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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海永不退潮 ...

  •   第十天的清晨,是被海鸟叫醒的。

      林溪醒时,阳光正透过窗帘缝隙落在枕头上,暖融融的。她眨了眨眼,看着天花板上的光斑,脑子里空落落的,像被海水洗过的沙滩——没有惊慌,没有困惑,只有一种淡淡的茫然,像忘了要找什么,却也不着急。

      身边的位置是空的,被褥还留着点余温。她坐起身,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牛奶,旁边压着张便签,字迹是她熟悉的——不是“熟悉”,是“觉得该熟悉”,笔锋清瘦,写着“醒了先喝牛奶,我在厨房”。

      便签旁边,放着枚月牙形的白贝壳。

      她拿起贝壳,指尖摸到背面粗糙的纹路,像是刻了字,却看不清。心里忽然软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撞,不疼,只是莫名的暖。

      “承屿?”她轻声叫了个名字。

      这名字从喉咙里滚出来时,很自然,像叫过千百遍。

      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紧接着是脚步声。顾承屿端着个白瓷碗走进来,看见她醒了,眼里漾开点笑意,很淡,却比之前两百多次循环里的任何一次都要松快:“醒了?粥熬好了,加了瑶柱,你……”他顿了顿,没说“你喜欢”,只说,“尝尝看?”

      林溪看着他。他穿着浅灰的家居服,袖口挽着,发梢有点乱,眼角的淡纹在晨光里很清晰。她看着他的脸,心里那点“空”忽然被填满了些——是他,承屿。虽然想不起太多事,想不起他们怎么认识,想不起那些被藏在储藏室里的循环,可她知道,是他。

      “嗯。”她点头,把贝壳放在掌心攥着,跟着他走出房间。

      客厅的窗开着,海风带着咸湿的暖意涌进来,吹得茶几上的桔梗轻轻晃。顾承屿把粥放在她面前,自己也端了一碗坐下,没说话,只是低头慢慢喝着。

      林溪喝了两口粥,瑶柱的鲜混着米香在舌尖散开,她忽然抬起头:“承屿,这粥……我是不是常喝?”

      顾承屿的动作顿了下,抬眼看她,眼神很柔:“是。你说鲜。”

      “哦。”她应了声,又低下头喝粥,嘴角却悄悄弯了弯。

      那天上午,他们没提“记忆”,也没提“过去”。顾承屿坐在沙发上翻书,林溪靠在他身边拼那幅没拼完的海鸟图。她拼得很慢,偶尔会拿起一块碎片发呆,像在想“该放在哪里”,又像在想“我是不是拼过这里”。

      顾承屿没催她,只是偶尔伸手,帮她把放错的碎片轻轻移开。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手时,她没躲,只是抬头看他一眼,笑了笑,又低下头去。

      中午的阳光很好,顾承屿说要去海边走走,林溪立刻点头:“好。”

      她去玄关换鞋时,看见鞋柜上放着双米白的帆布鞋,鞋边绣着朵小小的浪花——是她的鞋,可她不记得什么时候买的。顾承屿跟过来,拿起鞋帮帮她穿上,指尖碰到她的脚踝时,动作很轻:“上次在栈道上,你说这双鞋软。”

      “上次?”林溪歪着头看他。

      “嗯。”顾承屿帮她系鞋带,声音很轻,“前几天。”

      林溪没再追问,只是看着他低头的样子,心里暖烘烘的。她好像……真的和他一起走过很多次海边。

      沙滩上的沙子很细,踩上去软乎乎的。林溪赤着脚,海浪漫上来时凉得她缩了缩脚趾,退下去时又带着沙子滑过皮肤,舒服得想笑。顾承屿跟在她身后,手里拿着双鞋,看着她的背影,眼里的光比阳光还暖。

      “承屿!”她忽然回头叫他,手里举着枚贝壳,和她掌心那枚很像,“你看!这个也好看!”

      顾承屿走过去,接过贝壳,指尖碰了碰她掌心的旧贝壳:“嗯,和你手里的是一对。”

      “一对?”

