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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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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林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医院了,如果不是伤得太重,她都不会来医院,她的脖子上有狰狞的掐痕,是男人张开的手掌印。
额头上那个破损的伤口正在滴血,她躺在病床上,头顶的灯非常灼热,照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医生在给她额头上的伤口缝针,她闭上了眼睛,好像一条死去的鱼。
“好了,简女士。”
医生让她起来。
她坐到了椅子上。
医生灵活的手指在键盘上翻动,细声跟她说,“是这样的,这个伤口太大了,我已经尽量缝得小一些了,但是之前还是会有疤痕,还有你脖子上的这个掐痕,我给你开了药膏,和头上的药膏是分开的,我给你标注了,你不要弄混。”
“好的,谢谢。”
简林摸了一下头上的纱布,浅浅地笑了。
医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了口,“我这边有妇联的电话,你这边需要吗?”
她摇了摇头,“电话我有。”
她从医院出来,天已经蒙蒙亮了,黑夜的颜色淡去,天边出现了一些淡青色的云彩。
她骑着自行车到了单位,她是个纺织女工,曾被裁断了一根手指。
“简林,你还好吗?”
“这头都这样了,要不还是休息一天吧?”
“是啊。”
车间里的同事都劝她要回去休息,她摇摇头,“还是不休息了,最近急用钱。”
她这样说了,别人也不好多说,只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站出来,对她怒目而视,“你头都这样了,想找死啊,你到时候要用钱了,跟我说啊,我到时候匀出一些给你。”
“不用了,春华。”
春华是简林最羡慕的那款女人,因为她活得特别随性,她长得漂亮,能力又强,离过一次婚还能嫁给个小自己很多的男人,男人也对她死心塌地,简林一直都觉得她是自己的偶像,跟她关系也非常好。
“但是我。”
她温吞起来。
“跟我来。”
春华将她拖着到了走廊上,她们身旁是一道四四方方的窗,窗外的阳光照在绿色的树木上,春华叉着腰,怒气冲冲,“你说,是不是你那个贱|人老公又打你了?”
“真恶心啊,这一家子人!”
她甚至都不需要简林回答,就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这次你是怎么想的?你这头伤口这么大,之后不会留下疤痕吧?”春华满脸都是关切,抓着她的胳膊,“你说呀。”
同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了,以至于春华都有了怨言,她讨厌简林一次次的原谅,“我看你这样,我心里真的难受极了。”
简林的目光是呆滞的,从昨晚开始就是这样,好像什么都勾不起她的半点兴趣了,她愣愣地开口,“离,我要离…”
“真的?”春华抓着她的手,“你终于想明白了?”
其实也不是想明白,人这一辈子好像永远也无法想明白,简林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选择,她只是觉得无法忍受了,痛苦已经击穿了她最后一道防线,她有些承受不住了。
“这次他打你的原因是什么?”春华还是忍不住问,可随后她又说,“算了,他总能找到理由打你。”
“一开始是跟我要钱,我想着他妈吃药要花钱,小龙过几天要交学费了,就没有给他。”
简林的声音幽幽的,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事。
黑夜是非常可怕的,一点细小的动静都会被放得很大,更何况是她遏制不住的哭声,她如同一条挣扎的鱼被张培明死死地按在地上,张培明的手掐住她的脖子,她的眼睛睁得老大,泪水中她看到了自己的婆婆和儿子。
儿子抱着玩偶从房间里走出来,婆婆房间的门敞开着,她看到月光落了一地,看到儿子看了她一眼,很快转身把门关上,而婆婆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那一瞬间,她的心脏骤缩,喉头竟然涌上了血腥味。
“简林,你不是傻了吧?”
春华摇了她好几下,她涣散的瞳孔终于有了焦距,简林从噩梦中醒来,嘴里还是念叨着,“要离,我要离…”
但事情没那么简单,她们都知道。
简林最开始也寻求过帮助,但是没用,只要她那股子离开的心思被张培明发现,她就会被关在家里,哪里都不能去,所以她不能告诉婆婆,也不能告诉儿子,所有人,都不能知道,但是春华可以。
她的泪水落下来,“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帮我的,你知道吗?春华,我一直以为他们是爱我的,我怕他们也被张培明打,所以我从来都不敢吱声,我连哭我都不敢。”
“可是昨天晚上,我看到我婆婆竟然在笑,她看见我被打,她竟然在笑,而我生出来的儿子,他也看见了,他面无表情地把门一关,今天我给他喂早饭,他不吃,然后他抽了我一个耳光,打在我的伤口上。”
“恶魔,恶魔,这一家子简直就是恶魔。”
春华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她用力地握住简林的手,“你不要怕,我们一起商量,我们一起好好商量,一定能逃走的,相信我,你一定会好的,别怕别怕。”
春华拥住她,如同拥住一捧碎裂的玻璃。
简林打算存点钱,张培明是不会跟她离婚的,他每天都要赌博,也不工作,家里还有个瘫痪的母亲和小孩,他是绝对不可能放简林走的,如果真的离婚了,简林知道自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她只能跑,跑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生活。
但是在这之前,她必须存够足够多的钱,她必须隐忍,不能让张培明察觉到一丝一毫。
她买了菜回到家,果然张培明跟她要钱,她说没有,“今天去了医院,全部都花完了。”
“格老子的,这点小伤也要去医院。”
张培明的耳光抽上来,简林来不及躲,硬生生受了,解释道,“我那样没法上班,不上班,怎么给你钱?你还是不要打我了,打了我对你没好处,我车间的工人都烦我了,说我整天伤痕累累,影响她们上班的心情,要是我被辞退了,你就没有钱了。”
张培明上下地打量她,料想她这样胆小,也不敢对自己撒谎,“什么时候能有?”
“我明天会找另外一份工,到时候和车间这份工作一起干,工资应该会多一些。”
简林小心地看着张培明的脸上,“车间是下午到傍晚,早上到中午我可以去餐馆打工。”
“那行,过几天钱可得给我。”
张培明哼着歌出去了。
儿子张晚展的玩具丢到简林的身上,那是一个劣质的乐高玩具,尖角在她的胳膊上刮下血痕,“喂,我要吃饭了。”
“过来给我换纸尿裤。”
婆婆在房间里叫她。
简林告诉自己要忍耐,否则儿子和婆婆去告状就不好了,于是她忍耐着笑了笑。
不过她动作慢了一些,婆婆的纸尿裤她已经自己拆下来,丢到了简林的身上,那种排泄物的恶臭冲天而来。
“还不赶紧过来,进了我们张家的门,你还拿乔,再慢吞吞,我把屎塞进你嘴里。”
真是好大的派头,简林浑身恶臭地给她换了纸尿裤,去洗了个澡才给儿子喂饭。
儿子嫌胡萝卜不好吃,把饭盆打翻了,“难吃,我要吃麦当劳。”
简林想说没有,但婆婆叫她,“买给他。”
于是简林出了门去。
外边下着雨,但简林知道自己身上的恶臭永远都无法冲刷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