母亲常用的檀香气息。
“阿娘……”他下意识地轻唤,声音在谷中荡开,竟没有回声,反而被某种温和的力量吸收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胸口的伤口早已愈合,方才被郁瀚玥和柳云尧击中时断裂的肋骨似乎也归了位,经脉里的灵力顺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轨迹流转,连带着那股总让他心悸的半仙血脉,都变得温顺起来,像被安抚的幼兽,伏在丹田深处轻轻搏动。
他往前走了几步,踩在铺着细碎石子的小径上,石子缝隙里钻出几株紫色的小花,花瓣一碰就微微发亮,照亮了前方的路。不远处的亭子里挂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篆书刻着三个字:“忆归亭”。
那是母亲的字迹。江绍钦认得——小时候母亲教他写字,总爱用这种圆润却有力的篆书,说“字要藏锋,人要守心”。他快步走到亭中,木牌下挂着一卷泛黄的绢布,展开时,绢布上的墨迹竟还带着湿润的光泽。
“绍钦吾儿:若你见此绢,当是血脉觉醒、危机临头之时。”
第一行字就让他鼻尖一酸。他想起五岁那年,母亲抱着他坐在院中的桂树下,也是这样唤他“绍钦吾儿”,那时他还没被诬陷为“叛宗妖女”,还是问缘宗里人人敬重的秋长老,会笑着用灵力折下桂花,串成花环戴在他头上。
“娘知你自小受血脉所累,遭人觊觎。郁瀚玥狼子野心,柳云尧急功近利,当年我护不住我自己,更怕护不住你,才假死脱身,但现在的我不便于你相见,故布下此阵。”
绢布上的字迹微微晃动,像是母亲写时指尖在颤。江绍钦攥紧了绢布,指节泛白——他一直以为母亲是被郁瀚玥联手外人害死的,却没想过是“假死脱身”?那父亲呢?母亲从未提过父亲的事,只说他是“远行未归”。
“你父乃天界散仙,与我相恋遭天规所惩,魂散前将半仙血脉渡你体内。此血脉于你是馈赠,亦是祸根——仙力未熟时,易引妖魔窥探;稍有显露,便会被修仙界视为‘异类’。郁瀚玥要的,是你血脉中潜藏的‘仙元’,可助他突破化神;柳云尧要的,是你父留下的‘仙骨图谱’,妄图借此登天。”
江绍钦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半仙血脉竟来自父亲?天界散仙?难怪郁瀚玥和柳云尧对他紧追不舍——他们要的根本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血脉里的力量和秘密。
“秘境名‘流如’,取我之名,亦含‘流光不负,如期归来’之意。此处藏着三件物事:其一为‘锁仙环’,可暂时封印你的血脉波动,待你修为至元婴,自能随心掌控;其二为‘溯洄镜’,能照见过往真相,你想知道的事,镜中皆有答案;其三……是我的一缕残魂。”
绢布写到这里,忽然泛起一层白雾,雾中渐渐凝出一个模糊的身影——素衣长裙,发间簪着一支白玉簪,眉眼温柔得像月下的溪水,正是江绍钦记忆中母亲的模样。
“阿娘!”江绍钦向前一步,声音哽咽。
“我的绍钦长大了。”秋流如的残魂轻轻抬手,指尖却穿不过雾气,只能隔着朦胧的光看着他,“别难过,娘留这残魂,是要告诉你最后的事——凌雨那孩子,你要护好。他并非凡人,是‘极阴之体’的转世,天生能调和仙凡之力,当年我寻遍人间才找到他的转世之地,将他托付给百草村的村长照看,就是盼着有朝一日,他能护你周全。”
江绍钦一怔:“您早就知道……”
“我算到你会遇劫,会躲进百草村。”秋流如的身影淡了些,语气却愈发郑重,“郁瀚玥和柳云尧不会放过他,因为极阴之体不仅能藏你的血脉,还能解‘仙元’的戾气——他们抓不到你,定会抓他来引你现身。你在秘境中需尽快修炼,锁仙环在‘静心池’底,溯洄镜在‘忆昔楼’顶层,拿到后便离开,莫要停留过久,秘境的入口只能维持三月,三月后自动隐匿,再想开启难如登天。”
“阿娘!”江绍钦还想再问,秋流如的身影却化作点点白光,融入绢布之中。绢布上最后浮现一行小字:“娘在镜中等你。”
风从亭外吹来,带着灵植的清香,江绍钦握紧绢布,眼眶发烫。原来母亲从未离开,他早就为他铺好了路,连凌雨的出现,都是他多年前埋下的伏笔。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凌雨还在外面,郁瀚玥和柳云尧一定在找他。他必须尽快拿到母亲说的东西,提升修为,出去救他。