      “嗯,一对。”他把新贝壳放在她掌心,让两枚贝壳靠在一起,“像我们。”

      林溪的脸颊忽然有点烫。她低下头,看着掌心里的两枚贝壳,忽然轻声说:“承屿,我好像……忘了很多事。”

      顾承屿的心轻轻颤了下。他蹲下来,和她平视,声音很柔:“没关系。忘了就忘了,我们慢慢攒新的。”

      “可我怕……”她咬了咬唇,眼神里有丝不安,“怕我明天又忘了今天。”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遗忘”。不是惊恐,不是抗拒,是带着点委屈的不安,像个怕弄丢糖果的孩子。

      顾承屿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指尖拂过她额角的纱布——那道伤口已经结痂了,淡粉色的,像朵小小的花。“不会的。”他说,声音很轻,却很笃定,“就算忘了,我们就再捡一次贝壳,再喝一次瑶柱粥,再走一次沙滩。记不记得过去没关系,我们有现在。”

      林溪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过去的痛苦和疲惫,只有平静的温柔,像这片永远不会退潮的海。她忽然笑了,梨涡浅浅的:“好。”

      那天下午,他们在海边坐了很久。林溪靠在顾承屿肩上,手里攥着两枚贝壳,听他讲“现在”的事——讲玻璃屋的桔梗是清晨采的,讲海鸟总在傍晚飞回礁石,讲镇上的老阿婆做的糖糕很甜。

      她没问“以前我们是不是也这样”,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指尖在贝壳上轻轻划着。

      夕阳沉下去时,灯塔的灯亮了。一束白光穿过暮色,缓缓旋转着,落在他们身上。林溪忽然站起来,拉着顾承屿的手往灯塔走:“承屿,我们去那里。”

      顾承屿跟着她,握着她的手,掌心暖暖的。爬台阶时,她走得很稳,不像过去那样需要他护着。走到塔顶,风拂起她的头发,她张开手臂迎着风,回头笑:“承屿,你看,光在动。”

      “嗯。”他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那束旋转的光。

      “承屿,”她忽然转头看他,眼神很亮,“贝壳背面的字,是我写的吗?”

      顾承屿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从她掌心拿过那枚旧贝壳,借着灯塔的光,指腹摸着背面模糊的字迹:“是。你写的‘顾承屿,我爱你’。”

      林溪的脸颊红了,却没躲开,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那我现在也爱你。”

      顾承屿猛地抱住她。

      海风在耳边呼啸,灯塔的光一遍遍扫过他们,远处的海浪声像千万句温柔的低语。他抱着她,像抱着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又像抱着此刻真实的、温热的人间。

      他知道,她或许明天还会忘,或许永远也记不起那些被藏在储藏室里的两百五十次循环。她的记忆可能永远停留在“现在”,停留在每天清晨的牛奶、海边的贝壳、灯塔下的风。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不再执着于让她“记起来”了。

      爱不是记忆的叠加,不是日记里的数字,不是录像带里的旧影。爱是此刻她在他怀里的温度,是她说出“我现在也爱你”时眼里的光,是哪怕明天会忘,今天也愿意重新爱上他的勇气。

      储藏室的门后来被顾承屿锁上了。那些日记、录像带、照片,被他好好收进了最底层的铁盒里,没再打开过。他不再记录“第几次循环”,不再数“还有几天清零”。

      林溪偶尔还是会忘事。有时会问“这双鞋是谁买的”,有时会想不起“瑶柱粥要放多少盐”,但她再也没问过“你是谁”。她总会记得“承屿”这个名字,记得掌心的贝壳,记得灯塔的光很暖。

      顾承屿每天都会给她讲“今天”的事。讲海鸟又落在窗台上了,讲桔梗开了新的花苞,讲他们昨天一起捡的贝壳放在了哪个罐子。她听得认真,偶尔会笑着补充:“我记得,风很大。”

      有天傍晚,林溪坐在地毯上拼那幅终于拼完的海鸟图,忽然抬头说:“承屿,我们把贝壳串起来吧。”

      顾承屿正在厨房洗水果,闻言回头笑:“好。”

      他拿了细麻绳,坐在她身边。她递给他一枚贝壳,他穿好绳,再递给她下一枚。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们手上,麻绳穿过贝壳的孔洞,发出细碎的轻响,像时光在温柔地流淌。

      “承屿,”她忽然说,指尖捏着枚带褐纹的贝壳,“我好像……以前也和你一起串过。”

      顾承屿的动作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很清澈,没有困惑,只有淡淡的了然,像雾彻底散了,露出底下干净的沙。

      “嗯。”他轻声说,“很久很久以前,串过。”

      林溪笑了笑,没再追问,只是把贝壳递给他:“那这次要串得长一点,挂在客厅的灯上。”

      “好。”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拼好的海鸟图上,落在散落的贝壳上,落在慢慢变长的贝壳串上。窗外的海泛着金红的光,灯塔的灯亮了,一束白光穿过暮色,像在说“别怕,我一直都在”。

      顾承屿看着手里的贝壳串,忽然想起储藏室里那本厚厚的日记。最后一页停在“250-9”,后面是大片空白。

      他忽然明白,空白不是结束。

      空白是等待被填满的“现在”。

      是海永不退潮,是风永远带着暖意,是他和她,在每一个“今天”里,重新相爱。

      爱是循环,也是新生。

      是哪怕记忆会碎,爱意也会像海一样,永远在场,永不退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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