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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01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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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的最后一个月,他们开始谈恋爱。
喻声总觉得她和江时谈恋爱了也和以前是朋友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他们依旧会在一起吃饭、在一起散步、懒洋洋地窝在一起各干各的事,就连她恋爱了,也没法把江时的存在告知春华女士和舒云繁。
他的存在,是她又一个新的秘密。
但好像也有很不一样的地方。
煤球、芝士、抹茶的身边多了一束新的向日葵,是江时从网上订了直接送到家里来的,昨天眷顾他们的阳光在这里重新绽放。
他找了个花瓶插花,笑着说:“还是觉得你和向日葵很像,特别是这一束,我精挑细选才下单的。”
昨晚的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喻声懵到大半夜,十点多才醒,此刻带着困倦打了个哈欠,鼻腔里瞬间涌进来面包的满满香味,她边寻着香味的来源边问他:“我怎么又像向日葵又像树的?”
“还像青苔。”江时偏头注意到她的动作,补充道,“厨房里有面包和牛奶,我刚温了一下,应该还热着。旁边有温水,你先喝了再吃早饭。”
喻声笑了起来,也没问理由,只是去厨房分出一半食物准备上香时还不忘调侃他:“你这是看到什么都觉得像我吧?”
江时闷笑出声:“可能是吧,所有东西都像你那就太好了。”
他说得理所应当,手上插花的动作没停下来,他离远点歪头端详,又整个花瓶提起来问喻声:“怎么样?”
所有东西都像你。
他的话好像总是很满。
也很动听。
喻声的注意力被刚才的话牵扯着一直停留在江时身上,再一听到提问才回过神来,她仔细看了眼向日葵,才敛目低头把面包和牛奶摆放整齐,回道:“感觉还不错。”
江时站的地方刚好是从窗户斜着进屋的光能抵达的最远处,向日葵在明暗分界线上,江时侧一侧身,让它全然沉入光里,风吹过,盎然生机,花瓣上一点湿漉漉被衬得晶莹剔透。
那一点反光,险些让喻声睁不开眼。
“那就先这样。”
江时点点头放下花瓶走过来,慢喻声一步坐下。
他小心捧起牛奶,喝了一口被暖和得弯了弯眼,手指不住地轻轻摩挲玻璃杯,问:“今天你有想去的地方吗?如果没有工作的话——”
“——女朋友。”
三个字也慢一步,轻轻落下。
“我想邀请你一起去约会。”
“现在没什么灵感,工作可以推到晚上再做。”喻声咬了口面包,含糊不清问他,“要不要去看看,在我这里你像什么?”
“在你这里,我是桂花吗?”
从花店里慢悠悠地走出来时,江时这样问。
花团锦簇里,喻声径直走向桂花,从进花店到出来不过五分钟。
喻声捧着花束拨开包装纸凑近闻:“准确来说,是四季桂。”
是给予一点温暖就会开的花。
是桂花里唯一一年四季都会盛开的。
是纯白和金灿灿融合的。
是香味不如其他桂花、却能吸引人凑近闻,然后再把为数不多的香味全部奉献出来的。
也是她喜欢的。
“那你要很期待。”江时说。
喻声从花束里抬起头来:“期待什么?”
“不是四季桂吗?”江时笑着并肩走到她身边,“我们还有一个未知的春天没有在一起度过,我很期待。”
他们在夏天遇见,在冬天相爱,可以在一起不仓促地期待春天的到来。
喻声笑着看了他一眼:“嗯,我会很期待,也会很开心。”
“辛苦你了。”江时声音很小,“因为别人看不到我,所以就算是送给我的花,我也没办法自己拿。”
“这有什么关系?只要我能看见你就够了。”喻声举起花束,江时顺从低头去闻,“就像这束四季桂一样,我买的,我想要的,我可以自己拿,也不需要别人闻到它的香味。”
“而且我还是有点社恐。”喻声笑着收回花束,“虽然不太严重了,但是当着陌生人的面和男朋友拥抱、有亲昵的动作之类的,我好像还是有点做不到。别人看不到你,就刚刚好。”
江时若有所思:“……所以别人看不到我的话,我就可以有很亲昵的举动吗?”
喻声刹住脚步,瞪大了眼看他:“……江时!我不是这个意思!”