按照绢布上隐现的地图,静心池在谷地深处。江绍钦循着小径往前走,沿途的灵植越来越奇特:有结着红色果实的“凝灵树”,果实里裹着精纯的灵力;有开着蓝色小花的“忘忧草”,花瓣落下时能抚平心魔。他甚至看到几只巴掌大的灵鹿,皮毛像雪一样白,见了他也不躲,只是歪着头看他,眼里闪着灵性的光。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湖泊,湖水是碧绿色的,水面上飘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雾气中隐约能看到水下有光环流转——正是静心池。
他脱了鞋走进水里,湖水不冷不热,刚没过膝盖就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毛孔往里钻,丹田处的血脉似乎被这力量牵引着,轻轻震颤。他往下潜去,池水清澈见底,池底铺着白色的鹅卵石,正中央的位置,放着一枚通体漆黑的圆环,环上刻着细密的纹路,正是锁仙环。
他伸手去拿,锁仙环刚碰到他的指尖,就化作一道黑光,自动套在了他的手腕上。瞬间,丹田处的血脉波动骤然减弱,连带着周身的灵力都变得内敛起来——就像凌雨在身边时的感觉,但比那时更彻底,仿佛他只是个普通的金丹修士,再无半分“半仙血脉”的痕迹。
“好东西。”江绍钦松了口气,有了锁仙环,他出去后至少不用担心被轻易感应到位置。
离开静心池,他直奔忆昔楼。那是一座三层高的木楼,楼外爬满了紫色的藤蔓,藤蔓上挂着小小的铃铛,风一吹就发出清脆的响声。楼门没锁,推开门时,一股陈旧的书卷气扑面而来,一楼摆着十几个书架,上面放满了泛黄的玉简,都是些基础的修炼法门,想来是母亲怕他年幼时无处学起,特意准备的。
他快步上了二楼,二楼放着些衣物和法器,有一件小小的襁褓,绣着和他小时候穿的一样的莲花纹样,还有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剑,剑鞘上刻着“护钦”二字——是母亲当年用来护着他的法器吧。
到了三楼,最里面的窗台上放着一面铜镜,镜面光滑如水,边缘镶着银纹,正是溯洄镜。他走到镜前,刚想伸手触碰,镜面忽然泛起涟漪,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二十年前的问缘宗。
镜中,年轻的母亲穿着问缘宗的长老服,站在大殿里,面前跪着一个中年男人,正是年轻时的郁瀚玥。那时的郁瀚玥还没有现在的伪善,眼神里满是急切:“秋长老,弟子已到元婴后期百年,始终无法突破,听闻您夫君留下过‘仙元’修炼之法,还请您借我一观!”
“郁师弟,仙元之法非人力可承,强行修炼只会走火入魔。”秋流如的声音清冷,“你修为停滞,是心境不稳,当静心修炼,而非求旁门左道。”
郁瀚玥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您是不肯借?也是,您有半仙血脉的孩儿,自然不在乎旁人的修炼死活!”
画面一转,是柳云尧在密室里和郁瀚玥见面。柳云尧那时还只是个内门弟子,搓着手谄媚道:“郁长老,我知道秋长老把‘仙骨图谱’藏在了哪里——就在他住的清晖院的地窖里!只要我们拿到图谱,再栽赃他勾结魔族,问缘宗定会废了他的修为,到时候您要仙元,我要图谱,各取所需!”
郁瀚玥冷笑一声:“好。但秋流如不好对付,他的极寒剑意已入化境,得找个由头引他出去。”
接下来的画面,是母亲抱着年幼的他,站在清晖院的桂花树下,眼眶发红:“绍钦,娘要去一趟魔域边界,柳云尧说那里有你父亲的消息……你乖乖待在院里,等娘回来。”
他那时不懂,抱着母亲的腿哭:“娘不要走!”
母亲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声音发颤:“娘很快就回来。若娘没回来……就去找百草村,找一个叫凌山的村长,他会护着你。”
最后一幕,是母亲在魔域边界被围攻的场景——郁瀚玥和柳云尧带着十几个修士,布下了困仙阵。母亲一身白衣染血,握着剑挡在阵中,却没还手,只是看着郁瀚玥冷笑道:“你们以为杀了我,就能拿到仙元?就能找到图谱?痴心妄想!”
