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海[校园]》耳听东风

1、1滴水

　　01

　　又是一年开学季。
　　道路两旁的香樟树上再次挂起了红色横幅。
　　——热烈欢迎2015级新同学！

　　林听背着个纯黑色的双肩包，安静地站在校门口的值班室旁。

　　门卫李叔接了杯水回来，见她还没走。
　　一刻钟前他就问过，女生说在等人。

　　他瞧了眼外头的天气，阳光烈得晃眼，皱了皱眉，他伸手摁下落地电风扇后的摇头开关。
　　伴随着咯吱声，风扇缓缓转了个头，像个不太灵敏的木偶。

　　站在门口的林听原本还在发呆，忽地刮来一阵风，吹散了身上的些许黏腻感。
　　她下意识往风来的方向看。
　　正对着她的是一把老式落地电风扇。

　　那头，李叔身着统一的保安服，帽子也挡不住耳鬓黑白交杂的头发，他正托着个印有“劳动最光荣”的搪瓷杯喝茶。

　　林听的目光在电风扇上停了几秒，随即朝里头的人礼貌道：“谢谢叔叔。”
　　李叔抬眼，放下杯子，无妨地摆了摆手。

　　林听是今年的高一新生，今天是烟京一中正式开学的日子。
　　她跟班里的同学夏萤约好了一起去市中心超市采购，但两人走至校门口时，夏萤突然生理期来了，所以让林听先在校门口等她一会儿，她回趟宿舍处理。

　　不远处的嬉笑交谈声和枝丫上的阵阵蝉鸣混杂在一起，显得颇为热闹，林听偏头望去，还是没能看到夏萤的身影。

　　就在这时——
　　侧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一位剃着寸头的少年朝值班室飞奔而来，他来势迅猛，飞扬的衣角掀起一股热风。

　　林听下意识后撤了一步，让开位置。

　　寸头少年仿佛没看到她，他胳膊搭在值班室的门框上，站得没个正形儿。
　　脑袋微微探进，他咂舌：“老李，这么热的天你咋又喝热茶？也忒养生了吧！”

　　听到这般没分寸的言语，李叔全然不生气，倒像是习以为常，他笑着瞪了男生一眼，“你这小子，没大没小的！”

　　寸头少年扬眉进了值班室里，不由分说地往李叔手里塞了个手提袋，袋子里头装着粉嫩的水蜜桃，瞧上去脆甜又新鲜。
　　他热心道：“来来来，别喝茶了，给你尝尝我老家的特产！”

　　李叔推就，“不要，你留着自个儿吃。”
　　寸头少年不给他机会，放完就跑。
　　“哎呀别客气了，你值班的时候吃呗，我妈送我来学校带了好多箱，吃不完搁寝室里也是浪费。”

　　李叔拎着桃子起身时，寸头少年已经越过林听跑出了校门，大嗓门远远传来：“我走了！”

　　透过敞开的玻璃窗瞧见他的背影，李叔不放心喊道：“你这小子，走斑马线啊！一个人出门注意车!”

　　站在校门外的少年朝这个方向远远地回了声：“严律在后头儿，他跟我一起去！”

　　不知道是不是林听的错觉，李叔在听到“严律”这个人名后，明显安心了很多，也不再多说。

　　林听将目光从这个小插曲中收了回来，等了这么久，夏萤还没过来，她担心出了什么状况，于是打算回女寝看看情况。

　　她转身，一脚踩进阳光里，刚抬起头，只见两个少年迎面走来——

　　那两人都很高，气质尤为出众，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其中一人，冷着脸，面无表情地跟旁边的同伴说话。
　　或许是那句话里有什么笑点，旁边的少年听后垂眸，弯唇浅笑，眼角眉梢如同沾染了湖泊里漾起的温柔水波。