坏心情被迅速切割,江时笑到连肩膀都颤动,终于舍得放弃正脸让喻声看到他的侧脸,不忘牵着她的手赶紧往前走。
这是一个很好的十二月。
离开了车水马龙,门被关紧,四季桂如愿待在了向日葵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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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时间变成了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反而谈恋爱后一点一点清晰了起来,变成了具体的、不同寻常的某天,刻上了某个地点、某段相处的回忆。
十二月十五日,天气晴朗,他们一起去了海洋馆。
地点是江时提议的,他说看电视剧里男女主角都爱去海洋馆约会,他也想试一次,出来时还特地换上了喻声给他新买的白色大衣。
他倚在门口扬扬眉毛,问喻声怎么样。
喻声从衣柜里探出头,思忖片刻,弯弯眼睛说自己的眼光还不错。
等她换好一件白色毛衣走出来后,早已等在门口的江时凑上前帮她把碎发挽到耳后,笑意盈盈说你眼光确实不错。
“……凑巧。”喻声把早餐还没吃完的油条塞进他嘴里,“别想太多。”
江时脸颊鼓鼓,眉眼干脆一弯,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们过来的时间很凑巧,刚好是星期一,工作日,馆里没什么游客,进入水母展厅,一片昏暗和寂静中,喻声一声“咔嚓”,用江时送她的那台相机拍下了今日第一张照片。
照片中央,是蛋黄水母。
黑与深蓝的底色之上,它是最勾人眼球的跳色。
江时好像不怎么认为,他只看一眼蛋黄水母,就把目光移接到喻声身上,一直没离开过。
等到喻声放下相机,他才启声:“看着它,想起了正式住进你家那天你给我做的那一盘煎蛋。”
喻声手贴椭圆玻璃面,隔空抚摸蛋黄水母游过后拖着的长长触手,闻言失笑道:“你这话好像有点破坏浪漫诶。”
“煎蛋不浪漫吗?”江时学着喻声的动作,脸侧向她这边,“这可是我记了很久的。”
喻声收回手,走往下一个水母展缸,江时紧随其后,和她的步调一致。
也不好那么直截了当伤到煎蛋的心,她想了想,斟酌回答:“反正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不会在海洋馆里讨论煎蛋。”
“那他们会在海洋馆里做什么?”
江时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
下一个水母展缸里的是狮鬃水母,水母摇摇摆摆,红光在喻声脸上影影绰绰。
“……”喻声偏过头去,“看了电视剧的明明是你吧,怎么反而问起我?”
江时右手虚拢成圈抵在嘴边咳了一声,左手默默顺着喻声的手腕往下滑入她的手心,先是试探,等笃定扣住不会松手后,又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说出来的话更轻:“其他的——”
“更进一步的,等我再好好学。”
明明馆里很安静,可他这一句话还是需要侧耳仔细倾听才不至于错过。
听见后,又一直经久不散地,在头顶盘旋再盘旋。
——他读过最多字的是她写的文,也不知道能去哪里学。
喻声想。
喻声胡乱地“嗯”了一句,眼神一点都没往手上瞟,去下一个展馆的路上状似无意地把塞到耳后的头发拨了下来遮住耳朵。
鲸鲨游完一圈,水波荡漾,心也被允许跟着晃了好几遍,差点融于水。
这个姿势一直维持到看完群鱼环绕和影厅的动物保护科普片走出海洋馆后,两人并肩慢慢踩着人行道上的小方砖走,没人提,也就没人松手。
江时先问:“要回家吗?还是再去哪里逛逛?”
天空的绯红色快黯淡下去了,街灯已经亮起,喻声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回家吧,晚上七点多了,我们回家吃饭。”
“那我们别走这条路了,车好多。”江时低头询问,“走一条车不多的小路回去吧,就是有点绕,你可以吗?”
三十分钟前的回答还是“当然可以”,三十分钟后数不清到底路过了多少棵树,喻声终于忍不住下巴一抬,狐疑看他。
“……你确定只是有点绕?”
按刚才那条路来走回家的话,他们现在大概已经吃完晚饭准备懒洋洋躺着玩会手机了。
江时没回答,顾左右而言他:“这边不仅没什么车,连行人都不多,挺安静的,我们散步还没走过这条路,下次可以绕到这边来。”
“江时。”
喻声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江时眨眼看过来,脚下不小心踢了个小石子滚远去,旁边行人惊恐地望过来,喻声眼神瞬间飘忽到天上去。
行人快步走远,最后他老实回答:“只是不想今天就这么结束,想多和你走一走。”
喻声好笑道:“那为什么不直接说?”
“因为你想回家了。”江时说,“至少回家前的这条路,希望它能更长一些。”
“现在不想回了。”喻声一顿,说,“海洋馆是你提议的,那接下来就去我提议的地方吧。”
江时好奇问:“去哪里?”
“东宜大学。”刚好走到公交车站,喻声暂停脚步,看向站台的牌子,确定班次时间,“带你去我的回忆里看看。”
东大。
她在东宜的全部过往。
只是处在月色真美的当下,又谈论过未来,没有他参与过去突然觉得有点可惜。
想要每个时间段都和他、都和喜欢的人有关系。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