郁瀚玥狞笑道:“就算拿不到,也要让你这个‘异类’去死!问缘宗容不下半仙血脉的存在!”
剑光落下时,母亲忽然捏碎了一枚玉符,周身爆发出刺眼的白光,身影瞬间消失在阵中——那是假死脱身的术法。而郁瀚玥和柳云尧以为他死了,在原地翻找了三天三夜,最终只能悻悻离去,转头就对外宣称“秋长老勾结魔族,已被当场斩杀”。
镜中的画面渐渐消散,江绍钦站在原地,指尖冰凉。原来母亲当年是被他们联手算计,原来所谓的“叛宗”都是诬陷,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盯着他的血脉和父亲留下的东西。
“郁瀚玥……柳云尧……”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燃起冷冽的杀意。这笔账,他不仅要讨,还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踩断了木地板。
江绍钦瞬间警惕起来——秘境是母亲为他布下的,除了他还有谁能进来?难道是郁瀚玥他们找到了破解之法?
他握紧腰间的剑那是从二楼拿的“护钦”短剑,虽锈迹斑斑,却隐约有灵力流转,悄无声息地往下走。到了二楼转角,他探头一看,只见一楼的书架旁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踮着脚够最高一层的玉简,梳着双丫髻,穿着粗布裙——竟是凌雨!
“凌雨?你怎么会在这里?”江绍钦又惊又喜,快步下楼。
凌雨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玉简“啪嗒”掉在地上,回头见是他,眼睛瞬间亮了:“江七!我找了你好久!”
他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脸上还带着泥灰,裙摆上沾着草屑,显然是一路奔波过来的:“你进那个石门后,郁瀚玥和柳云尧就想抓我,村长爷爷把我藏进了地窖,还让村里的猎户大叔带我从后山另一条路跑了。我跑着跑着就看到那石门还没完全关上,有一道缝,我就钻进来了……”
江绍钦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和磨破的脚踝,又心疼又后怕:“你不该来的!这里太危险了!”
“我不放心你。”凌雨抿了抿唇,又小声道,“而且……村长爷爷说,我娘临终前留了句话,说要是遇到危险,就跟着‘流如’的光走,能找到护我的人。我猜‘流如’就是你娘的名字,所以我就跟着石门的光进来了。”
江绍钦一怔,随即想起母亲绢布上的话——母亲早就把凌雨托付给了村长,连村长都知道“流如”的名字。原来凌雨能进来,也是母亲的安排。
他叹了口气,伸手帮他拂去脸上的泥灰:“这里确实安全,郁瀚玥他们进不来。你先歇着,我去给你找点吃的,静心池边有凝灵果,吃了能恢复力气。”
凌雨却拉住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我带了吃的!村长爷爷给我装的干粮,还有几个野果。对了,江七,你手腕上那个环是什么?好特别。”
“是锁仙环,能帮我隐藏血脉。”江绍钦解开布包,拿出一块干粮递给他,“有了它,我们出去后就不怕被他们感应到了。”
凌雨咬了口干粮,眼睛弯成了月牙:“那就好!对了,我在来的路上看到好多会发光的花,还看到一只白鹿,它还给我舔手呢!这里真好,比百草村还好看。”
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江绍钦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动。他原本打算拿到东西就立刻出去,现在凌雨来了,倒可以在秘境中多待些时日——这里灵气浓郁,正好适合修炼,而且有锁仙环在,不用担心血脉暴露,他可以趁这个机会冲击元婴期。
“我们就在这里住下。”江绍钦摸了摸他的头,“我教你修炼,等我们修为再高一些,就出去找他们算账。”
“好!”凌雨用力点头,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在流如秘境中安定下来。江绍钦在忆昔楼三楼修炼,那里离溯洄镜最近,似乎能隐约感受到母亲残魂的气息,修炼时心境格外平和。凌雨则在一楼看书架上的玉简,他悟性极高,很多基础法门一点就透,有时江绍钦下楼,会看到他坐在窗边,指尖萦绕着淡淡的灵力,像捧着一团小小的云雾。
