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死！》绝望海参

9、第九章

　　话音刚落，元岫眼前再次闪过一阵白光，耳边出现持续不断的咚咚声。

　　眩晕过后，她的视野恢复过来。

　　……她回来了。

　　还是在0606套房的客厅里。

　　墙上的撞墙声也一如既往，节奏分明。

　　瞿云疏穿着战术服，站在房门口，正隔着头盔面罩看向她。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瞿云疏的声音已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了然：“你又被拖进幻觉了？”

　　元岫抿了抿唇，唇瓣有些干燥。

　　她刚想说话，隔壁又是一声格外沉重的“咚——！”，墙壁似乎都随之震颤。

　　她下意识朝声源方向瞥了一眼，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头盔里砰砰作响，几乎要与撞墙声重叠。

　　瞿云疏见她沉默，轻笑了一声，笑声在通讯频道里带着细微的电流杂音：

　　“看来还真是——你果然很倒霉。场域初期，怨灵能量不稳定，拖活人进深层幻觉的几率其实很低，更别说连着拖两次了。”

　　元岫没接话，走到瞿云疏身边，拧开门锁，将目光投向门外。

　　门外的走廊灯火通明，地毯洁净，壁画安然，一片祥和。

　　她视线径直落向走廊尽头——那里的门牌号清晰可见：0612。

　　不是6666。

　　元岫默默掏出腰侧收纳包里的便签本，写下一个“3”，然后，在这个数字周围，重重画了个圈。

　　在圆圈末尾处，元岫的手顿了下来，墨迹在纸上洇开。

　　“你看见了什么？”瞿云疏问。

　　“只是幻觉而已。”元岫合上本子，声音平淡。

　　她无意详细描述那些扭曲的画面，当务之急，是眼前持续的撞墙声。

　　瞿云疏见元岫没有要说的意思，便没再多问，抬手指了指隔壁：“声音是从0604来的。走吧。”

　　“好。”

　　二人来到0604房门前。

　　瞿云疏抬手，屈指，用指节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咚、

　　咚、

　　咚。

　　敲门声落下后，撞击声竟真的停了下来。

　　紧接着，一个沙哑的男声从门内传来：

　　“谁啊？”

　　瞿云疏清了清嗓子，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警察，查房！”

　　元岫偏头看了他一眼。

　　他演得倒是驾轻就熟。

　　门内顿时传出一阵物品碰撞的慌乱声响，那个男声更加慌张地回道：“等、等会儿啊警官！我马上来，马上！”

　　过了足有两三分钟，房门才“咔哒”一声被打开一条缝，随后缓缓拉开。

　　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性出现在门后。

　　他穿着皱巴巴的睡衣，上衣扣子胡乱扣着，衣领半敞，露出脖颈和一部分胸膛，头发凌乱，脸上挤出一个抱歉又带着紧张的笑容：

　　“对不住，对不住警官，”他点头哈腰，侧身让开，“刚才睡下了，睡得沉……穿了身衣服才好给你们开门。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瞿云疏和元岫走进房间。

　　房间格局与他们的套房类似，但更显凌乱，床上被褥堆叠，地上散落着几个空啤酒罐和一些零食包装袋。

　　男人自称姓赵，说是来这边出差，人生地不熟，绝对安分守己，没进行任何违法活动，眼神却飘忽不定，时不时瞥向紧闭的卫生间门。

　　瞿云疏状似随意地在房间里踱步：

　　“赵先生，刚才我们接到其他客人投诉，说你这房间有很大的撞击声，影响休息。怎么回事？”

　　男人脸上的肌肉明显绷紧了，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矢口否认道：“撞、撞击声？没有啊警官！我一直睡着呢，可能是……可能是水管？或者隔壁？我真不知道啊。”

　　元岫没理会他的辩解，径直走向卫生间，拧动门把手——锁着的。

　　“里面有人？”她回头问，声音透过面罩传出，显得有些沉闷。

　　“没人、没人！”男人急忙摆手，“就是……就是有点脏，我不好意思让警官看。真的没什么！”

　　瞿云疏脸色一沉，语气陡然严厉：“警察执行公务，要你开门就开门，哪来这么多废话！打开！”

　　男人被他的气势慑住，肩膀一缩，战战兢兢地从睡衣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抖着手插进锁孔，拧开。

　　门开了。

　　里面空间不大，灯光惨白。

　　洗脸台上散落着男士洗漱用品，马桶盖合着，淋浴间玻璃门关着，水汽氤氲。乍一看，确实只是略显杂乱的普通酒店卫生间。

　　元岫走进去，转头看向门后，动作一顿。

　　门后的狭小空间里，蜷缩着一个女人。

　　她浑身赤衤果，手脚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绑，嘴上勒着布条，身上遍布青紫交错的淤痕。