　　他抬眸时，唇边的笑意尚未完全收敛。
　　站在他正前方的林听，脚步顿停，霎时被这笑给晃了眼。

　　眼前人给她一种极其强烈的错觉，让她误以为，那是在对她笑……

　　树叶的光影落在他的脸上，光与暗交织，衬得他的五官越发立体，气质干净得像落进炎热夏季里的一片薄荷叶。

　　“听听！”
　　这声呼唤，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扔了一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顷刻间，林听回神，匆忙偏开头，不再看他。
　　或许是因为心虚，她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在。

　　距离不远的地方，夏萤站在花圃那侧，看样子是怕她等久了，打算从小道绕过来。

　　林听侧身朝她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有听到。
　　可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分散了一些在那个人身上。

　　他自然地从她身旁走过。
　　似乎……
　　全然没有注意到她刚才在看他。

　　林听缓缓呼了口气，紧绷的脊背开始放松。

　　她抿唇，回头望了眼，只见他朝值班室里的李叔轻轻颔首，然后和同伴一起出了校门。
　　紧接着，校门口传来了一道略耳熟的声音，嗓门大且隐含烦躁。

　　说话的竟然是刚才给李叔送桃子的寸头男生。
　　“我真服了，八十岁老爷爷过马路都没你们两个慢，刚刚52路公交车又过去了，我们又要等下一班了……”

　　“又”字用得很是精辟。
　　后面的话林听没注意听，只是心想，他们几个原来是认识的。

　　“听听，想什么呢！”
　　正思索的功夫，夏萤已经小跑至她身侧。

　　“没。”林听下意识答。

　　想到夏萤在寝室里捣鼓了挺久，她担心问：“你怎么样？肚子很痛吗？如果难受的话我就自己去，你有什么需要的我可以帮你带。”

　　夏萤肩上斜跨了个小小的口红包，她伸手挽住她的手臂，悄悄在她耳边道：“没事！我不痛经。等很久了吧，待会儿我请你喝奶茶呀！”

　　林听浅笑摇头：“你没事就好。”

　　两人边说边走，夏萤又从别的班打听来了一堆八卦消息，说起话来一双鹿眼闪闪亮亮。

　　经过值班室门口时，李叔正好坐累了，站起来走动。

　　夏萤抬眸，十分自来熟地对着站在门口的他打了声招呼，“叔下午好呀~”

　　林听略迟钝地顺着她的话朝李叔礼貌地点了点头。

　　李叔见到林听，倒是没提她在这儿站了很久的事，只是提醒了句，“两个丫头出门当心点嘞！”

　　“好哦！”
　　“好。”

　　出了校门，旁边的斑马线正好是绿灯，还剩9秒跳至红灯。

　　“听听，快！”
　　两人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踏着“黑白键”快速跑到了对面站台。

　　午后的阳光倾斜着落进站台里，才跑了这么短的距离，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林听将夏萤拉近点，把自己的背包拿下来，举起，挡着两人的脸。

　　等了十分钟，公交车的影子未见。

　　夏萤站累了，后退两步往长椅上坐，但晒热的长椅温度尤其高，她被烫到跳起来，“我的天，这椅子跟铁板烧拜过把子了吧！”

　　“……”
　　闻之，林听没忍住笑。

　　过了会儿，公交车总算来了，车身由小及大，渐渐靠近。

　　林听看着车头上方显示的红色字体：52路。
　　她忽地想起了什么。
　　那几个人，似乎也要坐这趟车……

　　不过，他们应该早就走了吧？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浮现，伴随着汽水拉环扯开的清脆声响，侧方传来一道声音。
　　“咦？车来了，正好赶上！”

　　林听循声望去，发觉说话的正是之前在值班室门口见过的寸头男生！
　　视线不自觉地往他身后看。
　　果然，另外两人一前一后走来。

　　小小的站台因为多了他们三人，似乎变得有些拥挤。

　　其中那位面冷的同伴说：“还挺巧。”
　　寸头男生喝了口可乐，气冲冲地接话：“巧个屁，要不是你和严律那么磨叽，我们早就走了！”

