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思》亍椿

1、第一章

　　许长思自小便和生母住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

　　那院落里除了她们的卧房便只有一个极其简陋的堂屋，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灶房，狭小四方院子中几乎承载着她整个童年。

　　房屋都是简单的木头制成的，常年已久早已经腐烂摇摇欲坠。她的娘亲云夫人好似未觉，常常在雨天，盯着不断滴落的雨珠发半天的呆。

　　在水快蔓延到床边的时候才像反应过来似的招呼她一起去收拾。

　　小时候许长思常常问娘亲，为什么她们不修缮这屋子。

　　云夫人总是淡淡的笑着，“这屋子不是我们的，哪能说修缮就修缮。”

　　许长思闻言，仰着小小的脑袋天真询问：“那我们为什么可以住在这里呀？”

　　许长思记得很清楚，那次她问完这句话，云夫人愣了好久好久，才低缓着细嗓道，“……因为主人家心善。”

　　主人家是谁，许长思并不知晓。

　　她一直和云夫人生活在一起，自有记忆开始，她从未见过除她娘以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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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光阴似水潺潺流逝，许长思仍旧会为云夫人的美貌感叹不已。她始终坚信，云夫人即是那话本中绝无仅有的绝色大美人。

　　尤其此刻，布衣妇人垂着眼眸，那眼睛既温柔又带着星辰般的笑意瞧她。

　　“可有不识的字？今日你学了半天，该歇歇了。”

　　许长思再欲多问，云夫人便会敲敲她的脑袋，示意她自己出去玩。

　　说是玩，也不过就是在这不大不小的空间里到处逛。

　　她从没离开过这里，云夫人甚至不允许她靠近大门。

　　她总是说，门外尽是饿狼坏人，只有这里最安全。

　　许长思心底隐隐浮现出某种猜测。

　　一年中，她发现总有那么几次，后墙的狗洞会被人从外面打开，之后有粮食和一些其他日常必需物品丢进来。

　　会有坏人给她们送东西吗？

　　或者说，给她们送东西的居然是不好的饿狼吗？

　　许长思不好猜测。

　　破旧包裹中偶尔会有几本杂书，许长思无聊时总会挑出来央求云夫人念给她听。

　　云夫人则会露出无奈神情，许是这院中的日子实在漫长，她便也总随了她的意。

　　许长思整日不是翻来覆去地看那些杂书，就是去帮云夫人做家务。

　　自小无人管束，她的话多得像树上的喜鹊，总是叽叽喳喳缠着云夫人问这问那。

　　“娘亲，书中说上京有诸多好吃的糕点，是真的吗？”

　　云夫人在院中一边洗衣服一边调侃道，“是有，不过啊，都没我做的好吃。”

　　许长思疑惑地看着她。

　　娘是什么时候去的上京。

　　这样想着，她也问了。

　　云夫人愣了须臾，突然脸色变了，她很生气的问我，“你是不是想离开这里？！”

　　许长思被吓坏了，她很少见云夫人这个样子，连忙哄着她，“没有娘亲！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每当她好奇询问外界的事情时，云夫人脸色总会骤变。

　　她那时只以为娘亲认为若是自己觉得旁的地方比这里好，便会不要她了。

　　自那以后，许长思更加黏着娘亲，尽说些让她开心的话。

　　云夫人高兴又惆怅地用食指戳戳小姑娘的额头，“阿风啊，你可真会讨为娘开心。”

　　春去秋来，许长思在柿树下看着它一年又一年开花结果，她的个子也渐渐和娘差不多高，甚至隐隐越过她去。

　　这天，云夫人坐在院中的小凳子上给她做新衣。

　　“阿风长成一个大姑娘了。”云夫人不知是感慨还是什么思绪悠悠开口。

　　许长思小跑过去，蹲在她面前，像往常无数次一样把头靠在她膝边撒娇，“阿风才不会长大。”

　　阿风在娘亲面前，永远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傻姑娘。

　　云夫人柔软的指尖捏了捏她的脸蛋，她看着膝上娇美的面孔怔了怔，缓缓地，用指尖轻轻触碰到小姑娘的眉眼。

　　痒痒的，许长思忍不住闭上眼直冲她笑。

　　云夫人恍然回神，低声说了句她从未理解的话。

　　“阿风，皮囊是这世上最低价的东西，若是之后有人看上了你这副相貌，你可千万记住，万万不可对那低俗之人付出真心。”

　　“所以喜欢皮囊的人都是不好的人吗？”
　　“也……不尽是，但几乎如此。”

　　许长思睁开眼睛疑惑看着她，“为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便是历来文人墨客也会欣赏外貌的啊？”

　　云夫人似乎没料到她这样说，想了想又解释道，“那自然不同的。”

　　“哪里不同？”

　　云夫人轻拍她一下，许长思缓缓直起身子，还是不太明白。

　　云夫人没回答，她眉眼里常年有着淡淡的愁思，她低头继续忙活，含糊不清地说，“你以后就知道了。”

　　那时候的许长思心智尚不成熟，一心渴望外面的世界，却始终没注意到，云夫人也曾多次看着那方不远不近，却始终无人靠近的大门愣神发呆。