静心池的凝灵果成了他们的食物,那果实入口即化,不仅能果腹,还能滋养灵力。江绍钦发现,凌雨吃了凝灵果后,极阴之力愈发精纯,有时两人一起在池边修炼,他能感觉到丹田处的血脉与他的极阴之力相互缠绕,像两股温柔的溪流汇入同一片湖,不仅不冲突,反而让彼此的灵力都变得更加浑厚。
这天,江绍钦正在冲击元婴期的瓶颈。他盘膝坐在溯洄镜前,运转母亲留下的功法,引导着体内的灵力朝着丹田处的金丹涌去。金丹在灵力的包裹下不断旋转,发出嗡嗡的轻响,表面的裂纹越来越多——这是金丹即将碎裂、化作元婴的征兆。
就在金丹即将彻底碎裂的瞬间,他忽然感觉到一股滞涩感。经脉里的灵力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运转不畅,金丹的旋转也慢了下来,甚至有溃散的迹象。
“不好!”江绍钦心中一紧。冲击元婴本就凶险,一旦失败,轻则修为倒退,重则伤及根基。他咬紧牙关,拼命催动灵力,却发现那滞涩感越来越强,仿佛有无数根细针扎在经脉里,疼得他额头渗出冷汗。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的后背。是凌雨。
他不知何时走了上来,没有说话,只是将体内的极阴之力缓缓渡入他的经脉。那股极阴之力带着清冽的凉意,顺着他的脊椎往下流,所过之处,滞涩感竟渐渐消散了!经脉里的灵力重新变得顺畅,金丹的旋转速度也快了起来。
“轰——”
一声轻响在丹田内炸开,金丹彻底碎裂,化作一团金光。金光中,一个寸许高的小人缓缓凝聚成形——身着白袍,眉眼与江绍钦一模一样,正是他的元婴!
元婴睁开眼,朝着凌雨的方向微微颔首,随即化作一道流光,融入江绍钦的眉心。他缓缓睁开眼,周身的灵力骤然暴涨,空气中的灵气疯狂地朝着他涌来,在他体表形成一层金色的光晕。
元婴期!他成功了!
“江七,你怎么样?”凌雨收回手,脸上带着一丝苍白——刚才渡入极阴之力消耗了他不少灵力。
江绍钦握住他的手,将自己的灵力渡过去帮他恢复,声音里带着感激:“我没事,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我恐怕就失败了。”
“真的吗?”凌雨眼睛一亮,“那我也帮上忙啦!对了,你现在是不是很厉害?能打过郁瀚玥他们了吗?”
江绍钦苦笑一声:“还不能。郁瀚玥已是化神初期,柳云尧也是元婴后期巅峰,我刚入元婴,还不是他们的对手。但至少,现在有了自保之力。”
他站起身,走到溯洄镜前。镜面又泛起涟漪,这次映出的是外界的景象——百草村一片狼藉,几间房屋被烧毁了,村民们蹲在村口,脸上满是惶恐。郁瀚玥和柳云尧站在村长面前,手里拿着一把刀,正逼着村长说话。
“说!凌雨那人到底去哪里了?”柳云尧厉声喝道,“别以为能藏得住!那人是极阴之体,只要他还在这附近,我就能感应到!”
村长被刀架着脖子,却梗着脖子道:“我不知道!小雨早就跑了,你们杀了我也不知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郁瀚玥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抬手就要对村长动手——
“住手!”江绍钦猛地攥紧拳头,眼中杀意翻涌。他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百草村的人会被连累!
“江七,怎么了?”凌雨凑到镜前,看到镜中的景象,脸色瞬间白了,“村长爷爷!他们要伤害村长爷爷!”
“我们必须现在就出去。”江绍钦沉声道,“我去拿锁仙环,你收拾一下,我们从秘境的后门走,那里有一条暗道,母亲的绢布上标了位置。”
“好!”凌雨立刻点头,转身去收拾他们仅有的几件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不过是几块没吃完的干粮,还有他捡的几颗会发光的石子。
江绍钦取下手腕上的锁仙环,将其调整到最适合隐匿气息的状态,又从二楼拿了那把“护钦”短剑。短剑入手时,他忽然感觉到剑身微微震动,仿佛有灵性一般,剑鞘上的锈迹竟褪去了一些,露出里面暗青色的剑身。
“走吧。”他握住凌雨的手,“跟着我,别松手。”
两人按照绢布上的地图,穿过忆昔楼后的一片竹林,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山壁前。山壁上有一块凸起的石头,江绍钦按母亲绢布上的提示,将灵力注入石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