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里的海》笙敏

36、第三十六章

　　高中真正的“娱乐”，往往藏在被课表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缝隙里——短到只有三五分钟，却亮得像流星。
　　课间8分钟的「静音迪斯科」。

　　教室音响被物理课代表霸占，一首《晴天》放到副歌，全班默契大合唱——嘴型夸张，但几乎不出声，因为老曹在走廊巡逻。唱完最后一句，所有人同时收声，坐得笔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卖部冲刺赛。
　　上午第四节下课铃一响，整层楼爆发“咚咚咚”的下楼脚步声，目标只有一个——食堂小卖部的热狗。

　　陆毅保持年级纪录：从四楼到付款58秒。祝宇给他配了段Rap：“左脚清华，右脚北大，热狗在手，天下我有。”
　　晚自习前的「晚霞观测社」。

　　六点半到晚自习之间，走廊西边的窗口永远挤着三四颗脑袋。
　　谁看到今天晚霞是橘子味，就把照片发到班级群，配文：“今日份宇宙浪漫已签收”。久而久之，成了暗号：晚霞出现＝今晚不暴躁。

　　一张数学草稿纸，画15×15格子，圆珠笔做棋子。
　　许黎和谭雨泽曾在三局里用掉半张A4，最后一子落定，刚好物理老师路过，顺手把纸抽走：“下节课用你们的残局当例题，讲‘势函数’。”

　　晚。
　　熄灯后，所有人躺平，手机亮度调到1%，在班级群里扔梗：
　　祝宇：“如果明早食堂包子会说话，它第一句会说什么？”
　　冷雨轩：“别吃我，我肉馅是薛定谔的。”

　　十分钟后，宿管老师的手电扫过，全体瞬间静音，屏幕齐刷刷黑掉，像集体掉线。
　　月考间隙，两块橡皮当角色，一块写“理综”，一块写“文综”，在桌斗里“石头剪刀布”。

　　谁输了，谁就去帮对方接热水——于是每次考试结束，总能看到陆毅拎着四个杯子狂奔。

　　秋天，学校把清洁区划给高三。
　　别人叫苦，他们却把扫落叶变成「随机词库」：
　　每扫一堆，捡一片最完整的叶子，用马克笔写一句悄悄话，再塞回树坑。

　　后来校庆，学弟学妹们翻土，发现那些叶子：
　　“跑操很累，但风很甜。”
　　“如果累了，就抬头看看我——来自一棵银杏。”

　　自习室里。
　　许黎和谭雨泽两个人分一副耳机，一人一只，左边是英语听力真题，右边是周杰伦的新歌。
　　听完换边，世界瞬间从ABCD切到“天青色等烟雨”。

　　物理课讲光的衍射，投影突然卡住，老师去换电脑。全班转头看窗外，一朵云正好经过，边缘被夕阳镀成玫瑰色。
　　那30秒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抬头，后来那朵云被命名为「3月17日的暂停键」。

　　毕业倒计时。
　　高考前76天，黑板报最角落出现一行粉笔字:「距离自由还有76天」。

　　每天由值日生偷偷改数字，数字越变越小，粉笔字却越写越大，像要把压抑的日子撑破。
　　最后一天，数字被改成∞。

　　那天没人擦掉它。
　　高中娱乐的本质，是把45分钟切成44分钟紧张+1分钟狂欢，再把那1分钟过成一辈子。

　　那天晚上，倒计时被改成“∞”的晚自习。
　　灯管嗡嗡作响，最后一节晚自习的铃声还没响，整栋楼已经提前进入“静音模式”。

　　值日生祝宇握着粉笔，站在黑板前，迟迟没有擦去那个“∞”。
　　他忽然转身，冲全班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用粉笔在“∞”下面添了一行小字：
　　【今晚22:30，天台见。】

　　22:25，宿管老师刚查完房，走廊尽头出现一串蹑手蹑脚的黑影。
　　陆毅抱着一把尤克里里，冷雨轩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偷偷从食堂顺来的可乐和纸杯），柏川揣着蓝牙音箱。

　　许黎和谭雨泽走在最后，一人手里一盏小台灯，灯罩蒙了红纸，像两团温热的火。
　　天台门被推开，夜风呼地灌进来。

　　城市灯火在脚下铺开，像一张巨大的、未完成的电路板。
　　音箱连上蓝牙，第一首歌是《晴天》。

　　没有合唱，也没有尖叫，大家只是坐在地上，把可乐倒进纸杯，碰了一下。
　　“敬我们最后一节晚自习。”
　　“敬那个被改成∞的倒计时。”

　　陆毅开始轻轻拨弦，声音很小，风一吹就散。
　　祝宇打开手机手电筒，朝天台墙壁打光——
　　那面斑驳的水泥墙上，用荧光喷漆画着一幅巨大的涂鸦：

　　一棵银杏树，树下站着两个背影，高的那个微微侧头，像在听风。
　　线条简单，却一眼就能认出是谁。
　　冷雨轩小声说：“昨晚偷偷上来画的，油漆没干，别蹭。”

　　许黎没说话，只是伸手在涂鸦边缘补了一笔——
　　把两片银杏叶子连成了一个小小的“∞”。
　　22:45，远处传来保安巡逻的手电光。
　　大家迅速收拾东西，音箱塞进书包，纸杯揉成团塞进塑料袋。