　　男人挤到门口，看到这一幕，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又猛地涨红，结结巴巴地解释：“这、这是我老婆！警官，您别误会！我们俩……我们俩平时会玩点……你懂的，个人的一点小癖好，真的！她、她是自愿的！”

　　“自愿？”瞿云疏声音冰冷，目光如刀般剐过男人，“那你说说，你老婆叫什么名字？”

　　男人一愣，张了张嘴，眼神慌乱地游移：“叫……叫……”

　　“你老婆叫什么名字你都不知道？”瞿云疏猛地提高音量，一步逼近。

　　男人吓得往后一退，后背撞在门框上，语无伦次：“我、我一时紧张忘了！她叫……叫王芳！对，王芳！”

　　元岫已经蹲下身，从旁边架子上扯下一件浴袍，小心地披在女人身上。

　　然后，她开始尝试解开女人手腕上的绳结。绳子绑得很紧，深深勒进皮肉，元岫费了些力气才弄松。

　　接着，她伸手，轻轻扯出塞在女人口中的布条。

　　当布条从女人的口腔中抽出时，一声含糊的口申口今，从女人喉间溢出。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不受控制般扭动起来，肩膀、后背、后脑勺，开始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撞击身后的墙壁。

　　咚！

　　咚！

　　咚！

　　声音沉闷而规律，正是他们之前听到的声响。

　　一个刚刚被“解救”的女人，在摆脱束缚后，面无表情地开始用身体撞击墙壁，还持续不断地发出口申口今声。

　　这幅画面实在有些诡异。

　　瞿云疏和那个男人显然都没料到这一幕，瞿云疏错愕，男人尴尬，双双别过了头。

　　只有元岫。

　　她没有移开视线，反而凑得更近了些，细细察看着女人的状况。

　　那一声声口申口今看似从她喉咙里发出，却仿佛出自另一具躯体，与她空洞的面容毫不相干，撞击动作也显得机械，像设定好程序的玩偶。

　　“她不对劲。”元岫站起身，转向男人：“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我没有！我真的……”

　　男人嘴唇哆嗦着，两股战战，额角冒出冷汗。

　　在二人审视的目光下，他像是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一把推开挡在卫生间门口的瞿云疏，踉跄着冲出卫生间。

　　“站住！”瞿云疏低喝，转身欲追。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迈出第一步，那男人的脸便猛然出现在了瞿云疏面前，如故障的电子屏般闪动一番，才恢复原状。

　　瞿云疏觳觫一惊，后撤半步，看清了男人手里多出的东西。

　　——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

　　男人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将红包不由分说地塞到瞿云疏手里：

　　“警官，误会，都是误会！我、我就是一时糊涂……但我不能因为这个事丢了工作，毁了名誉啊！我有的是钱，真的！您二位高抬贵手，放我一马，要多少，开个价！这里是一点心意，先拿着，不够我再去取，密码我都可以告诉您！”

　　红包入手颇沉。

　　瞿云疏隔着手套捏了捏，没说话，也没立刻推开。

　　元岫静静看着这一幕。

　　出乎她意料的是，瞿云疏沉默了几秒后，竟然将红包随手揣进了口袋，声音放缓了些，但依旧带着官腔：“行吧，这次就算了。看你也是初犯，又这么‘懂事’。但是……”

　　他指了指卫生间：“这个女人，行为异常，我们需要带回去调查。你，没问题吧？”

　　男人先是一愣，随即如蒙大赦，点头如捣蒜：

　　“没问题、没问题！警官您带走，尽管带走，麻烦警官了！”

　　瞿云疏对元岫使了个眼色。

　　元岫走回卫生间，费力地将仍在撞击墙壁的女人搀扶起来。

　　女人很轻，几乎没什么力气站立，大部分重量由元岫支撑着。

　　男人点头哈腰地将他们送到房间门口，二人的脚刚走出房门，他便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像送走了两尊瘟神一般。

　　“怎么样，我演技不错吧？”

　　瞿云疏换回了那套懒洋洋的腔调。

　　元岫顺着声音抬头，却见瞿云疏已然举起了枪，稳稳对准了被元岫搀扶着的女人。

　　“行为反常，意识不清，与怨灵被执念驱动时的特征高度吻合。”谈起正事时，他的声音又蓦地沉下来，甚至流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味道：“这个场域的核心应该就是她了，把她解决掉，我们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

　　他的手指搭上了扳机。

　　“你猜错了。”

　　元岫淡定开口，微微侧过身，用自己半边身体挡住女人，头盔下的眼睛透过面罩，直视着瞿云疏：

　　“她不是怨灵。”

　　“那谁是怨灵？”

　　“你。”

　　元岫轻轻吸了口气，更为笃定地重复道：

　　“你才是这个场域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