　　面冷少年双手环臂，斜睨了他一眼，像是懒得答话。

　　倒是那个人……
　　林听看到他戴上了耳机，他未曾参与其余两人的闲聊，视线只安静地落往正前方，似乎在看对面印有“烟京一中”的烫金石牌，却又像是什么也没看。

　　林听不敢打量得过于明目张胆，瞥了眼便匆匆低下头，将目光落在自己不知何时蹭到灰的鞋带上。

　　下一秒，她感觉自己的手肘被人碰了两下，夏萤凑近，在她耳边道：“看到没看到没？”

　　“什么？”

　　夏萤眼神乱飘，唇微动，虽然声音很轻但还是能听出来很激动，“有帅哥！帅哥！”
　　“……”

　　以为她不知道在哪儿，夏萤有点急了，声音不自觉加大，提醒她：“咳咳——”
　　“你右手边！有两个帅爆了！”

　　林听瞥了眼旁边，欲言又止，略尴尬地垂下眼，“那个……”
　　“你说得太大声了！”她将背包抬高，死死挡住脸，压低声音道：“他们好像听见了。”

　　“……”

　　不会吧——
　　夏萤震惊转头。

　　只见拿着可乐的寸头男生正看着自己，他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

　　实际上，另外那两个被她夸帅的人都没什么反应，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
　　那两人离得远一些，大概率没听见。

　　气氛诡异间，公交车进站时的气刹声传来，总算是打破了这突如其来的尴尬。
　　车子在几人面前平稳停下，车门“嘭”地往两边打开。

　　“陈天，走了。”

　　这道温和的声音，吸引着林听朝声源处看过去。
　　只见那少年摘下了耳机，见同行伙伴还站在原地，便出声提醒他上车。

　　寸头男生瞬间回神，总算是没愣在原地了，他攥着可乐罐匆忙转身，大步迈上车厢，耳尖在阳光底下有些泛红。
　　“哦、哦好。”

　　林听和夏萤陆续上车。
　　从前排往后走，林听路过那几人身边时，一直低着头。

　　在后排位置坐下后，不知道是不是林听的错觉，那位拿着可乐、名叫陈天的男生回头往她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

　　林听面色窘红，赶紧垂下脑袋，将额头抵在前排的椅背上，她悄悄对夏萤道：“好尴尬。”

　　夏萤也将头低下来，安慰道：“没关系，反正又没说他们坏话，我那是真情实意的欣赏加赞美！”
　　“……”

　　说罢，夏萤朝前排努了努下巴，眼睛闪闪的，忍不住问：“诶，左边那个长相高冷，寡言少语的，你觉得他怎么样？”

　　林听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犹豫着还是说了实话：“像、刚打完架过来的。”

　　夏萤忍住笑。
　　怪贴切的。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人聊起了别的，许是因为车厢里稍许颠簸，渐渐地，夏萤有点困了，便靠着后椅眯了起来。

　　林听的视线落至窗外，脑子里却意外地浮现了之前在校门口，无意撞见的那个笑容。
　　于是，她悄悄地又往前排看了一眼。
　　只见那人重新戴起了耳机，依旧安静。他坐姿雅观，耳朵在窗外阳光的笼罩之下，呈现微微透亮的雾粉。
　　瞧上去，很柔软。

　　回想起他们三人之间交谈的言语，她从细枝末节中捕捉到了些许信息。
　　拿着可乐、留寸头的男生叫陈天。
　　陈天对着那个高冷的同伴抱怨他和严律太慢……

　　所以——
　　他叫严律对吗。

　　“yan lv”
　　她无意识地将自己的推测念出声。

　　明明她念得那样轻。
　　可是，这道发音却好像被午后燥热的风卷进了那人的耳朵里。

　　坐在前排的他，忽而动了。
　　下一秒，连同目光也往这个方向轻扫了过来——

　　林听瞳孔微微放大，心跳猛地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