　　跑下楼前，谭雨泽忽然拉住许黎，把一样东西塞到她手心——
　　那是一颗从银杏树上掉下来的果子，青白色，带着淡淡的苦味。

　　“听说银杏果要晒干才能吃，”他低声说，“等录取通知书到了，再一起开果。”
　　许黎握紧那颗小小的果子，点头：“好。”
　　回到宿舍，熄灯铃已经响过。

　　许黎躺在床上，听见上铺的舍友小声问：“今晚天台好玩吗？”
　　她轻轻“嗯”了一声。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谭雨泽发来的消息：

　　【明早跑操，记得带外套，降温。】
　　她回了一个“银杏叶”的表情，然后把手机塞到枕头下。
　　夜很静，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带着初夏的味道。
　　那颗银杏果躺在她的手心，像一颗未引爆的星星。

　　第二天清晨，跑操队伍经过公告栏，所有人都愣住了——那张巨大的“高考倒计时74天”海报，被人用红笔改成了：
　　【距离下一次见面，还有74天。】
　　下面贴着一张新的合影：

　　天台上，十来个背影围成一圈，中间是两盏红色小台灯，像两颗跳动的心。

　　照片最下面，用荧光笔写了一行字：
　　“∞不是结束，是开始。”
　　——那张“∞”照片贴出后的24小时，高三（1）班像被打了强心剂，又像被按下慢放键——

　　早读铃前的三分钟。
　　陆毅第一个冲进教室，举着洗出来的合照巨幅画报：“各位，昨晚谁偷的胶卷？把我拍成一米三的！给本帅哥出来！”

　　全班哄笑。祝宇把海报抢过来，拿红笔在陆毅头顶画了一个“增高20cm”的箭头，又补一句：“成年后可解锁。”

　　许黎把英语书卷成筒，敲了敲桌面：“别闹，今天老曹要宣布一件大事的顺序。”
　　谭雨泽在后门倚着，抬手比了个“嘘”。老曹果然踩着点进来，手里拿着一张A4：“校服、班服、创意服，三套流程——创意服主题，全班投票决定。”

　　投票现场30秒定乾坤
　　黑板上刷刷写下十几个候选：
　　“宇航服”“汉服”“哈利波特”“睡衣趴”“RumorShield白大褂”……许黎忽然走上讲台，写了一个新词——“银杏∞”。

　　她只解释一句：“银杏果晒干才甜，∞是循环。”
　　全班秒懂，票数瞬间一边倒，服装设计48小时极限赶工，冷雨轩把RumorShield3.0的logo矢量图导出来，丢给柏川。

　　柏川连夜3D打印了40枚“银杏叶徽章”——叶脉里藏着二维码，扫进去是全班的名字经纬度。
　　陆毅和祝宇负责T恤底色：上层银杏黄，下层夜空白，胸口一条极简∞线。谭雨泽把最后一颗纽扣换成微型LED，一按就亮，象征“谣言熄灭”。

　　拍摄日·天台再聚
　　六月的风带着一点离别的味道。
　　全班42个人，42件“银杏∞”T恤，排成一条∞形长队。

　　无人机升空，镜头俯拍——∞的交叉点上，站着许黎和谭雨泽，一个举银杏果，一个举LED纽扣。
　　快门声连成片，像一场安静的烟火。

　　拍完照的10分钟。
　　老曹罕见地没催回教室，自己抱着相机坐到天台边缘：“我也拍一张。”他让陆毅帮他按下快门——画面里，老曹背后是整座城市，脚边放着那张“∞”照片。

　　“等你们十年后回来，”老曹说，“记得带一颗晒干的银杏果。”

　　最后一科收完卷子收完卷子，整栋高三楼瞬间沸腾，纸飞机、试卷碎片像雪片一样飞出窗外。

　　许黎和谭雨泽却在实验楼302，把RumorShield3.0的服务器关机。
　　屏幕最后一行日志：

　　【Systemoffline.Missioncomplete.】
　　两人对视，同时伸手按下电源键——啪，灯灭。啪嗒，门锁。他们把钥匙挂在门把手上，钥匙圈是一枚小小的银杏叶。

　　校门外的十字路口。
　　人群四散，大巴、私家车、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混在一起。
　　许黎把背包甩到肩上，谭雨泽推着她的肩膀。走到斑马线前，红灯还有30秒。

　　许黎忽然开口：“志愿系统今天18:00截止。”
　　谭雨泽“嗯”了一声，把手机屏幕亮给她看——
　　【已提交】

　　第一志愿：清华大学交叉信息研究院
　　第二志愿：北京大学图灵班
　　第三志愿：清华大学姚班
　　专业服从调剂：否

　　许黎笑了，也亮出自己的屏幕——【已提交】
　　第一志愿：北京大学图灵班
　　第二志愿：清华大学交叉信息研究院
　　第三志愿：北京大学元培学院

　　专业服从调剂：否
　　红灯变绿，两人并肩走过斑马线，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像一首还没写完的歌。
　　银杏果的结局。

　　明明只是考完了八模放一天休息。
　　他们把两封快递并排放在天台旧照片前，中间摆着那颗晒干的银杏果。

　　果壳裂开，露出里面金黄的果仁，许黎捏起一半，谭雨泽捏起另一半。

　　“甜吗？”“甜。”
　　∞的循环，到此圆满。
　　但故事知道，新的循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